第十话 脑中的灰影
()我实在没想到最后居然是靠着如此荒唐的方法制服了黄美月。这女鬼太令人费解了,法力深不可测,最后却因为一个只不过有点小肌肉的半裸外国男彻底丢了三魂七魄,假设她现在还有思维,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我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摘下手上的金丝手套,检查肩部和腿上的伤。阿神在狠狠地吐了两口唾沫,试图将黄美月的血吐出而未果后,淡定地从背上的包袱里取出摄魂瓶,准备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肥腩多一边把T恤往身上套,一边心有余悸地对我说:“太恐怖了……我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我想,刚才你要是再慢一步,那女鬼肯定就扑过来了,上帝啊,那我该怎么办?”
我慢条斯理地答:“是你自己勾引她的,当然是你自己负责。我现在救了你一命,你要怎么感谢我?”说完我自己都觉得,我简直无耻得太有型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安妮?如果刚才我没有……”
“安妮过来看,有不妥!”他没说完的话被阿神的呼喊生生堵了回去。我心里跳了一下:难道这黄美月还没死透?忙一脚跨过去蹲下来:“怎么了?”
“你看这里。”阿神坐在黄美月的鬼尸旁边,抬起前爪,用指甲点了点她右手的手腕内侧。我趴下身子贴近观察,发现在黄美月的手掌下靠近动脉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图案。
那图案大概有成人的小拇指大小,看上去像是一株连茎的花。花朵部分微微下垂,藏在幽密的鳞片状叶子之中。单看这花形,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但奇就奇在,这株花居然通体是近乎于透明的雪白,没有任何杂色。更诡异的是,在老宅幽暗的光线里,它竟然还散发出惑人的白光。
“这是……纹身?”我转过去疑惑地看着阿神。
“我不知道,至少我没见过这种白得透明又会发光的纹身。我觉得它更像是一种标志。”
“标志?什么标志?”
阿神不耐烦地朝我翻了一个白眼:“我怎么知道!古安妮,至少就目测来看,你的脑容量比我大多了。请你遇到事情的时候好歹也用用你的项上之物好好想一想,什么都问一条狗,你也好意思!”
我气结。你们都看到了,明明是这死狗故作严肃地将我叫过来看的,还说什么“有不妥”,结果呢?敢情它老人家也什么都不知道!
我站起来使劲在阿神屁股上踹了一脚,道:“你给我手脚快点,收拾完了赶紧回家!碎嘴子!”
说罢重又坐回到椅子里。
屁股还没坐稳,死洋鬼子那边又闹腾上了。
“咦咦,安妮,这五支蜡烛为什么会这样呢?”肥腩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客厅中五芒烛阵的中央,蹲在地上颇有兴致地东摸摸西看看。
那五根蜡烛,按照五行的位置摆放,刚才与黄美月缠斗时还剩下两支仍在燃烧,此时已经被阿神熄灭。五支蜡烛形态各异,“水”、“木”相位的那两支烧得只剩短短一小截,“土”相位那支更是几乎只剩下烛芯,而“金”、“火”二位的两支蜡烛,却还剩下大半。我看了看肥腩多,发现他正用渴求知识的眼光真诚地望着我,可面对一个外国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讲述其中缘由。
鬼怪邪灵,原本是没有任何的五行属性的。但如果受到外力影响或者长期处于一种特定的环境之中,则会逐渐生成与那种外力或环境相同的属性。五芒烛阵,它本来的作用是驱鬼除邪,然而,在长期的实践中,我却意外发现它能够帮助我了解各种鬼怪的属性。
之前那些用水属性的乌金黑曜石打造的裂魄钉对黄美月起不了任何作用,我已经怀疑她的恶灵是具有属性的,只是忙乱之中没办法理清思绪;到了肥腩多跳出来吸引黄美月的注意力时,才令我有机会瞥到一眼那五支蜡烛的状态——“土”气衰而“火”气旺,“金”气之势熊熊,这些细节加在一起只能说明一件事——长期栖在画框之中的黄美月,她的怨灵逐渐转为“木”属性,也是这样,才让我想到用由具有“强金之命”的斩鬼族第一代神兽身上的毛制成的“金丝手套”,来对付黄美月。
我轻蔑地对肥腩多笑了一下,说:“这么高深的东西,我很怀疑以你的智商能不能听得懂,就算你听得懂,我也懒得解释。”
