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顺藤摸瓜

第四十三章 顺藤摸瓜

第四十三章

顺藤摸瓜

路边树梢上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此时上仙阁是门可罗雀,几个伙计靠在椅子上正打盹,突然一个紫衣女子匆匆走进来,她直接走到柜台前说道:“掌柜的。”

“姑娘,你有事吗?”韩掌柜打了个哈欠,从柜台里走出来,他抬眼仔细一看,认出这是那天帮主从外面救回来的女子,韩掌柜突然想起她的名字,“你是拂衣。”韩掌柜看见她一脸焦急的样子,急忙问道,“姑娘可是有事?”

“掌柜的你记性真好。”拂衣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按捺住心里的焦躁,压低声音说道,“我要见你们帮主。”

韩掌柜点点头,匆匆上了楼。不一会儿走下来,向拂衣招手:“拂衣姑娘,快上来。”

拂衣匆匆上了楼,掌柜的把她带到一个房间门口,小六推门跑出来,欢乐地抓住拂衣的胳膊:“拂衣姐姐,你来了。”拂衣像对自己的小弟弟一样,爱抚地摸了下小六黑乎乎的脸蛋。

“进来吧,帮主他们都在呢。”小六拉拂衣进去。

屋子里坐满了人,萧天看见拂衣进来,急忙让小六给搬过来一张椅子,拂衣落座,看了眼众人,脸色一变几乎哽咽着对萧天道:“里面出事了。”

萧天脸上一僵,忍了忍,却突然转变话题问道:“拂衣,胡老大没有再欺负你吧?”

“他哪儿还敢呀,”拂衣道,“他倒是对我挺好的。”

“里面出了何事?”一旁的张念祖执意问道,两道剑眉紧紧皱到一起。

“郡主被关进地牢。”拂衣说着,急忙从衣袖里掏出卷成团的帕子,交给萧天,“狐王,这是郡主塞给秋月的,我今日去金禅会秋月交给了我。”

张念祖霍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地叫道:“帮主,不等了,咱们今天就动手吧。”

“就是,不能眼看着嫂夫人受苦,咱们在这里坐等着呀。”李漠帆也跟着站起身。

“胡闹!”萧天瞪着张念祖和李漠帆,厉声说道,“坐下,今日既已约好与于大人见面,就是要商议此事。”萧天看见几人蠢蠢欲动的急迫样子,知道是为明筝着急便缓和了语气,“我比你们还急,明筝是我妻子,但是必须要忍一时。”萧天说着走到窗边,展开帕子,匆匆浏览了一遍,急忙塞进自己衣襟里。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脸上的神情越加难看。

“帮主,嫂夫人都说了什么?”李漠帆急得大叫。

“你们的这位嫂夫人呀,”萧天说着,脸上突然绽放一丝笑容,是那种引以为豪的笑,“她在里面没有闲着,她摸清了柳眉之的底细,正如于谦大人所说,柳眉之与人贩勾结,贩卖女人,驯化她们,然后送到京里官宦人家,暗地里监视这些朝臣,这背后估计也有王振的势力参与进去。就贩卖人口这一条,就足以给柳眉之定罪。”

“明姑娘被押入地牢,说明她的行动被发现了,”玄墨山人寻思半天插了一句道,“咱们还是要提早做准备,以免出现闪失。”

“明筝的性格我清楚,”萧天叹口气,“我还专门让拂衣给她传话,让她且忍耐,但是她一贯眼里不揉沙子,与柳眉之闹翻是迟早的事。但是,大家放心,柳眉之再阴毒,他与李家的渊源,还有他母亲与明筝的关系,我想,他不会不忌讳。”

“哼,”张念祖一声冷笑,“大哥,你说的是正常人,柳眉之能算是正常人吗?他但凡想过他的母亲,也不会对明筝下手。”

萧天脸上肌肉颤了几下,他心里的苦痛不想被人看到,他知道大家都在看着他,等着他发话。萧天目光坚定地望着众人,缓缓说道:“此次行动不光是去救明筝和秋月,若是这样,咱们即使救出了她们,若放跑了柳眉之,他还会到别的地方继续害人,此次是遵循于大人的安排,和刑部一起行动,一举捣毁金禅会,人赃俱获,把他押入大牢治罪,获得证据来牵制王振一伙,所以此次行动关系重大,不能贸然行事。”

突然,房门被推开,韩掌柜探头道:“帮主,于大人到了。”

萧天立刻振奋起来:“快,请于大人进来。”萧天走到拂衣面前,“拂衣,你这几天要常去那里,一旦发现什么情况,速来回禀。”萧天吩咐道。拂衣起身告辞,众人随萧天走到走廊迎接于谦。

于谦一身粗布短衣,头上戴着斗笠,腰间佩着宝剑,身后跟着一个同样便服四方脸的男子,两人匆匆走过来。

“萧兄,”于谦抱拳道,然后引见身后四方脸男子道,“这位是刑部左侍郎陈畅,”于谦又向陈畅道,“这位就是我对你说的萧帮主。”

三人一阵寒暄,然后走进房间。萧天又一一向陈畅引见众人,大家又是一阵寒暄,最后落座,韩掌柜亲自端来茶水。

于谦双目炯炯有神看了眼众人,先开口道:“萧兄,有个好消息,让陈兄说吧。”

陈畅也不推辞,大方地说道:“刑部衙门抓获了一名人贩和三名被骗的民女,人贩供述是为金禅会效力,他自己也是信众。”

萧天点点头,说道:“于兄,我们的人已经找到柳眉之关押那些女子的地牢,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只要一行动,里面的人可以接应。”

“好,”于谦一拍大腿,道,“此次一定要做到人赃俱获。咱们现在就来商议一个行动的时间。”

萧天突然打断于谦道:“于兄,有一个情况要向你回禀,”萧天压低了声音道,“我和念祖那日夜探金禅会,听到一个消息,虽说是坏消息,但是对咱们也是一次机会。”

“哦,说说看。”于谦催促道。

“我们得到确切消息,两日后你回北大营,他们准备在路上动手。”萧天看了看于谦,接着说道,“他们已经摸准你的行程。”

“哈哈,”于谦仰脸大笑,“他们一个月内这是第三次刺杀我了,我等着他们就是。”

