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夜巷救人
第四十一章
夜巷救人
一
拂衣又在上仙阁休息了一日,在玄墨山人精心的医治下,拂衣身上的伤,很快好了起来。小六一日三餐都照顾得很好,拂衣脸上又焕发了光彩。这日到了晚上戌时,萧天和李漠帆走进房间,看到拂衣都已准备妥当,很是欣慰。
“拂衣,我再问你一次,”萧天温和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回去。”
拂衣屈膝行礼,她自那日被萧天他们救回来,简直就像变了个人,找到自己亲人后的那种幸福让她面色红润、眼神发亮。她看着萧天,激动地说道:“狐王,拂衣的命是你给的,为救秋月和郡主,我愿意赴汤蹈火。”
“好。”萧天点点头,冲动地拉拂衣坐到圆桌前,开始交代她一些事情,“一会儿,我们带你回到那个男人那里,你放心他绝不敢再欺负你,让你回去主要是想让你回金禅会给秋月和明筝送信,因为你是唯一可以接触到她们的人,这对救出她们很重要,你懂吗?”
“我知道。”拂衣点点头,眼神坚定地望着萧天,听萧天进一步往下讲。“明筝的身份很特殊,你一时可能接触不到,没关系,你多去几次多打听。”萧天嘱咐道。
“我在宫里见过明筝郡主的模样,我记得她的样子。”拂衣想起去年春上在宫里寻找明筝时的狼狈情景,不由扑哧笑出了声。
“拂衣,你笑什么?”
“我在笑,也许我和明筝郡主真是有缘分,”拂衣笑起来,“去年春上,我在宫里绞尽脑汁找她,如今我又要在金禅会找她,狐王,你说我们是不是特有缘分?”
“哈哈,确实有缘啊。”萧天也笑起来,他看出短短几天,拂衣的精神状态已大好,不由高兴地说道,“看见你笑,我就放心了。”萧天又说道,“你见到秋月,一定告诉她我们很快就会救她出来,让她在里面尽量多地了解金禅会里的情况,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听到什么都速来上仙阁见我。”
三人走出客房,来到门外,张念祖驾着一辆两轮的轻便马车已候多时。这时,玄墨山人和陈阳泽,后面还跟着小六也走出来,他们三人向他们点点头,算是告辞,便走向华灯初上的街市上。
拂衣好奇,问道:“他们去哪里?”
萧天一笑,道:“他们去金禅会的堂庵,做个好信众不会太难。”
拂衣微笑着上了轻便马车,张念祖挥鞭子催马前行,萧天和李漠帆各自上马,他们一行人马向夕照街疾驰而去。
穿街走巷来到一个街口,这里不是闹市,街巷寂静,有些人家已经掌灯。拂衣叫停住,她掀开窗帘对一旁马上的萧天说道:“就是这里,拐进去,看见一个屠夫的院子,就到了。”
他们拐进巷子,没走多远,看见一个赤着上身的汉子从院子里往外托半扇猪。萧天一眼认出这个人,只见他的一只胳膊还绑着绷带,只能用另一只胳膊,但是仍然力大无穷。
李漠帆叫住了他:“喂,杀猪的。”
屠夫最讨厌别人唤他们杀猪的,他皱起眉头一脸怒火地瞪向他们,马上人的面容让他一惊,继而认出来,他惊慌地撂下半扇猪,一把从猪身上拔出杀猪刀,冲门里大喊起来:“四儿,狗剩,癞子,快来呀,夺我女人的几个人又让我撞见了。”
呼啦啦从院子里冲出来一群男人,他们衣冠不整,个个手拿刀斧,有的刀上还滴着血,估计刚刚剖开猪肚,听见喊声就跑出来了。
当日的一个伙计,叫嚣着冲过来:“哈哈,又让咱们撞见了,你们摸摸头上长了几个脑袋,过胡同口打听打听,俺们胡家兄弟也算当地一霸,竟然欺负到俺们的头上。”
“兄弟们,别给他们废话,抄家伙吧。”大汉叫道,抡起大刀向李漠帆冲去。
李漠帆对这种大阵仗还是有些心怯,急忙催马躲到萧天马后。萧天翻身下马准备迎敌,他知道这些当地小霸王不给点厉害瞧瞧,他们不会服气。正当萧天要出手时,一个黑色身影从马车上凌空翻了出去,站到萧天的前面,只见张念祖背着手冷笑着望着这群屠夫。
众人持刀向张念祖拥过来。张念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空手夺得一把大刀,挥刀冲进众人之中,对方虽然人多,但不过是凑了人头,跟张念祖根本过不了几招。众人被张念祖气势所迫,节节败退。
李漠帆在一旁看得呆了,眼珠子几乎瞪出来,他凑到萧天跟前,小声对萧天道:“真没想到,本心道士武功如此了得!我以前真是看走眼了,帮主,你又添一猛将啊。”
萧天微微一笑,笃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疾步上前助战去了。李漠帆看到对方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一个张念祖就够了,自己便抱着膀子观战。
转眼工夫,地上趴了一片。大汉一看自己的人悉数被撂倒,他们全部加起来也打不过对方一人,只得低头认输。他突然跪倒,一只手举起杀猪刀,叫道:“好汉,我认输,希望你不要为难我的弟兄们。”
“好。”萧天看也差不多了,喊张念祖住手,张念祖本就没有使出全力,不过是教训一下而已,此时他拍拍手,走到萧天身后。
“抬起头,报上姓名。”萧天说着,借着月光打量这些人。
“好汉,我叫胡老大,他叫胡老二,”大汉说着,指着刚才叫嚣着冲过来的那个人,然后指着后面的人道,“他们都是我的徒儿。”
“胡老大,你听着,”萧天威严地说道,“我们今天来,是把你的娘子送过来,那日之所以出手,全因我认出新娘子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今日送回,是因我有事要外出,把我妹妹暂时寄养在你这里,如果你再敢欺负她,下次就不会这样好说话了。”
这时,拂衣从马车上走下来,站在他们面前。胡老大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也自知理亏,便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地站起身,向拂衣躬身一揖。拂衣不去理他,只淡淡地说道:“给我腾出一间房,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
“是,是。”胡老大急忙点头。
“还有,今日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你可要管住你的兄弟们,如果你管不住,我来代你管。”萧天厉声说道。
“管得住,管得住。”胡老大回头对身后的兄弟们吆喝道,“记住好汉的话,谁也不准透漏半个字,听见没有?”
