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惊闻
没有人看不起王朗,打眼是每一个器师都会遇到的情况,多少名宿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何况他还这么年轻。
至于封知平,众人是打心眼里服了。
这小子的学识虽然远不及王朗,可他的“直觉”够准,连名师之徒都看不出来的东西他能蒙中,就算真是靠猜的,那也不是一般人的做到的。
王朗是个固执的人,赔了匕首只能让心结稍解,被放开后虽然不再闹着吃石头,但对封知平仍以师礼相待,处处谦恭的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别管他,他就那脾气,原本是个修行良才,可心高气傲很不合群。后来被苏师伯相中收入门下,一心钻研制器才收敛了不少,可一旦涉及器道之事就会故态复萌,而且比以前更严重。这次输给你对他的打击不小,要是不让他这么做,他真能死给你看。”
常佳康的话把封知平给吓着了,瞥了眼忙活着给自己泡茶的王朗,心有戚戚。
“常师兄,冒昧问一句,贵派研习器道的人都这毛病吗?”
“诶,这可不是我一家之传!”
常佳康摆摆手凑近跟前:“冯师弟有所不知,但凡是人都有怪癖,而研习器道和药道的人是‘病’得最重的那一类。固执和吹毛求疵只是最基本的表现,王师弟还算好的,等你见了苏师伯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令人发指’了。”
封知平惊恐:“有多发指?”
瞅瞅王朗没注意这边,常佳康搂着封知平的肩膀背过身。
“早上起床先伸哪一只脚,穿衣先伸哪条胳膊哪条腿,泡茶须放几片叶子,吃饭不嚼满三十三下绝不下咽,房间里每一样摆设必须按照他的要求丝毫不差,错一分都要挨打!这还只是小事,听说在教习制器时规矩更严,器缘堂八位师父他本领最高徒弟最少,就是因为他的脾气最让人受不了。”
咽了口唾沫,封知平腿肚子有点哆嗦,马尚顽看中的是自己的器道“天赋”,不用想都知道自己以后肯定得跟那位怪人打交道。
不行,得搅黄,必须搅黄!
少爷只喜欢练武,对制器半点兴趣都无,而且有剑侯府撑腰自己不缺钱也不缺粮,凡夫俗子看中的财富风光自己根本不稀罕,没听说喜欢吃鱼的还得自个儿造个鱼塘不是?
何况钻研制器需要付出极大的时间和精力,这也是器师普遍修为不高的原因,自己本就嫌时间少,哪有功夫跟这儿瞎耗!
必须搅黄!
见封知平满脸土色,常佳康误会了他的心思,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锋一转。
“别怕,苏师伯脾气是怪了点,但人还是蛮不错的,最重要的是本事高。他是我天元国排名三甲的器师,门下无一不是精英,你要是能拜入他座下,前途不可限量!”
封知平想哭,又没法解释,这会儿要是敢说自己根本不想当什么木工铁匠,让马尚顽知道了那双死鱼眼肯定得横死自己。
“常少侠。”伍伯走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话头。
封知平赶紧将人拉到身边大肆宣扬功绩,什么“千难万险”“九死一生”“灵机一动”“慧眼识珠”用了一大串,听得伍伯老脸通红几次想插嘴却根本插不上。
常佳康明白封知平的心思,会心一笑冲伍伯抱了抱拳。
“伍伯之功,常某记下了,只是现在不便禀明师尊,待验明那条小河是否真有矿藏后我会一并上禀,定不会让您失望。”
伍伯赶忙摆手:“常少侠言重,老朽只是碰巧,而且若非冯小哥相助,再好的宝贝也得在老朽手中蒙尘。此外,老朽此番前来并非向常少侠讨功,而是有一事相求。”
常佳康一怔,点头道:“请讲。”
“事情是这样的,老朽混迹江湖多年,近些年年岁大了,便在九莲县西境的平安村定居下来。原本那是个安静的所在,可前年村子附近的山上发现了矿脉,开采权被虎头帮购得。”
“这个我知道,翠安山的铁矿储量不算大,但纯度很高,寻常铁矿百斤原矿出一斤精铁,那里的铁矿七十余斤就能做到,而且听说前不久还在矿脉深处发现了天然铁精,未经熔淬便已达到人级中品,乃是锻制人级中品和上品兵刃的绝佳材料。怎么,难道矿上出了事?”
常佳康插言,伍伯点点头,深深一叹。
“唉,矿藏开采原本是好事,附近的居民都因此富足了不少,怎料铁精一出起了乱子,虎头帮为此大肆掳掠村民掘矿,包括我平安村在内,好多村子的地都荒了。”
“这也就算了,只要工钱给足,来年缺粮问官家买点就是,可常少侠应该清楚,但凡天然铁精所生之处都在矿脉的极深处,那里空气污浊还常有毒虫凶豸出没,便是我习武之人都难以久呆,常人若要开采必须得层层递进使其暴露,至不济也要保证空气流通,这样才不会出危险。”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什么,常佳康眼神一冷:“可是那虎头帮不按规章,强行驱使村民入地采矿?”
“是!”
伍伯点头,眼睛通红。
“不但如此,他们为了保证铁精灵性不失,不仅无视普通村民的生死,还强掳了不少武林中人加入其中。老朽的一位子侄就被绑了去,前不久有人在野林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老朽看过,他浑身肿胀肌肤发黑,明显是瘴气深种之象,他天资不错,生前已修至内息凝汽的程度,若非无暇驱毒,又怎会被区区毒瘴害死?”