“于兄,我想咱们就利用这次刺杀的机会,把柳眉之身边最得力的金刚护法云拿下,我和玄墨山人也早有计划想逮住他,玄墨老先生此次来京就是为了他,要带他回天蚕山上医治,研制解药。若是云被拿下,柳眉之少了左膀右臂,等于给咱们捣毁金禅会扫清了障碍。”

于谦听萧天说完,眼前一亮,他是何等聪慧之人,排兵布阵是他的强项,他兴奋地直点头,说:“萧兄的意思是,咱们来个将计就计。”

于谦与陈畅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点点头。这时李漠帆却皱起眉头,道:“说是这样说,可是那个金刚确实不好对付,还要活捉,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这位兄弟说得极是。”陈畅开口道,“我是见识过一次,那次我化装成信众,在十五大祭司的日子,我亲手拿着大刀往他身上劈,竟然毫发无损,当时把我镇住了。”

“他自中了铁尸穿甲散的奇毒,已不同于常人,”玄墨山人说道,“连我也暂时找不到对付他的方法。”

“难道他身上就没有一个死穴,全身都固若金汤?”陈畅问道。

“是呀,一般练武之人都有死穴,”李漠帆说道,“也许金刚身上也有,只不过咱们没有发现。”

于谦沉思片刻,看着大家道:“此番行动拿下这个金刚,尤为重要,如果大家没有把握,我就只有从北大营调兵了,但是这样一来,目标太大。”

“有一个方法,不知道可行吗?”一直坐在房间角落默不作声的张念祖突然说道,“可以用火,只要把他围住,用火攻,趁他不能招架,拿铁网罩住。”

众人听到这个方法,都觉得眼前一亮,大家议论纷纷。萧天微笑着站起身,望着张念祖,道:“念祖的这个方法值得一试,大家说呢?”玄墨山人第一个笑起来:“我怎么没有想到呢?甚有道理,甚有道理啊,根据五行相克的原理,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因此,念祖提出火攻是对的,火克金。”

于谦点点头,笑着说道:“好,既然找到了对付金刚的方法,那咱们就行动起来吧,萧兄,你说呢?”

“听从兄长派遣,你请讲。”萧天抱拳道。

“好,各位老少英雄,”于谦说道,“两日后,是我例行前往北大营督察的日子,以往我都是轻装简出,四名骑马的随从,一名赶车人,我坐于马车之内。此次出行肯定也必须与往日无异。一路之上地势复杂,有山有崖有水塘,咱们并不知道他们会埋伏在何地,只能是见机行事。”

萧天站起身看着众人,接着说道:“此次行动咱们最多出动七人,赶车人由李漠帆担任,我、张念祖、陈阳泽、加上林栖——”萧天突然想到林栖还在瑞鹤山庄,便说道,“今日让小六速回瑞鹤山庄叫上林栖,咱们四人骑马扮作随从,玄墨老先生和于大人坐在马车里。于兄,你看我的这些安排合适吗?”

于谦点点头,他知道在座的每一位武功都出类拔萃,拉到战场上都可以一当十,他不由感伤道:“看到你们我想到孔圣人所言之五不祥。此正印证其中‘释贤而任不肖,国之不祥;圣人伏匿,愚者擅权,天下不祥’,细思极恐呀。”

萧天一笑,道:“大人,朝堂虽有忤逆擅权者,不也有像大人一样,危定倾扶的忠正之士吗,相信天地存正气,正不容邪。”

“说得好。”于谦朗声一笑,又恢复了他大男人本色,他站起身走到萧天面前,拍了拍萧天的肩膀,说道,“我这就回去准备火烛火碱,你们只需准备那个铁网即可,咱们两日后在西直门外见。”

于谦说完领着陈畅匆匆走出去,萧天送至上仙阁门外,见两人骑马离去,本想招呼小六回瑞鹤山庄,突然想到李漠帆,他回头叫住李漠帆道:“漠帆,你去吧,还可见见翠微姑姑,看看她何时生产。”

李漠帆扭捏着说道:“那个婆娘,不看也罢,一见面又是吵个没完,烦都烦死了。”

小六不爽地问道:“你不去是吧,那我走了。”

“你个小犊子,给我回来。”李漠帆揪住小六的衣领给拽回来,又不放心地交代,“你小子,好好照顾帮主。”

李漠帆挑了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出了城门,直往瑞鹤山庄而去。

玄墨山人想到两日后要用火攻对付金刚,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急急跑去找萧天。萧天送走李漠帆和小六回来,便被玄墨山人截住。玄墨山人急急说道:“若是火攻,免不了要烧伤,咱们需备下烧伤药,发放给大家。”

萧天一乐,道:“兄长,天蚕门素来以药王自居,不会没有烧伤药吧?”

玄墨山人一拍脑门,苦着脸道:“唉,来得匆忙,药是备下些,独独没有烧伤药。”

萧天看着玄墨山人脸色也严峻起来,两日后的厮杀必是一场大战,用火攻击对方,俗话说水火无情,本来人手便少,若是烧伤后不及时敷药,必是累及士气,便问道:“兄长,若是现在采买药材,能否配制出烧伤药?”

“时间不够了,两日之中很难采全药材。”玄墨山人摇摇头,道,“我天蚕门独门烧伤药所用药材,只有蜀地才有。”玄墨山人看着萧天急迫地说道,“只有买别家的烧伤药了,时间紧迫,不如现在就跑一趟,去市面上看看,有没有现成的,备下些。”

萧天点点头,急忙吩咐小六去备马。两人相伴着向外走去,想到要去药铺买烧伤药,萧天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人。去年在东升巷三岔口与蒙古商队对峙,他肩部中箭,后跑到一个生药铺遇到潘掌柜,似是与天蚕门还有渊源,便兴奋地一拍脑门道:“兄长,我如何把这事给忘了?我有幸结识一个药铺掌柜,还是你天蚕门门下弟子。”

“兄弟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不知道我天蚕门门下弟子有在京城的?”玄墨山人直摇头。