“听见了,大哥。”身后地上一片横七竖八的兄弟,纷纷坐起身,参差不齐地说着。
萧天本想走了,转念一想,问了一句:“胡老大,你是金禅会的信众吗?”
“不是。”胡老大捂着身上的伤,说道,“我干这个,平素鬼神不怕,都知道我是憨大胆,我什么也不信。”
“不是?”萧天一愣,“那你如何能娶到玉女?”
“金禅会的堂主拿一事跟我做交换,”胡老大说道,“这几条巷子里的信众,谁不听话,我就去收拾他。”
“胡老大,你就住在这个院子里,我们记住了,过些天我们来接妹子。”萧天眼神逼视着胡老大。
“好汉放心,承诺过的话,绝不食言。”胡老大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妹子喜欢听道,她要是去金禅会,你就送她去。”萧天嘱咐道。
“放心,我把当她菩萨供在家里。”胡老大讨好地说道。
萧天看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便转身和李漠帆翻身上马,张念祖也跳上马车,他们催马疾驶离开了胡同。
此时夜色正浓,张念祖驾着马车,与骑马的萧天并行。张念祖问道:“大哥,此时去哪儿?”
“咱们也去见识一下。”萧天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柳眉之从长春院出来以后,真是把自己的所长发挥到了极致,他竟然想出这么多鬼点子,怪不得金禅会在短短时间发展如此神速,咱们躲在山中都跳不出他的触角,这一次是真要与他过过招了。”
张念祖嘴角挤出一丝冷笑,他狠狠咽了口唾液,把话咽了回去。
一旁的李漠帆说道:“他在京城这么繁华的地方开堂口,估计与朝中定有往来,没有朝中势力,他如何在这里立足?”
“漠帆说得不错,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因此动手前,必须把他的底细摸清楚。”
三人一边说,一边催马向前行走。
在一个三岔口,前方突然传来厮杀声,一众黑衣人与一个蒙面人厮杀,蒙面人看上去受伤了,手持长剑且战且退。萧天急忙勒住马,张念祖立刻叫道:“是官府的人,看他们脚上穿的是官靴,”
“官府在追杀一个人?这个人会是什么人?”李漠帆像说绕口令似的问萧天,不承想萧天已经催马蹿了出去,直奔那些黑衣人而来。只听黑衣人中一个头目在说:“不好,他的接应来了。”“千户,怎么办?”只听那个被称作千户的人大声道:“抓住,一起带回衙门。”
“抓住逆贼同党,一同带回衙门。”另一个黑衣人奉命大声向属下喊道。
萧天催马冲到几个黑衣人面前,挥刀去挡他们手中大刀,萧天看着他们手中兵器,认出是绣春刀,急忙回头对李漠帆和张念祖叫道:“这些人是锦衣卫,你们小心了。”黑衣人头目气急败坏地叫道:“知道我们是锦衣卫还不快束手就擒,不然被押到衙门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萧天持刀挡在蒙面人前面,与几个锦衣卫激战起来,他抽空看向蒙面人,这才发现他伤势严重,已经站立不住,用剑支撑着自己站住,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向萧天说道:“谢英雄出手相助。”
张念祖奔到近前,由于没有趁手的兵器,不能与锦衣卫近身搏斗,萧天急忙喊住李漠帆:“漠帆,把你的剑给念祖,你过来照顾伤者。”李漠帆一听,急忙从前面抽身而出,把长剑扔给张念祖。李漠帆的剑出自兴龙帮原帮主之手,也是兴龙帮的镇帮之剑,削铁如泥。
张念祖接住这把剑,真是如虎添翼,迅速杀入锦衣卫的阵营里,他与萧天一个左边,一个右边。不一会儿,锦衣卫就招架不住,受伤倒了一片,剩下的纷纷溃败。李漠帆背起蒙面人来到马车上,驾着马车就走,锦衣卫看到后又急又气,嘶叫着就去追,萧天和张念祖也急忙上马,催马去撵马车,不一会儿就把那些锦衣卫远远甩到身后。
他们一行在漆黑的夜里,穿街走巷绕过了几条路口才停下来。
萧天和张念祖从马上下来,马车上的蒙面人被他们摇醒,萧天问道:“这位仁兄,锦衣卫为何要追杀你?”
“不瞒诸位英雄,我叫钱文伯,”蒙面人去掉面罩,萧天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燃着,看到黑衣人的胸口和肩胛都受了重伤,鲜血把衣服都浸透了,他眼神游离,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昏昏沉沉。
萧天一看,伤者估计快挺不住了,急忙问道:“钱老兄,你说个地址我们好把你送过去。”
伤者点点头,想了又想,断断续续说道:“鱼……肚胡……同里于府。”
萧天一听急忙叫住李漠帆道:“快,把这人送到这个地方。”李漠帆却不答话,似是想起什么,问道:“帮主,你忘了鱼肚胡同了,只有一个于府吧?难道是于谦于大人家?”
伤者听到他们对话点点头,吃力地说道:“让你们说着了,我不是什么逆匪,我是于大人手下副将。”
萧天一听,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冲李漠帆叫道:“快,去于大人家,快点。”
萧天把自己的坐骑也拴到前面车辕上,为的是让马车跑得更快,他担心还没有到于府,伤者就断了气。他也跳上马车,李漠帆挥马鞭催两匹马前行,加上一匹马脚力确实不一样,马车飞快地向前疾驶。
鱼肚胡同漆黑一片,萧天举着火折认出宅门,飞快地跳下马车,去拍府门。过了好大一晌,从里面提着灯笼走出来一个人,迷迷糊糊地问:“谁呀,深更半夜的?”
“去叫你们家老爷,就说钱文伯在门外。快去!”萧天说完反身跑回马车。
又等了半炷香的工夫,从里面传来吵吵嚷嚷的说话声,很远就听见于谦的声音:“他们在哪儿?为何不开门,快点让他们进来。”只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吱吱呀呀的响声,李漠帆驾车驶进院里,随后张念祖也跟着骑马进了院子。
于谦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院中,他披着外衣里面只穿了中衣,神情诧异地望着马车和另一匹马上之人。萧天急忙从马车上跳下来,走上前拱手一揖道:“于兄,别来无恙?”
