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话水之殇(五)
()我对我话混没在意,从桌上的盘子里捞起一只虾丢进口中,很不走心地道:“这很正常,你和穆叔叔都在C城住了好几十年,城市嘛,能有多大?总有撞见的时候,说不定你就因此存了印象呢。”
我妈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沉默了一小会儿,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嗯……可能是。”
这当儿费尔南多带着穆之涯又走了出来,后者颇具赞许之意地在他肩膊上拍了拍。
黎馥雪女士的注意力顿时又被吸引了过去,我扭头也顺着她的眼光朝穆之涯看了看,除了那头不见一丝杂色的银发稍显做作之外,怎么看,他也都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知识分子老头。
这件事就像半空中飘过的一丝烟尘,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
午餐过后,费尔南多留在餐厅里打理,我们即刻就准备向吴酒鬼家进发。
一路上,袁晓溪一直兴奋得不行,只要双脚踏上地面,就必然是又蹦又跳,我看她那架势,简直是预备着要跳一段民族舞蹈。
吴酒鬼,顾名思义,不就是个酒篓子吗?就算他稍微比我有本事那么一丢丢,也用不着表现得这么欢欣鼓舞的?
上了之后,我妈就径直回了家。我看她的样子似乎对穆之涯还是有些牵挂,心里不禁替我爸担忧。
苍天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虽然跟风趣儒雅又不端架子的穆之涯相比,我老爹的确是满身书呆子气息,可好歹他和我妈也相濡以沫地共同生活二十多年,如今大家年纪都不小了,有必要在现在这个时候给予我如此沉重的打击与伤害吗?
我们虽是还没能见到吴酒鬼的面,尉迟槿却已经摆好了一副恭谨的架势。理了理自己那万年不变的阿玛尼西装,又整了整背负在身后的湛卢剑的角度,甚至还清了一下喉咙,然后,曲起手指在门板上轻轻敲了敲。
吴酒鬼打着哈欠开了门,猛然发现本就狭窄的过道里站了三人一狗,倒唬了一跳,退后两步道:“小槿,古家丫头……你们这是干嘛?”
“师叔。”尉迟槿充满敬意地朝酒鬼深施一礼道,“我们遇上麻烦,自己怎么也琢磨不透,少不得来叨扰您,还望您指点迷津。”
吴酒鬼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眯起眼睛对他露出一个假笑。
袁晓溪难掩欣喜地撞了我一下,附在我耳边低声道:“这就是那位在我电脑上留下纸条的前辈高人?看上去好有风骨啊”
站在我们面前的臭酒鬼,样子明明就又猥琐又狡黠,哪里有什么风骨?袁晓溪这眼神儿也不正常了
,需不需要带她去配副眼镜?
我顶烦她那没见识的小粉丝样,不耐地白了她一眼,道:“干什么?你不会也打算背叛你家方逸?”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不妥:我为什么要说“又”字?
“既然这样,你们就进屋来呗,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点拨一下你们这些愣头青又如何?”酒鬼一点也不客气,冲我们点了点头,就背着手走进房间。
屋内看起来比前两天我来道歉时还乱了许多,满地都是东歪西倒的酒瓶子。我蹭到那个装酒的纸箱子前探头朝里一瞧,好么,满箱子的酒已经消下去大半了话说,他年纪也这么大了,照这样喝酒,身体能承受得了?
吴默樵伸手虚指了指沙发示意我们坐下,自己也大大咧咧地在客厅里一张小马扎上坐下来,顺手从纸箱里掏出一瓶红酒,拔掉木塞猛灌了一口,满意地咂了咂嘴,道:“,又是何事想不明?”
尉迟槿正要开口,我使劲扯了他一把,笑呼呼地对吴酒鬼道:“吴大叔,您真是说笑了,从来都是您提醒我们该注意些什么,我敢确定,最近发生的事情一定都在你掌握之中,您何必这么玩儿我们呢?”
“是啊高人,安妮为这事儿烦了好几天了,您就帮帮她,成吗?”袁晓溪也摆出一副恭敬之态,对吴默樵软语恳求道。
吴酒鬼似是这是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不认识的人,朝袁晓溪脸上张了张,道:“哟,这姑娘是谁?”
“这是我朋友袁晓溪,她以前本也是斩鬼族的继承人,不过后来自己放弃了,现在她是个警察。对了,上次您写的那张纸条,就是夹在她电脑里的。”我答道。
吴酒鬼了然地点了点头,缓缓道:“四肢颀长,骨骼精奇,双目如电亦如光。袁丫头,恕我这老头子直言,你的自身条件跟古家丫头相比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是当初做了斩鬼女,必定有一番大作为,可惜,可惜呀……”
袁晓溪抿嘴微笑不语,我却被他这句话激得头顶冒火,使劲捏紧了拳头。
喂,再怎么说,我古安妮这两三年也是刀山火海里闯过来的,屡破奇案功勋卓绝。这臭酒鬼要赞袁晓溪就尽管去赞,凭什么拉上我做垫背的?