“你跟我去,见了便知是真是假。”萧天拉着玄墨山人向马厩走去。两人也不要随从,各自骑马上了大街。东升巷离上仙阁也就隔了几条大街,萧天很快找到那家生药铺。

两人拴好马,一走进铺子,潘掌柜便认出萧天,兴冲冲地迎上来。

“潘掌柜,你可识得这位老人家?”萧天向潘掌柜看了一眼,然后指着玄墨山人。玄墨山人倒是不急着搭话,而是走到柜台里,逐个看着上面罗列的各种药,眉头越皱越紧。

一旁的伙计很是厌烦这位老者二话不说上来便翻看,要不是掌柜的在场,他必是要上前阻止,不会给他好脸色。玄墨山人看了几味秘丸,又走到药材柜子前,拉开抽屉查看里面的药材。

潘掌柜一时也被玄墨山人的行为所困,不解地望着萧天,压低声音问道:“萧帮主,你这位朋友,他……”

“他便是天蚕门的玄墨掌门,你师父的师父,你的祖师爷。”萧天笑道。

“啊!”潘掌柜瞪大眼睛,脸呼地涨得通红,他慌慌张张地跑到柜台前,又看了眼玄墨山人,眼里泪光闪动,他急忙喝退一旁伙计,突然双膝跪下,磕头如捣蒜般,口中喃喃道,“不知,不知祖师爷驾到,徒孙代替师父向祖师爷磕头了,请祖师爷恕罪。”

“我问你,你可是李真阳的弟子?”玄墨山人回过头,阴沉着脸问道。

“正是。”潘掌柜不敢抬头,依然跪着答道。

“他……人呢?”玄墨山人叹口气问道。

“我师父他老人家已于四年前去世。”潘掌柜哽咽着说道,“师父他老人家死前,是徒孙我伺候在床前,师父死前口口声声喊着祖师爷,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原来是天蚕门弟子,他死前追悔自己做错了事,他最大的心愿便是取得祖师爷的谅解,让他重归门下。”潘掌柜说完,重重地磕头。

玄墨山人叹口气,走出柜台,扶起潘掌柜:“你师父李真阳曾是我的大弟子,想想当年之事,也是责罚太重了,后来我派弟子几番寻他,没有音信,不承想他竟然流落到京城。唉,不过听萧帮主提起你,在京城多有善举,救死扶伤,也算是你不负师恩,我心甚是欣慰。”

听到玄墨山人此话,潘掌柜泪水盈眶,他感激地望了眼萧天,急忙请玄墨山人和萧天到里间桌前就座。玄墨山人这才问道:“你这里可有烧伤药?”

“有。”潘掌柜急忙跑到药柜,寻来一瓶烧伤药递给玄墨山人。

玄墨山人打开瓶盖,用手指划出药膏放鼻子前细闻,片刻后脸上绽放出笑容,道:“我这个大弟子,手艺倒是没忘。”

萧天听玄墨山人如此一说,顿时也轻松起来。

“潘掌柜,”玄墨山人看着他,脸上阴郁的表情也化开了,竟有了笑容,“此番咱们祖孙相见,多亏了萧帮主,你可知我与这位萧帮主是拜把子兄弟,今后见他便如见我,他的吩咐便是我的吩咐,你可有记住?”

潘掌柜听玄墨山人称呼“祖孙”两字,这显然是认下了他的身份,他早已激动得泪流满面,不知所措,只会一个劲地点头。玄墨山人又与潘掌柜叙了会儿话,便把今日之事告知了他。听到祖师爷需要烧伤药对付金刚,潘掌柜不敢耽搁,迅速叫来两个伙计,跑到后院库房拿药膏。

潘掌柜看着祖师爷和萧天突然跪下说道:“祖师爷、萧帮主,我潘冬子游历过江湖,九死一生,是师父他老人家收留了我,我在师父坟前发过誓,生是天蚕门的人,死是天蚕门的鬼,今生能被祖师爷归于门下,我此生足矣。今后我愿听从祖师爷和萧帮主派遣,上刀山下火海,但说无妨。”

玄墨山人和萧天相视一笑。玄墨山人起身扶起潘掌柜笑道:“真没想到,我这个大弟子竟然收了这么个好徒弟,幸哉幸哉呀。”

萧天点点头道:“兄长有所不知,你这个徒孙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治不了的箭伤、医不好的杂症,百姓都是找他,连一些衙门里的人也跑来寻他呢。”

“好呀。”玄墨山人点点头,三人又说了会儿话,萧天便催促玄墨山人起身。潘掌柜把烧伤药分成小份,分别灌入小瓶里,用包囊裹好交给萧天,萧天背着包囊与潘掌柜告辞。

萧天和玄墨山人离开生药铺,想到烧伤药准备停当,少了后顾之忧,一时也轻松不少,如今只等李漠帆带林栖赶回来,便可行动了。

直到翌日一更天,李漠帆才带着林栖回到上仙阁。两人一推开萧天的房门,就被众人劈头盖脸一阵戏辱。眼看明日就要行动,他回去看了趟老婆弄到这个时辰才回,险些误了大事。林栖给李漠帆解围道:“这次,不能怨李把头,翠微姑姑生产了,难产,不过还好最后母子平安。”

林栖一说完,所有人都笑起来,大家纷纷向李漠帆道贺。

萧天走过去,拍着李漠帆的肩膀,兴奋地说道:“老李呀,你后继有人啦,恭喜恭喜。”李漠帆依然没有从初当爹的兴奋和懵懂中回过神来,一个劲地抹眼泪,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林栖,你既然知道翠微姑姑生产了,为何还让老李回来,让他留下照顾翠微姑姑多好。”萧天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我当时就提出来了,盘阳本来打算来的,可是老李不让,他非得过来。”林栖说道。

“嘿嘿,我也搭不上手,有夏木在那里照顾她挺好。”李漠帆傻呆呆地笑着,众人看见他的模样,更是忍俊不禁。

大家玩笑了一会儿,萧天就对明天的行动做了部署,众人认真记下,玄墨山人给每人发放了潘掌柜配制的烧伤药,预防明日用火时烧伤自己,最后萧天下令早点歇息,众人散去。

休息了一夜,翌日辰时众人收拾完毕,分两拨出门,直接出西直门外到约定的茶肆与于谦会合。在那里与于谦的四个随从互换了衣装,四个随从从茶肆后门走后,他们便重整队伍,跟着马车出发。

李漠帆驾着四轮马车,马车车身很宽,车厢里设有暗格。外面端坐着于谦,后面暗阁里坐着玄墨山人,他脚下塞满火碱、火烛。于谦还是不放心,问了几次:“玄墨老先生,你坐在里面可行?不然你先出来坐会儿?”

