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去
站在一座朱色大门前,一脸风尘仆仆的赵昆忽然有些发憷。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已改鬓未衰,好诗,好诗!
吱呀,门内一个小孩探出头来,胖乎乎的小脸,瞪着大眼睛,看见了赵昆,又缩了回去。
这是小孩第五次探出头来了。
赵昆并未阻止,也未说话。
一个月前,他本想再去大点的城市找乐子,却忽生感觉,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回家。
此时站在家门口,近乡情怯,却不敢向前了。
喉咙似乎堵了一块东西。
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门打开,露出一张中年人,胖乎乎的脸。
那人和相貌和和赵昆有几分相似,不过一个富态,一个清癯。
“大哥!”赵山迟疑喊道。
“小山!”赵昆立刻记起了自己的弟弟,那时,他离家修真,弟弟不过八岁。
此时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
“大哥!呜呜呜。”赵山听见赵昆唤他小名儿,一个粗糙的汉子,忽然便泪如雨下。
一股从没有有过的感觉从赵昆心中升起来。
他也有个弟弟,不过小时,父母便出去打工,他是和爷爷一起长大的,弟弟则是跟着父母在一起,两人没有什么特别多的交流。
这种感觉,应该是那个赵昆的吧。
“爹爹,你快去看看爹爹,爹他快不行了。”赵山喉咙发酸,说不出的难受。
赵昆闻言,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生感应了。
也许这就叫父子天性吧。
他的记忆中,他这个爹爹,是十分看重这个长子的。
每个两三年,必然会走上两个月,去看看他。
赵昆跟着赵山,穿过前厅,来到后院。
一直来到一处门前,赵昆忽然身体颤抖,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他忽然心生害怕,这种感觉,赵昆很熟悉。
那个夏天,他站在堂屋,听着爷爷和爸爸说话,也是这种感觉。
深吸一口气,赵昆随手将长剑和包裹递给身边一个女人,便走了进去。
屋内的光线很暗,穿过屏风,便看见,一个瘦小的老人蜷缩在床上。
他的头发花白,两腮凹陷,面色犯黑。
这一眼,赵昆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这个老人,和他记忆中,那个将他抗在肩上的高大男人重合。
颤抖的手握住了老人的手,颤抖的声音喊道:“爹爹,我……我回来了。”
老人似有所觉,头颅轻轻的动了动,不过眼睛却没有睁开。
“爹爹于五日前就不能说话了,他之前,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赵山的声音带着哭腔。
赵昆闻言,身体更是颤抖的厉害。
他不敢将灵力输入到老爷子的身体中,害怕一个过猛,老爷子就这么去了。
“昆儿!”嘶哑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惊,纷纷看去。
老头子睁开了眼睛,本来浑浊的眼睛变得异常明亮,干枯的手反握住赵昆的手。
“爹爹!”赵昆的声音努力保持平稳,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
“爹爹没事,你要好好的。”老人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又闭上眼睛,身体慢慢的软下去。
“老爷~”一个苍老女人哭喊道。
紧接着,四周到处哭喊声。
喉咙被堵住了,滚烫的泪水从眼睛中流下来。
赵昆就站在原地,四周的一切都在抽离。
老爷子的丧事已经办好,作为长子,赵昆打着幡送走了老爷子。
大宅再次恢复平静,赵昆发现,自己的生母并不待见自己。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前世的父母也是给他这种感觉,他们更喜欢弟弟。
那时候在家,就和他现在在这栋大宅中一般,是一个客人,大家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就算是弟弟赵山,同样表现出了一种不易觉察的疏离。
赵昆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老爷子一死,老太太还在,但是赵昆回来,将来的家产就是一个问题。
更何况赵昆来时匆忙,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得道的高人,更像是一个落魄的老先生。
赵昆的心思,也没在这上面。
深夜,他躺在床上,灵魂却出现在了一处迷雾之中。
他只能呆在原地,不能动弹,浓重的迷雾看见任何的地方。
赵昆没有害怕,因为他知道这是哪里。
就是那副远山图。
一个晚上,赵昆试着将灵力输入进去,那张图诡异一般的活了过来。
它好像蛇一般,不等赵昆反应,便没入了他的手臂之中,消失不见。
因为赶路,赵昆只有休息的时候,才研究,但是也没有得到任何的成果。
从图中退出来,赵昆睁开眼,坐起身。
他的灵力运转,耳朵立刻变得异常敏感。
他听见了弟弟赵山和母亲的声音,他们在商量怎么分遗产的事情。
出奇的,看了父亲最后一眼,赵昆心中好像轻松了很多。
也许,那个赵昆的残留意识中,始终惦念着自己的父亲。
在最后的一刻,他想回家看看。
赵昆之前的决定,或多或少,有着他的影响。
此时,赵昆的心境变得通透,自然没有贪图遗产的意思。
至于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两人只是想多分些遗产,并没有丧尽天良的想法。
坐在黑暗之中,赵昆洒然一笑。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穿上自己来时的衣服,拿起了长剑和包裹,走出门。
祠堂无人,赵昆站在那里,看着老爹的牌位,伸手在木质的牌位上摸了摸。
他没发现,自己的嘴角微微的翘起。
从怀中掏出了五万两的银票,将银票放进了牌位底座中。
他用长剑在地上写了:弟弟,孝敬母亲,多给爹爹磕头,我去了!
写完之后,用固痕术将字体凝固。
做完这些,赵昆深吸一口气,身体变得异常轻灵风,跳上房顶飞一般的离开。
他不知道,自此赵山真的不时来给父亲磕头。
若干年后,因为生意失败,赵家差点破产。
那一夜,老泪纵横的赵山抱着父亲的牌位大哭,才发现底座里面塞着银票,解了燃眉之急。
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
出了镇子,赵昆只觉浑身气爽,不由得大吼起来。
身体却如乘风一般,朝着远处行去。
晨光下,溪水跳跃着金色的光芒。
赵昆蹲在溪边,洗了洗脸。
奔走了一夜,着实有些累了。
看到溪边一块平整的大石头,赵昆跳上去,躺在上面,翘着二郎腿。
一夜的疲惫,渐渐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