肥腩多也不恼,只是撇了撇嘴便站了起来走到另一边。
阿神此时已经将黄美月的鬼尸处理好,收入了摄魂瓶中。我从椅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道:“这下全搞定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我带着阿神和肥腩多走出李家大宅。凌晨四点钟,这本来就荒凉的赤云坡空无一人,但我却觉得呼吸中全是生命的气息,无比美好。
只是,我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有某个灰色的影子一直在我脑袋里时不时地闪一下,却怎么也不让我看清它的全貌,只觉得整件事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一般。事情明明已经解决了,怎么我就是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松弛感呢?我一面无意识地开着车,一面试图梳理脑袋里乱成一团麻的思绪,但始终不得其法。
“安……安妮?”肥腩多坐在后座,有点犹豫地低声唤我。
刚才上车的时候,我死活不准他坐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于是,他只有可怜巴巴地跑到后排跟阿神挤。我知道他有点害怕会说话的阿神,我承认,我就是有那么点恶趣味,看见他吓得缩在靠近左侧车门的角落里,脸都皱在一起了,我就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我气愤地对着后视镜里的肥腩多恶狠狠道:“你再出声我就让阿神咬死你!”说着又转向拆开了一袋牛肉条正吃得不亦乐乎的阿神:“还有你,越来越没规矩。你的口粮全是我用真金白银换来的,你吃之前也不说问我一句,还嚼得那么大声,你敢再吃信不信我三天不让你吃饭!”
这种**裸的威胁果然收到奇效,在余下的路途中,肥腩多果然再也没发出一点声音,阿神虽然嘴巴仍然偷偷在动,动静倒也小了很多。我努力想回到刚才的思维中去,但一切都被后排的两个罪魁祸首打乱,那团影子也早已经无踪无迹。
折腾了半宿,终于可以回家睡个好觉。想到那5万欧即将到手,我还是比较开心的,就连脑袋里的那坨阴影,也暂时抛诸天外。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走出来按电梯准备上楼的时候,我甚至哼起了歌,可是偶一转身竟然发现肥腩多手足无措地站在我身后,一把无名火立时就冒了上来。
“你跟来我家干什么?”我面对他,忍不住又伸出手指戳他的肩膀——手感不错。我好像没对他发出什么邀请吧,他这样一声不响地就跟了来,太没礼貌了!
肥腩多这次也不躲了,只是垂着眼睛,委屈地说:“刚才从李家老宅出来,你不由分说就让我上车。车开到离瑞廷酒店不远的地方时,我本来打算告诉你我可以下车了,你又不让我说话,所以我才……”
阿神在旁边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我有点闷。这两个星期以来,我,美少女古安妮遇到的鬼,一个比一个法力高强,而个中翘楚无疑就是死洋鬼子肥腩多。这个人在我身边不断出没,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做错过,但就是让我时刻都有掐死他的冲动。我应该冷静,可我简直冷静不下来,这样下去我会不会时日无多啊?拜托,我连个男朋友都还没有呢,现在死也太不值当了!
幸好,李家这件事已经解决,肥腩多也应该要回他的西班牙,从此以后不会再来祸害我,我的生活也马上就要步入正常轨道了。想到这里我压住心里就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做了个深呼吸,对肥腩多说:“既然这样,你就出去打个车回酒店吧。”
“别这样嘛安妮现在天还没亮外面都是鬼万一我遇到了可怎么办让我去你家呆一会吧我保证天一亮就走。”肥腩多面不改色地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便一个箭步跳进打开门的电梯,站在最靠里的位置死死拉住扶手对我贼笑。
我……我忍!你不愿意走是吧,怕鬼是吧,死活要去我家是吧?好啊,我家里刚好也有一只鬼正等着你呢!
“鲁伊斯先生,你喝茶吗?哦对了,你是外国人,喝不惯中国茶吧,我去帮你冲咖啡,好么?”