“甚好,不劳大人操心。”玄墨山人答道。

马车后面四骑高头大马,马上之人个个英武不凡,身背刀剑弓弩。前面是萧天和张念祖,后面是林栖和陈阳泽。

出了城是一片庄稼地,田地里有些佃户在收割早熟的麦子。过了这一片村镇,渐渐进入山道,两边的农舍越发稀少,再往前就进入山里。

萧天目光变得警惕起来,他看着一旁若无其事的张念祖,问道:“念祖,依你看,他们会在何地设伏?”

张念祖一笑,他脸上的绷带已去掉,左脸上留下一道很深的疤痕,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蝎子趴在脸上,特别是笑的时候,那道刀疤也跟着在动,七分恐怖三分邪,与他那张清俊的面孔产生太大的落差,让人看上一眼足以过目不忘。

“肯定不会在这里,这山道两边光秃秃的,他们一定会找个能藏很多人的地方,”张念祖想了想,突然说出一个地名,“到了龙头弯,咱们尤其要防范。”

“为何?”萧天问道。

“龙头弯,是个山谷,中间只有数十丈,而两边是山坡,如果他们埋伏在两边坡上,在他们看来对付咱们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了。”张念祖略一思索,道,“我想不出,还有其他比这个龙头弯更适合伏击的地点了。”

“念祖,你对这里的地形倒是很熟悉,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萧天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

张念祖一愣怔,马上说道:“我……我跟着吾土师父云游时从这里路过。”

“咱们有几分胜算?”萧天又问。

张念祖犹豫了一下,眼神不经意地斜着瞟了萧天一眼,不再像刚才那样直抒胸臆,而是有所顾虑地摇摇头,道:“这,不好说。”

“火攻是你想出来的,难道你没有把握?”萧天问道。

张念祖低下头,开始揣摩萧天的用意,他问此话的目的。但是自与萧天结拜成兄弟以来,他们几乎朝夕相处,他对萧天的为人已深信不疑,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大哥,相信我。”

“好,就等你这句话呢。”萧天笑道。

一行人马继续前行,萧天催马跑到前面,他看了眼前面的山势,张念祖也催马赶到前面对萧天道:“大哥,拐过前面山口,就到了龙头弯。”

萧天点点头,催马跟上马车冲车厢里说道:“于兄,前面就到了龙头弯,他们有可能埋伏在此,要格外小心了。”

于谦探出头,看了眼前面的山口,点点头道:“好,大家都要当心了,小心暗箭。”

众人点头,有的从腰间拔出剑,以迎敌的姿态进入山谷。

一行人马进入山谷,李漠帆稳稳地驾着马车,不快不慢,目光却越过两匹奔跑的马紧紧盯着山谷的两侧。马车后四骑之上的人更是紧盯前方,分外紧张。四人分成两边,左边的盯着左边山坡,右边的盯着右边山坡,这样平静地行驶了一会儿。

眼看就要过山谷了,前边都看见湖岸了。

林栖沉不住气了,说道:“主人,是不是搞错了,也许这帮人不在这里设伏。”

“我看也是,这两边这么高,并不是设伏的最佳地点。”一旁的陈阳泽摇着头说道。

萧天和张念祖一声不吭。萧天紧紧盯着一侧山头,张念祖则抽出腰中长剑,自上次出手用李漠帆这把剑后,剑就一直在他手中,李漠帆也不要,他知道这把剑在张念祖手上似乎更有威力。此时张念祖手握长剑,盯着另一侧山头。

前面就出了山谷,突然,张念祖大喝一声:“看箭!”

只见山坡右侧从天上飞下来一片黑色的箭雨,众人持兵器挡箭,于谦从左侧车窗探出头大叫:“快躲到车后。”

陈阳泽的马中箭最多,马吃不消卧了下来。众人下马,躲到马车左侧。这阵箭雨过后,只听见山坡上传来兴奋的啸叫声,接着从山坡上冲下来上百人,其中一个又矮又圆的家伙直接从坡上滚了下来。

一片身披重甲蒙面的黑衣人黑压压向马车冲来,看装扮不像是金禅会的护法,倒像是锦衣卫。黑压压的人群顺着山坡冲下来,萧天勒住马,有些吃惊,他回头对众人大喊:“不好,他们人多势众,大家不可莽动,保存实力。”

于谦从车窗探出头,看了眼黑压压的人群,道:“看来他们是真急了,竟然连脸面也顾不上了,锦衣卫竟然参与刺杀朝廷重臣。”

“于兄,你放心,我们拼上自己性命,也要保全你。”萧天回头对众人道,“擒贼擒王,既然锦衣卫来了,那孙启远一定在他们当中,先拿下孙启远,再拿下云,兄弟们,跟我冲过去。”

萧天一声令下,众人迎着他们冲了过去。一阵兵器相交的铿锵之声,两股人马一阵混战。萧天、张念祖、林栖都是可以以一当十的人,虽说陈阳泽弱些,但毕竟出自名门,一招一式也是十分抢眼。

两厢人马一打起来,后面督战的孙启远感到有些不对头,明明只跟着四位随从,这倒是与往日不差分毫,但是他感到今日还是有哪里不对头,他大叫云:“金刚,金刚……”

云被萧天和张念祖困住,他认出萧天后就开始想逃,尤其是又看见张念祖,他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这个脸上有刀疤的人像极了宁骑城,而宁骑城不是死了吗?脑袋挂在城墙上,他还见识过呀,难道是宁骑城阴魂不散……

云被两人连连逼退,正心惊肉跳地瞎琢磨,听见孙启远叫他,他开始使蛮力突破两人的合围,尽管萧天和张念祖剑剑刺中云,但是刀剑对于云毫无办法。

云气喘吁吁跑到孙启远面前,惊恐地喊道:“不……好了,见……了鬼了……”

孙启远听不清云说的话,气得大叫:“你还能撞见鬼,你……”

“我……看见宁骑城……”云转身指着那边。

“胡说,他早死了。”孙启远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身上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狐疑地盯着面前激战的场面,只短短一炷香的工夫,地上已倒了一片,孙启远看着对手,感到后背发凉,这几人哪里是一般的随从呀,个个有着超凡的武功,难道他们反被对方算计了?一想到此,他更是头皮发麻,知道自己已无退路,今日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亡,他能依靠的只有面前这个蠢货了。

孙启远擦去额头上汗珠,鼓励云道:“金刚,你忘了你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金刚了吗?天上的弥勒佛会保佑你的,你一定会打败他们。”

“哪……有……弥勒佛,那……都是……骗百姓的,我……打不过他们的。”云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

“金刚,你说此话如何对得起你堂主?”