于谦脸上的表情更加诧异了,他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萧天,又惊又喜道:“不是钱副将吗,怎么会是你们?”
“兄长别急,钱将军在马车上,不过是身负重伤。本来这趟回京也是计划这两日来拜见兄长的,不承想刚才在胡同里救下钱副将,听钱副将说到鱼肚胡同,我就想不会这么巧吧?”萧天说着,引着于谦走到马车前,掀开布幔,提高灯笼,烛光照到里面躺着的一个已经昏迷的人脸上,于谦点点头,回过头道:“正是钱文伯,快扶到我书房里,我派人去请郎中。”
张念祖和李漠帆架着钱文伯向书房走,于谦立刻派一个小厮去请郎中。萧天便把在街巷遇到黑衣人和蒙面人撕打,他们如何救下他,逐一说了一遍。
于谦点点头,激动地拉住萧天的手,道:“萧兄啊,你此举无意间救下了多少人的性命呀!”
萧天一愣,以为于谦说笑,“区区举手之劳,谁让我看见呢?”
“你不知道,萧兄,”于谦压低声音道,“钱副将是去刺杀王振,幸好被你救下,如若不然,落在锦衣卫手里,不知又要冤死多少人!”
“哦……”萧天额头上也冒出一层冷汗,“好险呀。”
两人说话间走进书房,于谦反身插上门闩。张念祖和李漠帆已把钱文伯抬到里间卧榻上,他俩忙着给伤者撕开外衣,查看伤口。于谦看到张念祖,眉头一皱,虽然张念祖的脸上伤口还包着布,但是眉眼还是隐约外露。
萧天看到于谦的疑惑,急忙说道:“这位是我的拜把子兄弟,叫张念祖,他的身世是个传奇。”萧天便把张念祖的身世对于谦讲了一遍。
于谦听罢一愣,马上恍然大悟道:“张竟予将军是我兵部的荣耀,是大明的功臣。他的血脉又续上,真乃可喜可贺。”
外面的谈话传到里间,他们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里面听得异常清晰。张念祖垂下头,露在绷带外面的眼睛,泛着泪光。
外面的谈话继续着,只听于谦接着说道:“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京城,没想到你还没有走。”
“一言难尽。”萧天叹口气,“此次进京,是与金禅会有些事要了结。”
“金禅会?”于谦大吃一惊,“萧兄竟然也与金禅会有瓜葛?”
“对。”萧天直言道,“你知道金禅会的堂主是谁吗?”
“这倒是不知道,只知道此人很神秘,神出鬼没的,身边还有一个更为神秘的高手护卫,号称打遍京城无敌手。”
“这个金禅会的堂主,就是以前白莲会的北部堂主柳眉之,我有两个人落入他的魔窟生死未明,我此次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她们。”
于谦朗声一笑,抓住萧天的手,兴奋地说道:“此人是你我共同的敌人。我们兄弟又可以联手了。”
这次轮到萧天吃惊了,于谦拉住萧天坐到桌前,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金禅会背后是谁支持吗?是王振。我手中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金禅会与王振的金钱交易,而且,金禅会在京城广揽美女,促使一些人贩四处买卖女子,这些女子其实就是供王振手下一伙官员淫乐的工具,王振为了抓住他们的把柄好牢牢控制他们,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我派人跟踪他们,对这些人了如指掌,连礼部尚书李明义都在他们之列。而这些女子其实都是一些出身凄惨的良家女子,一旦进入金禅会便被控制,服下一种毒,短时间没有感觉,时间一长就会侵害大脑,变成木偶般任人摆布,甚是悲惨。朝中一些正直的大臣早有奏章上疏,但是根本到不了皇上面前,刑部也有衙役去过金禅会,但是有王振的势力护佑,都不敢动手,刑部侍郎陈畅曾与我说过此事,他说金禅会不除必祸乱京城。我也早就有意从金禅会入手,但是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我还没有来得及查清此事,边关就出事了。”
于谦叹口气接着说道:“你知道此次我为何派钱副将去刺杀王振吗?此人有动摇大明百年基业的祸心,王振竟然鼓动皇上亲征,一个奴才竟然要领兵打仗,千古奇闻。朝中大臣们听到此事,无不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如今整个朝堂乱成一锅粥,言官在宫门外上谏不成撞死三个人了,但是至此都改变不了皇上的决心,无奈之下,我只能派人刺杀王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没想到,如今朝堂危机竟到如此地步。”萧天黯然神伤地看着于谦,烛光下,才几个月不见,于谦看上去已苍老了许多,萧天心中一痛道,“于兄,有道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作为大明子民,怎么说也要出一份力,于兄,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吩咐。”
“兄弟,”于谦眼里泪水闪动,“我就等你这句话呢。”他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此时,朝中所有反对皇上亲征的大臣,已达成共识,如果阻止不了皇上亲征,就必须在出征前刺杀王振。唉,皇上太年轻,没有一次出征的经历,他又处处听信王振的,王振只是个狂妄小人,如何能指挥千军万马,而他们的对手是素有草原铁骑之称的瓦剌人,这如何不叫人焦心啊。”
“兄长,上次刺杀王振没有成功,我心里一直窝着一股火,今日听兄长如此说来,为国为己,这个王振都必须除去了。”萧天目光坚定地望着于谦,“钱将军没做完的事,我来接着做。”
“好兄弟!”于谦冲动地点点头,“兄弟,狐族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瞧准机会我就会上疏,还狐族以清白。”
“大哥,你知道狐族的渊源吗?”萧天望着于谦,心情激动地说道,“我也是从狐族典籍里才知道此事的。狐族是宋朝抗元大将文天祥残部的后裔。当年文天祥誓死不降大元,他的残部听闻文将军死了,也誓死不降,后隐遁到深山老林里。若干年后便有了这支神秘的族群,后太祖起兵赶跑了蒙古人,恢复汉制,建立大明,狐族才从深山现身。”
“原来狐族人乃忠烈之后。”于谦大为惊讶。
“是呀,我这才明白当年父亲为何执意要留在檀谷峪了。”萧天叹息一声。
“你父亲乃一代大儒,忠心日月可鉴,我也定要为你父亲讨个清白。”于谦说道。
“谢于兄。”萧天双眼噙泪感激地望着于谦。
这时,里间的李漠帆叫起来:“大人,你快过来,他似乎有话要说。”于谦转身向里间跑去,他跑到卧榻边,一把抓住钱文伯的血手,只听钱文伯模模糊糊的声音说道:“大人,是我无能,没有杀了那个阉贼,反而死了几个弟兄,我愧对大人。”
“不要说了,钱将军你是我最得力的副将,你不能有事呀,怎么郎中还没有来?”于谦急得满地打转。
萧天突然叫住李漠帆:“漠帆,你和念祖回上仙阁,把玄墨山人请来,别忘拿他的药箱子。”
一听萧天要请玄墨山人,于谦急忙点头:“对对对,怎么把这个老爷子忘了。”
俩人急忙跑出去。过了有一炷香工夫,俩人带着玄墨山人匆匆走进来。玄墨山人这是第二次见到于大人,一阵寒暄后,于谦领玄墨山人到卧榻上给伤者号脉。玄墨山人坐下仔细地号了脉,面色忧郁地道:“几处刀伤都很深,今夜要看他的造化了,我先给他服下一丸本门的独门护心丹,如果今夜能挺过来,就无忧了。”说着,玄墨山人开了个方子交给于谦道,“这几味草药,我这里没有,你差人速速寻来。”
于谦拿着方子转身走出去,在廊下招呼小厮速去抓药。
于谦走进书房,急忙命一旁的小厮去准备茶水。钱副将服下药丸昏昏睡去。几人一看暂时无碍,便走到外间围着圆桌坐下。萧天想起晚上之事,问玄墨山人道:“兄长,你今天可进得堂庵?”