说到这里,伍伯老泪纵横,封知平赶忙搀住。
几天相处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位乐观的老头如此伤感,可见其心之痛。
感激的拍了拍封知平的手,伍伯说道:“虎头帮在当地是有头有脸的帮派,老朽起初也不相信他们会行此恶行,所以老朽趁夜潜入矿区想查找真相,结果发现果真是他们作恶!常少侠不知,他们的手段是何等的恶劣,那矿洞莫说通风,就连通行都有困难,尤其通往铁精的那段,宽窄仅容两人弯腰进入,开采出的矿石只能让武者以人力背!”
“未经炼制的天然铁精有毒,长期接触准先天的修为也受不了,你侄子不是中了瘴气,而是被铁精之毒给毒死的!”王朗端着茶杯走了过来,脸色阴沉至极。
常佳康的脸色也极不好看,武者都如此,常人是何景况可想而知。
“为什么不报官呢?”封知平皱眉,“朝廷有明文规定各类矿脉的开采标准,他们无视王法,报知官府不可能不管!”
“报官?呵呵!”伍伯冷笑,“冯小哥可知,那虎头帮的帮主孙万才是谁?他不是别人,正是九莲知县吴思远的妻弟,若非这层关系,你以为开采权怎会落到他家?不仅如此,孙万才还跟血刀门关系紧密,有血刀门撑腰,吴知县又得了好处,对矿上的事便睁一眼闭一眼,不仅死人不管,连虎头帮欠薪数月都置若罔闻!”
“混账!”封知平大怒,“我朝律法严明,怎能容这等狗官尸位素餐,天听监的探子们是干什么吃的!”
天听监乃朝廷密探,专门监察天下官员,行事隐秘几乎无孔不入,如遇德行有失者直接上达天听,是皇帝的耳目,也是悬在各级官员头顶上的利剑。
吴思远身为知县,为官不仁助纣为虐却无人整治,绝对是天听监的失职,可天听监向来秉公执法,只要犯法便是亲爹亲娘也照样处置,怎会有如此疏漏?
难道是伍伯诬告?
其他人也此疑问,伍伯见状笑容更冷。
“诸位可知,那吴思远师出何门?他的老师是泉州知府康有道,此人与泉州城的封家关系匪浅,据说剑候爷时常与他在府中饮宴,有这两位大人物撑腰,天听监又怎敢动他?“
“你是说,剑侯府也牵扯其中?泉州城的赤剑候府?”封知平懵了,怎么也不敢相信。
父亲半生江湖半生戎马,历经千辛才将封家引领为权倾一方的豪门权贵,可封家绝非暴发户,相反,封家家规严明极重礼义,尤其这个义字,父亲更是常挂嘴边,莫说违法乱纪,便是恃强凌弱戏弄百姓这等小事也坚决不允,这才让封家在江湖上也有偌大的威名。
想当初封知平第一次逛青楼跟别家纨绔吵架,期间仅仅砸坏了几张桌椅而已,却引得父亲大怒。
封莫修疼他没忍责骂,但却带着他亲自上门赔礼,并照价三倍赔偿了损失,满城都赞剑侯府道义,这样的父亲会跟狗官串通鱼肉百姓?
封知平打死也不相信。
有些奇怪封知平的反应为何如此大,伍伯看了他一眼说:“有无牵扯我不清楚,但吴思远时常将康知府和剑候爷挂在嘴边是真的,我等小民哪敢深究,只冲知府门徒这一条就无人敢惹。”
“应该是了,若无剑侯府撑腰,就算是知府也不可能挡得住天听监介入。”
常佳康的话让封知平的心更沉,想想那个杀手身上找到的证据,再想想伍伯的话,一时间百感交集。
老爹,难道真的是你?
你英武伟岸的外表下,真的有我从不知晓的阴暗面?
没发现封知平的异样,常佳康略一思忖问道:“说了这么多,您的意思是想让我点苍山出面解决?”
“是,老朽正有此意!”
伍伯噗通跪倒。
“常少侠,老朽这把年纪本不想参与这次行动,可老朽依然来了,就是想着能立下点功劳,将报酬换成请贵派出手相助的条件!点苍山侠名远荡,老朽还知贵派与剑候爷关系匪浅,老朽恳请贵派帮我等一把,救我翠安山百姓于水火,还我们一个公道!”
“快快请起!”
常佳康赶紧去拉,熟料伍伯不但没起,围观的散修里还走出来好几个人一起跪下,同声恳求。
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封知平紧咬着牙,恨不得马上返回家中找老爹问个明白。
“师兄,他们好可怜,帮帮他们吧!”尤双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见状拉住常佳康的胳膊,一改往日的俏皮,泫着泪软声相求。
这一幕让封知平脸上更加火辣,正要一同帮声,却见常佳康脸色一肃,正色开口。
“诸位请起,无需如此!我点苍山身为八派之首,此事又涉及江湖中人,我派既已知晓便绝不会袖手旁观,待我禀明师门,定为各位讨回一个公道!此外,别人我不敢说,但剑候爷封莫修前辈的品性江湖皆知,我相信他肯定不知此事,定是受小人蒙蔽,否则绝不会坐视不理!还请诸位暂且安心,待此间事了,我们再行解决!”
“谢常少侠!”
伍伯带头,一群人倒头又拜,常佳康赶忙招人扶起,封知平帮手,心里很不是滋味。
吗的,这件事不能不管!
家门平白受辱,少爷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活腻歪的敢给封家泼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