“我认出……他们,是萧帮……主。”

孙启远一听此话,心里咯噔一下,本想螳螂捕蝉,不想黄雀在后,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了。“金刚,既已如此,咱俩快逃吧。”孙启远突感大事不妙,还是保命要紧。

此时一众黑衣人已被打趴下大半,气势已去。萧天和张念祖转身回到马车上拿火烛和火碱,玄墨山人在车里也准备好铁网,于谦跟着玄墨山人下车,被萧天劝阻了,“大人,且慢,外面有我们即可,你在车上指挥。”于谦领会他的好意,也深知自己武功稀松平常,下去反而添乱,只好惭愧地点头。

“孙启远和金刚要跑。”李漠帆坐在车头紧盯着那两人的身影大叫。

萧天抬头看见云和孙启远向对面山坡跑去。萧天对众人道:“我和念祖还有玄墨掌门去追击他俩,你们把这些人绑起来,伤重的放到马车后部,一会儿一并交与兵部。”

萧天和张念祖快步向山坡跑去,两人都是轻功造诣极高之人,转眼便已撵上云,他由于太胖,根本跑不动,孙启远已经远远跑到前面去了。张念祖看了眼前面的孙启远,对萧天道:“大哥,我把前面那货提来见你。”

张念祖提气猛跑,然后连着两个飞跃,挡到了孙启远前面。

“你……你是人是鬼?”孙启远盯着张念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世界上竟然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你看我是谁,我便是谁。”张念祖斜着眼睛抱着双臂,一阵冷笑,“你想起谁了?”

孙启远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腿肚子都快抽筋了,他哆哆嗦嗦地说道:“大大大……人,我我我与你你,无冤无仇呀,你就饶了我吧。”

张念祖点点头,出其不意地猛然发力,连着击到孙启远几个穴道上,孙启远一声不吭就倒到了地上,张念祖看着地上的孙启远,一声冷笑,扛起他就往山坡下走。

坡下面,萧天和玄墨山人已燃起火烛围住云,玄墨山人大叫:“向他射火碱……”众人听令后,纷纷取下背后弓弩,箭上捆上火碱向云射去。山坡上草丛里的干草一点便着,火瞬间吞没了云,云疯狂地嘶叫着,不知深浅地试图冲过去,他的身体一沾上火星,就发出一股腥臭味,云疼得吱呀乱叫,满地打滚。

借着风,火瞬间扑向众人。众人一片慌乱,四下奔跑。玄墨山人大喊:“跑到上风口,快过来。”慌乱中看见陈阳泽和李漠帆身上也着了起来,两人跑到坡上在青草丛中翻滚,灭了火焰。幸好来时准备充足,都带着烧伤膏,两人各自往伤处抹了药膏,便向坡下跑去。

此时,玄墨山人看时机已到,便从背后的背包中展开铁网,向地上翻滚的云扣了下来。云拼死挣扎,怎奈身上被火烧伤,痛得刺骨,只顾在地上翻滚哀号。萧天和众人渐渐围拢过来,在火光的威胁下,云终于服软了。

玄墨山人收铁网,把云死死捆绑在铁网里,动弹不得。玄墨山人和萧天抬着云,张念祖扛着孙启远,一前一后回到马车前,此时于谦迎着他们走过来,又惊又喜地说道:“此次大获全胜,全仰仗众位英雄相助啊。”

萧天看了眼那些黑衣人,问于谦道:“大人,问清楚了吗?”

“是锦衣卫,里面还有一个千户,叫陈四。”于谦说道。

“大人想好如何处置了吗?”萧天问道。

“你有何想法?”于谦盯着萧天,他知道面前这位仁兄是位有着雄才大略的将才。

“大人不是说要将计就计吗?咱们这次就把将计就计进行到底。”萧天靠近于谦压低声音道,“我们扮作锦衣卫,让这位千户带进宫里见王振,择机刺杀王振。”

“妙计。”于谦点点头。

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锦衣卫千户陈四身上,他一只独臂强撑着地,身上有四五处伤。张念祖默默走到他面前,盯着他道:“你看着我……”陈四不看则已,一看差点背过气去。

李漠帆和林栖押着锦衣卫千户陈四走到于谦面前,李漠帆高声呵斥:“跪下。”陈四身子一抖,胆怯地看了眼面前威严的兵部侍郎于谦,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大喊冤枉:“大人,冤枉呀,我只是奉命行事呀。”

“奉谁的命?”于谦怒道,指着一旁五花大绑的孙启远,“奉他的命?你可知刺杀朝廷官员会判何罪?”

“按大明律法,若吏卒谋杀五品以上官员,已行者,杖一百,流二千里,已伤者,绞。我看于大人伤得不轻啊……”萧天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道。

陈四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磕头如捣蒜般大喊:“大人,求你饶过小的这一回吧,都是孙启远他要加害大人,我只是服从命令呀,大人,我一家老小全仰仗我了……”

“好了,”于谦怒喝一声,“如今有一条路可以救你,你可愿意走?”

“我愿意,我愿意。”陈四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于谦,不时偷窥一下一旁的张念祖。

“你也不问问是何事就答应。”于谦没好气地说。

“何事?”陈四茫然地看着于谦,然后环视着众人。

“你进宫去见王振,给他报信,就说孙启远被于谦抓住了。”于谦说道。

“不敢,不敢。”陈四摇着头,那只空空的衣袖前后晃着。他并没有听懂于谦的话,胆怯地缩着脖子。

“干好这件事,就可免你一死,你的家人也可无事。”萧天说道。

陈四这才明白他们是要他回宫里报信,他犹疑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不过,我的两个随从会跟着你一起进宫,你敢耍什么花招,你的命就在他们手上。”于谦大声道,“听清楚了吧?”