“唉,别提了,提起来就是一肚子气,”玄墨山人直摇头,说道,“他们门禁甚严,根本溜不进去,我趁乱挤进去又被轰了出来。”
“为何呀?”萧天问道。
“进去得有引路人,还要有号牌,咱们什么也没有,可不就给轰了出来。”玄墨山人一脸余怒地叫道,“这帮人神神道道,鬼点子也太多了。”
李漠帆听得不明就里地问道:“啥叫引路人?啥叫号牌?”
于谦呵呵一笑:“这是他们为防止外人混入其中而使的手段。你想进入堂庵必须有一个信众引荐,他做保人,有了保人可以发给你一个号牌。”
张念祖一直默默听着,此时他抬起头,含糊地说了一句:“大哥,你忘了咱们也有一个现成的保人。”
萧天一愣,片刻后会意地冲张念祖一笑,“对对,多亏念祖提醒,怎么把他忘了?”
李漠帆急忙问道:“咱们还认识金禅会的信众,我怎么不知道?”
“胡老大。”萧天说着哈哈一笑,接着萧天给在场的于谦和玄墨山人讲了那晚的经历,现场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这个难题迎刃而解。
“帮主,何时去见这个胡老大?”李漠帆急不可耐地问道。
“事不宜迟,现在马上天就亮了,就在今天晚上。”萧天交代道,“咱们的人都去,有了号牌,就可以自如出入金禅会,可以探听到更多翔实的消息,这对以后的营救很重要。”
于谦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说道:“对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们,金禅会有一个人物非常厉害,京城里人人传说那人刀枪不入,叫金刚护法,此人是个非常难对付的人。”
“兄长,你有所不知,”萧天叹口气,道,“这个金刚护法的来历我们查清楚了。”萧天就把那天张念祖说的云的事给于谦讲了一遍,接着说道,“此番玄墨山人进京的目的就是擒住云,带回天蚕山一边治疗,一边研制解药。”
“原来如此。”于谦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喜色,他身边有了这些江湖侠士的相助,对付王振似乎有了更大的把握。
二
天色渐暗,街上的铺面有些已掌灯,稀稀落落的光影洒在街面上。这时,从东面走过来一行人,打头的是胡老大,今天他特意穿了件体面的灰色长袍,腰间系着镶玉的腰带显得格外精神。他一边走一边咋咋呼呼对身边的萧天卖弄自己的本事:“大哥,这几条街没有人不认识我胡老大的,有事只要我一句话。”
萧天一身商人的打扮,绸质的长袍腰佩宝剑,他默默听着胡老大吹牛,并不打断他,只是一双眼睛警醒地四处巡视。萧天赞许地伸手拍了下胡老大的肩膀,胡老大一缩脖,真是被打怕了,萧天一笑道:“我这些朋友,都听说金禅会里玉女个个美如天仙,想进去瞧瞧热闹。”
“哈哈,这个容易,我带你们去。”胡老大说着瞄了眼一旁的拂衣,拂衣白了他一眼。拂衣往后退了一步,与萧天身后的其他人走在一起。萧天身后跟着李漠帆和张念祖,这两人一左一右盯在胡老大身后,一旦发现他不老实,就会出手。胡老大跟这帮人交过两次手,栽了两次跟头,哪还敢造次,一直规规矩矩跟着萧天走。这行人中,玄墨山人和陈阳泽跟在最后,小六早早跑到前面去了。
一行人走到一个胭脂花粉铺前,胡老大对萧天道:“就是这里。”众人一愣,看到一些人匆匆走进去,有女人也有男人。
“这个铺面是个摆设,”胡老大说道,“跟我进去吧。你们别说话就行了。”胡老大说着,看着拂衣赔着笑脸说道,“姑娘,你得跟在我身边,这样才像夫妻。”
拂衣深知自己的使命,匆匆扫了眼萧天,萧天点点头,拂衣不情愿地走到胡老大身边。胡老大喜不自禁地看着拂衣,两人并排走进去,众人跟在他们身后往里面走。
众人走进胭脂花粉铺,里面像一般的胭脂铺一样,只是比一般的铺面大出几倍,左右两边摆着一些时新的货色,中间是宽阔的穿堂。胡老大领着众人直接走过穿堂,一边走一边对萧天说道:“大哥,这里面深着呢,你们也真是找对了,如果不是我领着,你们是进不去的,别看这个门面小,这里面可是四进的大院子。”
“呵,还真有意思,你说说看。”萧天看了眼四周问道。
“前面是门楼,咱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发号牌的地方。过了门楼是以前的戏园子,被金禅会买去后,就改成堂庵了,一般的信众只能到这里。后面还有两进院子,一进院子是百花园,用来办仙人宴的地方,最后一进院子是禁地,应该是堂主和师傅们的住地。今日让你们赶上了集会,逢四和七是鞭恶日。”
“什么是鞭恶日?”身后的李漠帆好奇地问道。
“就是信众在这日对着烛火说出自己所做的恶事,然后祭台上由玉女以身替罪被鞭打师鞭打,替信众消灾。每次的鞭恶日都人山人海,被鞭打过的玉女就成仙,接着就开仙人宴,为信众祈福,不过这个一般的信众是无福消受的。”