“哦,好啊花子小姐,真是太麻烦你了。”
……
我站在从卧室通往客厅的走廊里,目瞪口呆地看着餐桌前发生的这一幕。肥腩多不是怕鬼怕得要死吗,这唱得是哪一出啊?我的世界观已经完全崩塌了!
“你……不怕花子?她是鬼诶!”好半天醒过神来,我才木木呆呆地对着肥腩多问出这句话。
后者端着花子给他冲的速溶咖啡,笑容满面地答:“鬼我当然怕啊,不过在安妮你这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亲耳听到阿神这只狗说话,已经让我的心理接受能力大大提升了。你是个捉鬼专家,你家里会出现的鬼一定是无害的,再说,花子小姐这么漂亮,谁会对美丽的女人感到害怕呢?”
我对着天花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是美丽的女鬼!怪不得人们总说色胆包天色胆包天,这句话果然不管古今中外各色男人通通适用啊!
阿神早已经溜到阳台上去吃它的狗粮了,花子又给它盛了满满两大碗。我就不明白了,花子究竟为什么对阿神这种又毒舌又馋嘴还自称神兽的傻狗那么好。她的灵是我救的,住处也是我提供的,香火我也是一早一晚从不间断,怎么不见她主动给我舀两碗狗粮吃一吃?
说到吃,我还真有点饿了。旁边肥腩多也非常配合,他摸了摸肚子,有点羞赧地问我:“安妮,你家有什么吃的吗?”
我伸手指了指厨房:“都在柜子里放着呢,你自己去拿,给我也拿一个。”
肥腩多依言走进厨房,几秒钟之后又哀嚎着走了出来:“不会吧,满满一柜子里面竟然全是速食面,这也太……”
“爱吃吃,不吃滚一边儿去!”我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
“安妮就是这样嘛,我跟她说了好多次了,自己买两本食谱来学点简单的菜也好啊,她就是不肯,天天吃方便面,我现在闻到那股味道都有点反胃了。鲁伊斯先生,你是安妮的朋友,有空能帮我劝劝她吗?吃多了那种东西,对身体很不好的。”花子一直杵在阳台门边深情注视吃得像头猪一样的阿神,听见我们的对话扭过头来接口道。
“我能怎么样?这两年我都自己一个人生活,家里倒是有一条狗一只鬼,可吃饭的每天就我自己,我娘亲又没教我任何烹饪技能,不吃泡面还能吃什么,难道真要我跟阿神混在一起吃狗粮?”烦死这两个家伙了,吃个方便面也要罗里吧嗦跟天塌了一样夸张,这也算是个事儿?
肥腩多的脸刚才还嫌恶之情尽显,此刻表情却柔和起来。他走到我面前低头用浅棕色的眸子看着我我,轻声说:“你一个女孩子独自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真是勇敢。”
KAO!我抖了一下。废话,我是做哪一行的啊?要是不勇敢,我活得下来吗?这位先生,依我看,您还是尽情地给我惹是生非尽情地不靠谱吧,突然这么柔情似水地来一下,我实在接受不能——太刺激了!
我下意识朝后退了退,躲开他的目光,道:“你让开点,你看不上我的泡面,我还不舍得给你呢!你不吃我可要吃了啊。”说完便侧着身子绕过他,钻进厨房。
肥腩多最后还是没能抵御饥饿的攻击,吃掉我一包海鲜味的面,之后又和阿神花子躲到一边叽叽咕咕了一阵,想是终于累了,就在客厅的沙发睡了下来。我也困得不行,胡乱冲了个澡就回了卧室。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等我再从卧室出来时,肥腩多已经不见了,客厅里只有花子这个电视儿童在煲韩剧,阿神在她脚边睡得正香。
我长吁一口气,心说这下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我心里藏着事儿,头脑中那若隐若现的影子我还抓摸不到,黄美月手上那个花型植物的图案更是始终让我觉得不甚安心。可正当我打开电脑想查一下是否有这方面资料时,门铃响了。伴随着“叮咚”声的,是一口怪腔怪调的普通话:“安妮,快开门,我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