陈四趴在地上,汗珠子掉下来,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于谦和萧天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离开陈四。此时战场已清理干净,除去四散而逃的共抓获了二十三人,其中七人受了刀伤,这些人中有些人还是孩子,锦衣卫里竟然充斥着这样一群乌合之众,于谦看着这些人,不经意地说了句:“锦衣卫失去了宁骑城,便如同一盘散沙。宁骑城虽说与王振同流合污,但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啊。”

萧天一笑,眼神里闪烁着光彩,他点着头说道:“大人是爱才惜才,当世伯乐啊。”两人说着话,已走到马车跟前。马车的车厢已被玄墨山人和陈阳泽用木条封死。玄墨山人见于谦和萧天走过来,忙上前行礼道:“此番还要感谢两位仁兄,这次终于了却心愿,老夫这就动身,把他带回天蚕山,咱们后会有期。”

于谦和萧天围着马车转了一圈,看到确实结实牢固无遗漏方才放心。萧天走到玄墨山人面前,眼圈有些发红,近一年的朝夕相处,让两人的感情日益深厚,萧天抱拳道:“大哥,待日后我一定去天蚕山拜会大哥,还望大哥路上保重。”

玄墨山人眼圈也红了,他点头道:“本想救出弟妹再离开,看来这个心愿实现不了了,这家伙待在京里是一大祸害,老夫不敢冒险,待你救出弟妹,咱们下次在天蚕山相见。”

“大哥,一言为定。”

“还有,潘掌柜那边,我也传了话,有何需要,只管吩咐。”玄墨山人道,“我这一去,不知何时相见,我不在身边,我这个徒孙还在京城,你只管吩咐他。”

萧天没想到玄墨山人考虑得如此周全,不由紧紧攥住玄墨山人的手,声音哽咽地道:“兄长,保重。”

众人也过来一一与玄墨山人告别。萧天目送玄墨山人和陈阳泽驾着马车离去,他的众多弟子会从瑞鹤山庄出发与他们在路上会合,然后一起回天蚕山。

剩下的人在这里分成两路。一路是林栖和李漠帆随于谦押着众多俘虏去北大营,这里离北大营不足十里地,估计钱文伯已经出发往这里接应了。第二路是萧天和张念祖跟随陈四回京城进宫报信。此时萧天和张念祖已从俘虏中选了和自己身材相近的交换了装束,两人穿上黑色袍子蒙上面,往陈四身边一站,于谦满意地点点头。

“全仰仗两位仁兄了,此次成败关系国运,请受老夫一拜。”于谦说着动情地倒身就拜。

萧天和张念祖急忙上前搀扶,萧天道:“大人,京城危如累卵,作为大明子民,理应奋不顾身。”

于谦点点头道:“你们今天刺杀王振成功与否都需回来,明日就是十五,大批信众要到金禅会集会,这次是绝佳的机会,咱们除去了金刚护法,他们等于失去了一个护身符,此次刑部的人也会参与,一定要一举端掉这个贼窝。”

萧天和张念祖点点头,与于谦拱手告别。两人押着陈四与于谦等众人相背而行。

“陈四,教你见王振说的话,你再说一遍。”萧天道。

陈四垂着脑袋,无精打采骑在马上,他左右看了看,哭丧着脸重复了一遍。

萧天和张念祖交换了个眼色,萧天厉声道:“教你说的话,一字都不可说错,记住了?”

“你再说一遍。”张念祖不放心地道。

“我随孙指挥使在龙头弯设伏,遭于谦率众反抗,孙指挥使被于谦抓获,现如今押往北大营,我和两个弟兄逃了出来。”陈四说道。

“如果问你金禅会的金刚护法,你怎么说?”萧天问道。

“没有看见他。”陈四照着他们的吩咐说道。

萧天点点头,说:“陈四,如果此次你按照我们的吩咐做好了,保你生命无忧。”陈四急忙点头称是。

三人不再说话,快马加鞭往前赶,准备在日落之前赶到京城。

城门前熙熙攘攘的小贩看见三骑快马疾驰而来,纷纷躲闪。城门前守城的千总认出陈四,只看见他们三人回来有些诧异,也不便打听,陈四平时跋扈惯了,也不下马只是冲千总点了下头,便冲进城里。

三骑沿着大街直往皇城疾驰,一路上行人躲闪,车轿避让,惊得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在宫门前,守值的禁军头目认出陈四,他们三人下马,陈四连腰牌都懒得亮出,便气势汹汹地说道:“有要事要面见司礼监掌印,快开宫门。”禁军哪敢怠慢,急忙打开宫门。三人匆匆走进去。

他们沿着长长的甬道,向司礼监走去。

“陈四,你知道王振的住处吗?是在司礼监吗?”张念祖看他往司礼监走,立刻叫住了他,眼露凶光地盯着他道,“据我所知,王振住在乾清宫的偏殿,我说得对不对?”

陈四一愣,他没想到此人会知晓宫中事宜,王振确实不住在司礼监,他也是只跟孙启远来过一次,这件事连宫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一个外人是如何知晓的?“哦,我想起来了,是,是,我想起来了……”

“别耍滑头,”张念祖伸手捏住他的手腕,陈四“哎呀”一声,感到手腕骨头都要被捏断了,只听张念祖阴森森地说道,“我进皇宫如逛园子,你敢再错一步,我就掐死你。”

“不敢了,不敢了。”陈四忍着手腕的剧痛,斜乜了张念祖一眼,昏暗的光线下,张念祖半张脸隐在暗处,那道刀疤显得更加触目惊心和恐怖,再加上那似曾相识的阴森声音,他怎么如此像一个人,想到那个人,他不由打了个激灵,哈着腰急忙告饶,“我是才想起来。”

陈四再不敢心存侥幸,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是这条道吗?”萧天问道。

张念祖点点头。走了一会儿,方想起什么,身体一滞,突然转身问萧天:“大哥,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对皇宫如此熟悉?”