众人听胡老大的一番话,对这个金禅会真是开了眼界了,各种匪夷所思的仪式是他们闻所未闻的,萧天和玄墨山人交换了个眼色,萧天低声说道:“咱们就见机行事吧。”众人领会,遂跟着胡老大往里面走。周围出现的人也渐渐多起来,这些信众无不围着厚重的长长的披风,披风兜头紧紧遮住面孔,他们匆匆而过,似乎生怕被旁人认出。
走过长长的阴暗的穿堂,只有两边的墙洞各有一盏油灯。前面是个垂花门,有四级台阶。他们走进去便看见门里聚集了很多人,默默候着。这里同样很昏暗,只有远处墙边的几案上放置着灯烛。胡老大打手势招呼他们跟在他身后,他和拂衣在此时被一些熟人认出,几个人从队伍里走出来,与他抱拳寒暄,并不时偷窥拂衣几眼,再与胡老大挤眉弄眼地玩笑几句。胡老大倒是大方,哈哈笑着也不介意。
胡老大指着前面的厅堂对萧天他们说:“这里是金禅会护法发号牌的地方,你们放心,有我做保人,他们一定发给你们。”说话间他们跟着前面的人走进去。这里仍然是一间穿堂,两边各有一扇描金镶玉的六折屏风,人群在这里自动分开,男子去左边屏风,女子去右边屏风。
萧天他们跟着胡老大走到左边屏风,拂衣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向右边屏风走去。屏风后面是一张文案,案上一盏宫灯,一个看上去像账房先生的瘦小男子手持毛笔,案上展开一个册子。他身后站着四名人高马大的护法,个个一脸威严手扶佩剑。胡老大笑嘻嘻地走到账房先生面前:“‘笔杆子’,是我,胡老大。”
被称为“笔杆子”的瘦弱男子抬起头,也是一乐:“胡老大,听说堂主赏给你玉女做老婆,你小子好福气呀。”
“那是,说明咱对金禅会忠心,看见没有,我身后的这些朋友,都是冲着我来的,也要入会。”胡老大一阵吹嘘。
“笔杆子”向胡老大身后看了看,微笑着点点头。
“‘笔杆子’,愣啥呀,给号牌呀。”胡老大不耐烦地叫道。
“笔杆子”探出头,细声细气地问道:“胡老大,听说你那媳妇,把你揍得不轻,胳膊都扭断了,是真的吗?”
“奶奶的,你们都是听谁说的?”胡老大不满地嚷道。
“甭管谁说的,是不是?”“笔杆子”压抑着笑声猥琐地问道。
“你们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回头再给你们算账。快点,我的号牌,一共六个。”胡老大没好气地说着,不由得捂住被扭伤的胳膊,这个细小的动作正好让“笔杆子”逮个正着,不由呵呵地笑起来。胡老大一把抢过“笔杆子”手中的号牌,向萧天他们挥手向里面走去,身后又传来“笔杆子”的笑声。
所谓的号牌,其实就是一块长方形的竹子雕刻的字符,有半个手掌大,尾部拴着一束金色流苏。每个字符代表一个信众,字符取自《金刚经》。萧天他们各自拿到一块字符,都低头逐一看了一遍,六个字符分别是:法、言、相、名、心、罗。众人收好字符,遂向屏风外走去,在过道里放置着一个木箱,一些人从里取出披风戴在头上。小六也跑过去,从里面取出披风在众人面前摆弄起来。
“都戴着吧。”萧天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的披到头顶。
“这样最好,”胡老大点着头说道,“这样你们进去谁也认不出你们。”
“前面就是堂庵?”萧天看着胡老大问道。
“是。”胡老大说着,看见拂衣从那边走过来,就向她招手。拂衣走了过来。
“胡老大,出口在哪里?”萧天问道。
“在堂庵的左侧,有一个出口。”胡老大说着,眼睛仍然不离开拂衣。
“好,你可以走了。”萧天笑着说,“我们进去随便看看。”
胡老大有些不舍地看了拂衣一眼,拂衣扭过头对他说,“你先走吧,我今天过来瞧瞧姊妹们。”
“那你还回家吗?”胡老大可怜巴巴地问道。
“她当然回去了。”一旁的萧天答道,他看出这个胡老大真是对拂衣姑娘动心了,便笑着安慰道,“一会儿,我妹子就回去了。”
有了萧天这句话,胡老大立刻振奋起来,他笑着向他们告辞,一溜烟跑进人群里不见了。
萧天把众人聚拢到一起,说道:“进去后各自行事。”众人点点头,逐渐分开。他们随着人群走向里面一扇双开的黑色大门。大门推开,众人走进去后,不由全都愣住。只见眼前晃动着成千上万支细小的蜡烛,点点烛光就像夜里看见的萤火虫一样密密麻麻,与密密麻麻的烛光一起扑面而来的,还有声如蝇虫般一浪高于一浪的吟唱的歌声。
众人站在当地愣怔了半天,皆被眼前的阵势镇住。这时,前面的声浪更高了,人们传来欢呼声。只见前面一个木台上,走上来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女子一上台就被绑到一根圆柱子上。
“他们开始了,”萧天想到刚才胡老大的话,道,“这是鞭恶日的仪式。”
突然,拂衣直瞪着木台,脸色大变,她迅速地向前面跑去。萧天一看,向众人一使眼色,众人也跟了过去。他们穿过人群,走到木台前方时已经挤不动了,拂衣向前挤着,萧天从后面一把拉住她,叫道:“拂衣,怎么回事?”