尉迟槿可能也觉得自家师叔这句话说得有问题,当下咳嗽了一声,道:“师叔,这些闲事改天再论也为时不晚,解决眼下的麻烦,才是当务之急啊。”
“唔……待我想想……”吴酒鬼喝了一口酒,装模作样地晃了晃脑袋,摆出一副思索的形态来,半晌才道,“古家丫头,如今你已经去过清水涧,找到那具被害女子的尸身,可对?除此之外,还发现了什么其他的线索吗?”
我在心里对他爆了句粗口,表面上不动
声色地道:“我在那女孩死前住过的那个房间的衣柜里,找到一条水草;另外警察那边也初步判定,她是被水草给勒死的。之前我的一个朋友也曾经被水草所伤,我估计很有可能是同一个恶灵,可是直到现在,我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嗯,既这样,你手中的资料也着实有限。我还是那句话,稍安勿躁,切勿轻举妄动。”他高深莫测地半眯着眼睛吐出这句话,然后就像被点了哑穴一般再不发一言。
“这就……完了?”袁晓溪双眼死盯住吴酒鬼,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拳头已经捏得格格作响——死酒鬼,你要是不愿意帮,给句痛快话就行了,何必这样耍我?
我实在憋不住自己的怒气,尉迟槿刚要开口,我就一把按住了他,大声对酒鬼道:“吴大叔,你每次都让我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轻举妄动,上次那个杀了自己男友的女孩你就不让我管,这次又是这样。我们现在讨论的,可是一条人命啊如果不尽早找到那恶灵的栖身处,万一他又走出来伤人怎么办?就算你已经被崆峒赶出来了,好歹也应该担些责任?”
这话一出口,就连一贯沉稳的尉迟槿都给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将身体朝我这边倾斜,呈现出保护的态势。
被逐出师门,这是吴酒鬼的伤心事,如今我就这样口无遮拦地嚷了出来,他会不会一怒之下令我血溅当场?
可,令我们所有人都颇为意外的是,吴酒鬼只微微笑了一下,朗声道:“小槿,你不必护着那丫头,我知道她是真心担忧,一时口不择言,不会与她计较。丫头,上次那事我不让你管,是不想横生波澜。那摆明了就是一个圈套,引你入局,只是设套的人并不见得高明,过了也就过了,你何必耿耿于怀?至于这次的事——”
他突然站起身走进厨房拿出一碟油炸花生米,一边往嘴里丢一边道:“这次你要对付的,同样不是单单一个恶灵,我想你明白我所指为何。不同的是,这只水中恶鬼,手段非常阴毒,你先发制人,未必就能旗开得胜。须得等他再次出手之时,看准情势设定对策,方才稳妥。再说,你已经坏了他一回好事,还不满足吗?”
“你什么意思?”我有听没懂,呆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
“呵呵,这位袁丫头,若我所知不错,那个被水草杀害的女子,应是死于上个礼拜日的凌晨时分,是吗?”
袁晓溪点了点头。
“这便是了。古家丫头,清水涧那地方树木繁多,所以,每周四以及周日,都会安排工人对树木花草进行修剪,好几年了,风雨不改。
你也知道,清水涧的旅游业发展得十分成熟,一到周末更是人满为患。那女子被吊死在树上,若一切如
常,周日白天必定会被工人所发现,只要他嚷起来,不用说肯定会引起众多人的围观。这种被水草勒死的死状本来就非常诡异,这样一来C城便会谣言四起。到那时,那一伙长期生事的恶灵,不费任何力气便能趁乱搅得C城混乱不堪。
然而,世事偏偏就是这么巧。谁也想不到周日那修剪花草的工人竟然偷懒没有去工作,这尸体白白在树上挂了两天也没人发现。后来,你又在游客稀少之时赶了去,及时通知了警方,令他们的计策落空,你说说,这可不是坏了他们的大事?”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敢情,我还是有点作用的嘛
吴酒鬼将花生米嚼得嘎嘣嘎嘣响,接着道:“这次一击不中,他们必将再谋方法,下次现身作恶的,未必就还会是这个水中之魂。我就算擅于探听消息,也只能等他们有所行动了才能得知。所以,我让你勿要轻举妄动,绝不是推诿,而是实在毫无头绪,待有消息时,自然会通知与你,你明白了吗?”
他句句在情在理,我哑口无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也涨得通红。
怎么办,要不要再次向臭酒鬼道歉?可万一他又让我买酒,我们老古家会破产的
我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拼命想找出一个话题来,度过这个尴尬的局面。突然之间灵机一动,张口就道:“对了吴大叔,我想起一件事来。那个大学女生明明就是被在树上吊死的,却夜夜托梦给她的朋友,说自己被困在水中。我们分析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是她的灵魂被禁锢在水里,你说……他们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吗?”
吴酒鬼眉头微微一皱,隔了半晌,有些犹疑地对我道:“怎会如此?照你这样说……莫非那伙乌合之众在暗中……天哪,古家丫头,你可听过什么叫食魂鬼?”
他嘴里蓦地蹦出这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我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开口发问,却听得下一阵喧哗。
“死人啦,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