萧天一笑,神情自若地大步走着,然后随口说了一句:“你跟着你师父吾土,哪儿没有去过?”说着,又笑了起来。

张念祖愣怔了一下,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有道理。”

三人沿着甬道大步走着,路遇一队巡逻的禁军,陈四打了个照面,匆匆向前走去。前方是个花圃,这里有个侧门直通乾清宫。陈四领着两人走进花圃,向小门走去。

此时已到掌灯时分,有些宫里已挂起灯笼。花圃里空无一人,他们迅速走到乾清宫侧门外,守门的太监看见走来三名身着黑衣的人,立刻上前拦住,陈四掏出腰牌,并塞了点碎银道:“公公,请进去通禀一声,陈四有要事要见先生。”

小太监看了看腰牌,转身跑了进去。

不多时,王振跟前的管事太监陈德全急匆匆走出来,他看见陈四一愣,又扫了一眼陈四身后的两个陌生随从,心里不悦,心想这个陈四太不懂规矩,向先生复命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千户,孙启远来才是。便锁着眉头问道:“陈千户,怎么不见孙指挥使?”

“公公,让我面见先生细说吧。”陈四哭丧着脸说着,还不时看看萧天的脸色,萧天点点头,陈四接着说道,“陈公公,出大事了。”

“啊!”陈德全脸色一变,急忙在前引路,他看了眼陈四身后的两人,问道,“这两位是……”

“我的属下。”陈四说道。

陈德全引着三人走过偏殿,走进一个窄小的甬道,在一个绿树掩映的小门边,陈德全停下来,对两人说道:“先生正在试穿盔甲,我先进去禀告一声。”

萧天和张念祖交换了个眼色。张念祖会意,身体紧紧靠到陈四身后,张念祖压低声音冷冰冰地说道:“小心你的脑袋,想好了再说。”

陈四浑身一战,慌忙点头。

这时陈德全出来,向他们挥手。三人走进小门,看见里面站着几个高大的东厂护卫,陈德全引着他们走到东厢房,从里面传来喝彩声。三人进了门,看见王振身披战袍,四周几个小太监正在帮着系带子。一旁几个司礼监的掌事太监跟着喝彩。

“先生,你看上去威武不凡,真有当年马三宝的风采啊……”

“哼,马三宝算什么东西。”王振冷下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那名掌事自知失言,本想拍马屁不想拍到了蹄子上,急忙掌嘴道:“瞧我这张破嘴,爷怎么能是马三宝之流呢,爷是当今朝堂的中流砥柱,皇上身边最信任的人。”

“好了,”王振不耐烦地摆了下手,他看见陈德全带着三人走进来。几个太监急忙躬身退下,王振穿着战袍在当地走了几步,摇头道:“太沉了,压得肩膀疼,脱了吧。”

几名小太监闻听急忙弯身去解袍带。王振脱了战袍,看着进来的几个人,问道:“孙指挥使呢,他怎么不来?”

陈四脑门上的大汗珠子直往地上掉,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他身后的萧天和张念祖也不得不跪。萧天低头用余光环视了四周,发现屋里除了管事太监,还有四名护卫、四名服侍小太监。张念祖也在低头用余光观察。

只听陈四颤颤巍巍地回禀道:“先生,小的罪该万死。孙指挥使被抓走生死未卜啊。”

王振瞪着一双金鱼眼,恶狠狠地盯着陈四,怒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孙启远被抓了?怎么可能?不是说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金刚护法护佑吗?”

陈四浑身打战,含糊地说道:“没有金刚护法。先生,今日巳时小的随孙指挥使在龙头弯设伏,遭于谦率众反抗,孙指挥使被于谦当场抓获,我们奋力激战,怎奈他们人多势众,不是他们的对手,最后我和两名随从逃了出来,跑来给先生报信。”

“你说什么?”王振大怒,叫道,“难道是柳眉之这家伙在骗我?快去把高昌波给我找来。”王振对着陈德全吼道,陈德全缩着脖子急忙退下去,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你个废物,你还敢跑回来。”王振嫌恶地踢了陈四一脚,转身对身后的护卫叫道:“拉出去,砍了。”

陈四突然一声低吼:“放了我吧,我知道有人要刺杀你,放了我……”

不等陈四说完,一道白光一闪,一把尖刀已没入陈四的脖颈,血喷涌而出,溅了王振一脸。陈四头一歪,便倒到了一边。张念祖迫不得已先出了手,萧天跃到王振身边,他手中没有长剑只有一把短剑,直刺王振而去。

王振一声惊叫,差点昏过去。四个护卫拔剑跃到跟前护住王振,四名护卫也是万里挑一的江湖高手,一阵激烈的交锋,屋里顿时刀光剑影一片混乱。几个小太监早吓得四处逃窜。

萧天也看出来,这几个护卫的功夫与他和张念祖比丝毫不差,而且他们在兵器上占据优势,由于进宫不得带兵器,萧天和张念祖都只在身上藏了短剑,以短剑对东厂高手显然不占优势,时间一长必处下风,必须速战速决,他瞅准机会对张念祖道:“念祖,速战速决。”

张念祖一边与两个东厂护卫对打,一边关注着王振,他决定吓一吓王振。他一个健步蹿到王振面前,王振看到一个黑衣人蹿过来,急忙往后躲,看到那张脸后更是吓了一跳。两个护卫跟着跃到张念祖面前,以二对一,以长剑对短剑,激烈交锋。

“你……是人是鬼?”王振不敢相信看到的面孔,这不是宁骑城吗?再看他身手,不会错,他不是被马市的火蒺藜炸死了吗?

“老家伙,今天要你拿命来。”张念祖说着越战越勇。两个护卫也渐渐落入下风,张念祖转身再寻王振时,大吃一惊,身后已无人。

“大哥,王振那老儿呢?”张念祖大声问道。

萧天听张念祖如此一说,急忙回头,就在他一分神的瞬间,一个护卫的剑直刺萧天心脏,萧天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道白光向自己袭来,急忙闪身,慢了一步,剑刺进了左肩。张念祖看到此处,飞身投掷短剑,一剑封喉,那名护卫倒地身亡。

萧天捂着左肩,一把拔出剑体,鲜血喷涌而出,他急忙用手捂住。张念祖已赶到他身旁,接过那柄被鲜血染红的长剑与围上来的三名护卫激斗起来,有了手中长剑,张念祖如鱼得水,手中剑上下翻飞,渐渐把三名护卫打散。

“大哥,你怎么样了?”张念祖不安地不停回头看萧天。

“我没事,那个阉贼呢?”萧天环视室内,深感不安。

“一定是逃进密室。”张念祖说道。

此时从外面传来王振的喊叫声:“有刺客,有刺客,快叫锦衣卫。”

萧天紧皱眉头,痛恨地失声叫道:“又让他跑了,怎么又让他跑了,我如何面见于大人?”