“木台上绑着的是秋月。”拂衣几乎哭起来,“以前我认识的一个玉女就在鞭恶日被打死了。”
“你看清楚了?”萧天和众人都一愣。
“没错,是她。”拂衣踮着脚看着木台,眼里的泪哗地涌出来。
四周的人群像海浪般涌过来涌过去,声浪一声高于一声。木台上被绑在圆柱上的秋月无助地呆呆地望着屋顶,为了减少自己的恐惧,她嘴里开始哼唱着自小唱过的歌谣:“星子在天,船儿在河……”
这时一个身着金色大氅的金禅会师傅走上台,他向台下人群挥手致意,然后高声念道:“淤泥源自混沌启,金禅一现盛世举。信众们——向往极乐世界,只有摆脱恶念,接受神灵洗涤,肉体方可进入。让神灵好好地鞭打吧,鞭打掉一切罪恶,向往极乐世界。信众们,跟我大声念:金禅起,万家福……”
萧天在台下看着那个披金色大氅的人,有些失望,他不是柳眉之,看来这只是个一般的师傅。他身后的李漠帆急不可耐地叫住萧天,由于四周太吵,他只得大声喊道:“怎么办呀?”一旁的拂衣也在紧张地望着他。萧天抬起头,看见台上的师傅已经取出金色长鞭,台下的人群激动地喊道:“打,打,打!”
一道金色的光一闪而过,台上的秋月身体抽动了一下,雪白的衣裙上一道血印。拂衣一把拉住萧天,哭道:“她会被打死的,她会被打死的。”萧天紧皱眉头,如果此时就出手,那他们就会过早暴露,但是如果置之不理,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姐妹被打死?后面的玄墨山人看出萧天的为难,直截了当地说道:“如果现在出手,苦心筹划的一切都将泡汤,大家还是忍耐一时吧,如果这位姑娘有造化,就不会有事。”
拂衣一听此言,捂住脸背过身去。
突然,张念祖挤到萧天跟前说道:“我有办法,大哥,你身上有银子吗?”萧天一愣,忙从衣襟里摸出一个钱袋,张念祖攥到手里跑进人群里。
李漠帆不解地盯着他的背影问道:“他搞什么?”
萧天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看着张念祖跑进人群不见了,气得大叫:“念祖,念祖,你去哪儿?”
李漠帆气哼哼地叫道:“不会去买酒喝了吧?”
萧天不去理会李漠帆的胡言乱语,揪心地望着木台,金色长鞭每抽一鞭,人群里都会发出震撼的叫声。突然,台上跑上来另一个披金色大氅的人,他夺过对方的长鞭,大喊道:“你没有吃饭吗?我来……”对方愣了半晌,被这个师傅一脚踹下木台,台下传出海啸般的附和声。
只见这个师傅一上来就把那个长鞭舞动起来,长鞭在木台上上下翻飞,呼呼地发出啸声,整个木台都笼罩在金光之中。台下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所有人都兴奋地高声叫嚣着……萧天和李漠帆都看呆了,李漠帆哭丧着脸大喊:“完了,完了,这下哪还有活头呀?”
李漠帆身后的拂衣一听此话,双膝一软,倒了下去,幸被旁边的陈阳泽抱住。
玄墨山人突然叫了一嗓子:“这小子行呀,是张念祖。”
听玄墨山人如此说,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望着木台,连差点昏厥的拂衣都振作起来。
高台上那个披着金色大氅的男子,一张脸隐在兜头里,在他身体随手臂晃动的间隙,可以看到左边脸上的包布。看到这个细节,萧天他们都振奋起来。张念祖在台上舞鞭子的动作慢下来,这时人们才看到他身后的圆柱,惊奇地发现圆柱上的白衣女子变成了红色,白色的长裙已被鲜血染红,人们发出欢呼声,他们从没有看到过如此完美的鞭恶日仪式。
萧天他们虽然很震惊,但是相信张念祖是会保护秋月的。
仪式完成,几个护法抬起秋月往里面走去,拂衣挤过人群向秋月跑去,秋月躺在木板上眼睛大睁着,一脸的困惑。拂衣扑上去,一把抓住秋月的手,秋月看见拂衣大喜,头抬起来,被拂衣伸手按下去,并示意她闭上眼睛。秋月何等聪慧,马上明白过来,看到拂衣跟在身旁,安心地躺下了。
这边木台旁,聚集的人群慢慢散开,人们开始回到队列里举着蜡烛吟唱。萧天他们从人群里走过,正在寻找张念祖,他从一边跑了回来,萧天一把拉住他,其他几个人迅速围过来。萧天笑道:“念祖,你小子,快说……”
“那袍子是我掏银子买的,”张念祖一笑,道,“至于那血,是鸡血,那边有个厨房,厨子正在杀鸡。”
“鸡血?不可能吧,我怎么没有看见鸡呢?”李漠帆摊开双手,吃惊地问道。
“你傻呀,我能掂着鸡上台吗?”张念祖笑起来。
萧天拍拍张念祖的肩膀,赞叹道:“有你在身边,我就轻松多了。”
“这倒是……”李漠帆也笑起来,“念祖,我以后绝对要对你刮目相看,进京这几天,你着实让我开眼了,以前我总以为你是个只会念经布道的闷葫芦呢。”
听到他们对自己的夸奖,张念祖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脸都红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玄墨山人也点点头,他看出张念祖平时虽然不多言,但心里比谁都有数,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兄弟。
突然,张念祖抬起头,对萧天说道:“忘了件事,刚才我跑回来时,看见一个人。”
“谁?”
“以前在京城就见过,后来听说晋升为新的锦衣卫指挥使。”
“孙启远?”萧天立刻说道。
“对,就是他,穿着便装,身后跟着四个随从。”张念祖说道。
“孙启远是王振身边的一条狗,看来于大人说得不错,王振一伙儿与金禅会早已勾结在一起。”萧天看着玄墨山人,道,“孙启远来这里必是去见柳眉之,咱们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这样吧,我和念祖跟踪孙启远,大哥,你领着他们在堂庵里四处逛。”
这时,拂衣跑回来,她笑着说:“秋月被抬回住处,她的伤不重,休息几天就好了,我偷偷告诉她咱们都来了,要救她出去,她高兴得都哭了。”
“拂衣,你跟我走,”萧天打断拂衣的讲述,看了眼众人,挥了挥手,众人迅速散去。
“拂衣,你知道堂主在哪里会客吗?”萧天问道。
拂衣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摇摇头道:“我在这里的时候,从没有出过房间。”
萧天转向张念祖,张念祖略一思索,压低声音道:“大哥,刚才我看见厨房里好大动静,杀鸡宰鹅的,像是要宴请宾客,不如咱们潜入厨房,看他们把菜肴往哪里送,跟踪他们不就知道了。”
“好主意。”萧天赞许地看着张念祖道,“走,咱们现在就去厨房。”
张念祖在前,萧天和拂衣跟在后面。三人都围着长披风,兜头盖着面孔,与里面来来往往的信众毫无异样。张念祖引着他俩从堂庵的侧门出去,外面是庭院,与普通庭院毫无二致。他们沿着一侧石径往前走,两旁都是花木和竹子,前方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很远就闻到炖鸡的香味。
不断有白衣女子走进去,有时是单个,有时是五六人一队。萧天他们急忙躲到一丛竹子后面。拂衣看着那些白衣女子说道:“这些人是侍女,我知道她们都不会说话,呆呆傻傻的。”萧天点点头,“一会儿,她们出来后,咱们跟着她们走。”
不多时,一队白衣女子走出来,人人手里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做工考究的陶瓷盘,都有盖扣着。她们步伐匆匆从他们面前走过。萧天他们跟了上来。
白衣女子们走向前方一个隐在茂密的林子间的圆形木门,院子里隐隐有灯烛,影影绰绰。四个护法手提宫灯守候在两旁。白衣女子们迤逦而入,从里面院子里传来琴瑟之音,歌舞之声。
萧天他们藏进林子里,蹲在草丛中看着那个院子。
“看来,这个不起眼的小院定是柳眉之待客的地方。”萧天说道。
“咱们如何能进去?”张念祖盯着那几个护法,“就四个守卫,也不是对付不了。”
“不可,”萧天急忙说道,“如今不可莽撞,先不要打草惊蛇。”
“那就只有混在侍女的队伍里进去了。”张念祖说道。
萧天与张念祖对视一眼,两人意会。一旁的拂衣直摇头,“我可以混进去,你们……”
萧天打断拂衣,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小径上又传来脚步声,走过来三名白衣女子。张念祖跃身蹿到三名女子面前,三名女子呆呆地看着他,拂衣跑过去夺过她们手中的托盘,一一放到地上。张念祖一手抓一个,另一个被萧天拎着衣领拉到林子里。三名女子瘫倒在草丛里,浑身颤抖蜷缩在一起。
“拂衣,你去掉两人的衣服,用我的衣服绑住她们,你在这里看着她们。”萧天对拂衣说完,走到一个看上去年长一些的女子面前,蹲下身温和地说道:“姑娘,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想让你带我们进前面那个小院,回来后就放了你们姐妹,你听清楚了?”
那个女子茫然地瞪着他,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拂衣很快扒下那两名女子的白袍,用萧天和张念祖的袍子裹住她们赤裸的身体,用披风将两名女子背靠背绑到一起。萧天和张念祖捡起地上的白衣袍穿到身上,好在袍子很大,他们两人又都是瘦高的身材,穿着也看不出端倪。白袍上也有兜头,他们把该遮住的地方都隐藏起来,这才跟着那名女子走出去,端起地上的托盘,盘子里的菜肴还完好无损。
三人向小院走去,前面女子的步伐有些踉跄,似是吓住了。萧天和张念祖低着头紧跟在后面。未及门口,鼻子就被一股奇香袭扰,萧天忍不住差点打出一个喷嚏。两厢的护法推开院门,三人端着托盘缓缓走进院中。
过了木门,走在雕工精美的抄手游廊上,萧天和张念祖抬头观看,两人都是阅历颇多见多识广之人,皆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游廊建在水面上,水池里荷叶舒展,荷叶四周放置着一盏盏制作精美的荷花灯,竟别有一番风情,点点灯影照亮池水,又与水面波光相映,星星点点扑朔迷离,更是增加了不少情趣。水池中央建有一座水榭,水榭四周垂着白纱,只看见里面人影绰绰,丝竹歌舞之声均出自那里。
萧天碰了下张念祖,张念祖这才醒过神。那个女子在前面不远处等他们,她看萧天和张念祖走过来,便转身继续向前走。沿游廊向前,看见一片屋宇,上面题有字“净水轩”,看见一些白衣女子的身影在里面走动。净水轩前面有一座曲桥通到水池中间的水榭,从这里可以看见水榭的上方也题有字“藕香榭”。
梅儿在里面指挥着她们:“堂主要的‘佛手金券’快上去,还有那个,李大人要的‘松鼠鲤鱼’到了吗?”
“花姑,都到了。”
“上去吧。”
萧天和张念祖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梅儿,两人虽是怒火冲天,恨不得上前一剑刺死这个叛徒,但是他们都咬牙忍下了。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默契地互相点了下头,悄无声息地走进净水轩,依次站在一排托着木盘的女子身后。
梅儿为了仙人宴操碎了心,已忙得头昏眼花。她依次掀开陶瓷盘,手中拿着一对银箸,一边查看一边试吃,然后向查过的挥手示意。
“姑娘们,精神着点,今日的仙人宴有朝中贵客,可别出错。”她交代了几句,放了行。
女子们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上曲桥。萧天和张念祖低着头小心地跟了上来。走上曲桥,眺望园子,一钩弯月当空,水榭灯影朦胧,与水面上荷花灯相映成趣。旁边相连的水榭上坐着众乐师,奏着喜庆的乐曲。
从曲桥上可以看见水榭里面四面摆放着方几,几上菜肴美酒一应俱备。东面和西面各放置着一尊青铜铸造的方鼎,袅袅细烟从鼎上溢出,那种奇香就是从鼎中飘出来,让人欲醉欲仙。中间的空地上七八个身披五颜六色披帛的女子以舞助兴,长长的披帛在空中变幻出眼花缭乱的图案。只是越往近处走,越发觉不对劲,那几个舞女身上竟然只穿了薄如鸿羽的胸衣,身体大部分露在外面,雪白的肌肤在烛光的映照下,凸凹分明,胸口圆滚滚的双乳随着身体的舞动时隐时现……
萧天跟着侍女们走进水榭,一路上提心吊胆,到了里面反而放心了,如此香艳的场面,不会有人留意他和张念祖,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舞女身上。
亭子正中坐着柳眉之,他身后站着云,左首坐着李明义,右首坐着高昌波,孙启远坐在旁边,还有几个人叫不上名字。这些人酒足饭饱眼睛痴呆呆地盯着中间舞池里几乎裸身的舞女。
萧天扭头看了眼张念祖,他担心张念祖年轻把持不住,没想到张念祖根本没有看裸女,而是目露寒霜地盯着高昌波和孙启远,一只手紧握着,如果腰中有剑,估计他已拔出来了。萧天轻轻咳了一声,被乐曲声掩盖住,但是张念祖听到了,他看了萧天一眼,两人四目相视,均会意。
柳眉之斜靠到榻上,满面红光,得意扬扬地看着这帮朝中重臣在他的仙人宴上毫无招架之力的样子,拿着酒壶对一旁的李明义说道:“李大人,来,我敬你。”
李明义哪里肯跟他喝酒,此时眼都要看直了,嘴角下斜挂着一丝涎水。孙启远是他们中最年轻的,有些把持不住,脸憋得酱红。一旁的高昌波一脸的鄙视,毕竟是太监,在这个时候显出太监的本色来,他环视一圈,众人的丑态皆看在眼里,此时也只有他还保持着清醒,想到王振的嘱咐,心里暗骂好个柳堂主用这招来对付我们,他知道再不叫停,后果不堪设想,他看出孙启远眼珠子都红了。
高昌波突然站起身,哈哈笑着对柳眉之道:“柳堂主,难道你是成心要与洒家过不去吗?我是来与你喝酒的,你叫来这些个女子搅了好兴致。”说着走过去,拍了下孙启远的几案,孙启远这才回过神,“启远,别只顾看热闹,忘了喝酒。”
柳眉之一笑,向她们挥了挥手,道:“好了,下去吧。”
孙启远恋恋不舍地看着中间那帮女子依次退下,目光跟随着跑出去很远才收回来。孙启远端起几案上的酒一饮而尽,这时神志也清爽了些,他听出高昌波说的话里有埋怨他的意思,立刻想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急忙起身对柳眉之说道:“柳堂主,我们都听说你身边这位金刚护法刀枪不入,今天能否让我们也开开眼,让几位大人亲手一试?”
柳眉之以为他们又要提出什么新要求,这几个月为与王振疏通关系,他已奉上几十万两银子,几乎把金禅会半数存货拿了出来,如今王振的胃口越来越大,不得已就想出仙人宴的招数笼络这些人。此时听到他们忽然对云产生兴趣,让他很惊讶。
“金刚护法,”柳眉之扭头叫身后的云,发现云藏在兜头里的眼睛血红,神态有异,心想难道云看见面前的裸女也动了心?不免有些好笑,又一想,虽云体内中毒变异,但毕竟是个正值青春的青年,柳眉之一笑,道,“金刚护法,给几位大人展示一下。”
云领命走到中间,双腿叉开像磐石一样站立不动。
孙启远首先站起身,他从腰间抽出绣春刀,慢慢走向云,突然举刀向云胸口刺去,只见绣春刀带着风声刺向胸口,绣春刀碰到胸口发出“砰”一声,刀刃弯卷起来,孙启远不服瞪大眼睛再用力,猛地被刀刃崩出去。孙启远喘着气,不敢相信地瞪着云。
李明义接着走过来,他夺过孙启远的绣春刀,挥刀斜着向云砍过去,只听“嘶”的一声,刀下掉了几片布片,露出云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肤,竟然毫发无损。李明义惊得瞪大眼睛,但看到从破损的衣衫里裸露的皮肤,李明义一闭眼,急忙躲闪着回到座上。四周发出叫好声,他们议论纷纷:“不愧是金刚呀……”
孙启远转身看看高昌波:“高督主,你来试试。”
“不用了,”高昌波摆了下手,似乎很满意,大笑道,“真乃耳听不如眼见,今儿算服了。”说着,高昌波转向柳眉之道,“柳堂主,今儿前来做客,其实是受先生之托,有一事相商。”
“啊,大人请讲。”柳眉之一听果然王振有事找他,立刻振作了精神坐起身。
“是这样,柳堂主可听说前几日先生被刺之事?”高昌波问道。
“竟有这事?”柳眉之故作惊讶地问道,“在京城谁如此大胆敢跟先生作对?”
“刺客中死在当场的一个人,身份已查明,出自兵部。”高昌波嘴一撇说道,“定是先生的死对头、兵部的于谦派人干的,此人领着朝中一干人等如今公开跟先生对着干,妄想阻止皇上亲征,你说该不该杀?”
柳眉之点点头,犹疑地望着高昌波。
高昌波笑着说道:“金刚护法如此神功,不建功立业太屈才了,柳堂主,如若金刚护法刺杀于谦得手,等于清除了先生的宿敌,你将是立了奇功一件,先生定不会亏待你,金禅会在京师可就站稳脚跟了。柳堂主,你意下如何呀?”
柳眉之一愣,没想到自己绕来绕去,还是没有躲过党争,他当然知道王振是什么货色,但是他辛辛苦苦创立的金禅会岂能止步于此,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与最大的当权者合作总不会吃亏,他是再也经不起失败了。柳眉之看着高昌波郑重地点点头道:“金刚护法任先生差遣。”
“好。”高昌波高兴地点点头,举起酒杯,众人看到高督主与柳堂主谈好了,都站起来举杯相贺。
一旁的萧天和张念祖默默互望一眼,各自垂下头去。
“柳堂主,东厂的人已打探清楚,三日后,于谦按惯例回北大营,出京城后走西关官道,这一路山路多,弯道也多,是下手的好机会。得手后先生会亲自来赴仙人宴,给柳堂主庆功。”高昌波笑道。
“一言为定。”柳眉之笑着,但心里并不轻松,他用笑容掩饰着内心的不安。众人举杯都是一饮而尽,而后坐下。柳眉之向一旁挥了下手,叫道:“奏乐。”四周的侍女托着盘子依次上菜,然后依次走出去。
萧天和张念祖一走出水榭,两人的目光就碰到一起。
“他们要刺杀于大人。”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