“大哥,你想多了,”张念祖冷冷地说道,“此次能活着出去就是万幸,快跟着我走。”张念祖说着,突然发狠,长剑左右开弓,使出了他一直不愿在萧天面前使的绝技,一剑封喉,两剑撂倒两个护卫,剩下最后一个躲了起来。

张念祖扶着萧天出了房门,直接拐入一旁一个耳房。院子里开始出现晃动的灯笼,院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张念祖听着动静,推测道:“应该是守值午门的锦衣卫,他们离这里最近。”

此时萧天面色苍白,他略一沉思,一把拉住张念祖的手臂道:“念祖,你趁此时集结的锦衣卫还没进院,速速离去,不要管我,你我两人出去一个是一个。”

“大哥,你何出此言?”

“念祖,再耽搁咱两人谁也逃不脱,”萧天一把紧紧拽住张念祖,厉声叫道,“我身上有伤,只能拖累你。再说,你如能出去,还有重要的事拜托你,明筝,明筝她还在柳眉之手里,我心里……”

萧天突然失控,眼泪涌出来,声音哽咽道:“我对不住明筝,让她在那里受难,你出去好救她,只有你能做到。”

“大哥,你这么说,我更不能丢下你,”张念祖第一次看见萧天流泪,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在他面前痛哭,也让他看到了萧天的另一面,他咬牙喊道,“我豁出命,也要带你出去,否则,我如何面对明筝。”

张念祖说着,在房子里四处转了一圈,选了处墙体,拿剑刺进去,用尽力气撬动,四处的缝隙开始松动,接着他退回去,用力以身体撞击墙壁,本来耳房就不是正房,而是堆积杂物的地方,砖瓦都薄弱,不一会儿,张念祖硬是撞出一个洞口。

萧天也在这个时间简单地包扎住伤口,血流得少了些。萧天靠在耳房的门边看着外面,他回头看见洞口,像是看见了希望,感到身上的伤也轻了些。此时外面出现杂乱的脚步声和乱哄哄的嚷嚷声。萧天回头道:“他们要进来了。”

张念祖一个箭步跑过来,背起萧天就走。萧天挣脱着:“念祖,你先走。”张念祖根本不理会他的话,依然按自己的意愿行动,他把萧天塞进洞口,萧天迅速爬出去,外面是那个花圃,萧天藏身到花木里,接着张念祖也爬了出来。

“大哥,放心,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做了伪装。”张念祖背起萧天就走。

“念祖,你不用背我,我能行。”萧天喘着气说着。

“行了,你别硬撑着了,你一动血流得更多,你想让他们循着血迹找到啊。”张念祖打断萧天的话,背着他沿着甬道的暗影向前面走去。

“你打算怎么出宫?也这样背着我出去吗?”萧天在背后问道。

张念祖一时无语,他还没想到这一点,逃出王振的魔爪,如今来到这幽幽深宫,他当然清楚面前需要面对的是什么,再加上一个重伤的萧天,他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这固若金汤的皇城。“大哥,难道你我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有一个人,如果找到,可以帮到咱。”萧天艰难地说道。

“谁?”张念祖叫道,“我把整个皇宫翻个遍,也要找到他。”

“张公公,张成,他是咱们的人。他跟着高昌波。”萧天说道,“你把我藏到一个地方,去找到他,或许咱们还有希望……”萧天捂住伤口,脸色越来越差。

张念祖凝神思忖了片刻,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便说道:“大哥,你一定要挺住,你要等我。”张念祖走到一处花木繁盛的地方,把背后的萧天放下,又从旁边折了许多花枝堆到萧天身上。张念祖站定四处看了下,记住了这个方位,对于皇宫他闭上眼睛摸着都能走出去。

接着,他纵身一跃,上了一旁的屋檐。他的身法如蜻蜓点水转眼已从这边屋檐跃身到那边红墙上,他站在高墙上,俯瞰四周的动静,看见甬道到乾清宫的方向,锦衣卫和东厂的人越聚越多。他知道张成,一个老太监,以前在万安宫当差,后来跟了高昌波,原来他是萧天的人,突然张念祖脑中电光一闪,有了主意。

他跃身跳下高墙,看见对面走过来几个手持宫灯的太监。他藏身到墙角的黑影里,等他们走过去,张念祖神不知鬼不觉地抱住最后一个太监的脖子,只一下,只听见“咔”一声,那个太监就瘫了下来,张念祖把他扛到肩上闪身到暗影里。

三下两下除了太监的外衣,把他的尸身拖到墙角。张念祖迅速穿上太监的衣服,戴好帽子,提着他的宫灯走了出来。张念祖七拐八拐又走到乾清宫侧门,那里依然聚集着东厂的人。

张念祖靠近一个人,套着近乎,问道:“看见高督主了吗?”

“在里面正挨骂呢。”那个人小声地说道,“听说皇上都被惊动了。”

“那你看见张公公了吗?”张念祖小心地问道。

“张成,不就是高公公身边的红人吗?那不。”那人一指门口一个来回踱步的人,张念祖转身定睛一看,正是张成。

张念祖快步走到张成面前,行了一礼,道:“张公公。”

张成此时正急切地等着里面的消息,他一听说闹刺客,心里就慌起来,里面已被锦衣卫包围,正一间间搜查。张成心里七上八下,不住祷告阿弥陀佛,可别是自己的人,正想着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他抬眼一看,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他双膝一个劲地打战:“你……你……你……”

“我是萧帮主的兄弟。”张念祖低声说道。

张成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看着这张极似宁骑城的脸,听他开口说是萧帮主的兄弟,这两个人如何凑到一起了?

张念祖并不奇怪,他走近一步道:“我和萧帮主就是刺客。”

张成一时没稳住阵脚,双腿一软,险些栽到地上。幸亏张念祖早有准备,一把扶住他。“他在哪儿?”张成的脸几乎皱成了一个倭瓜,怕啥来啥,“你们如此妄为,不要命了。”

“谁说不要命,这不来找你了吗?”张念祖干巴巴地说。

“我看你如此面熟,你?”张成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叫张念祖。”张念祖很快地说道,“你再在这里啰唆,萧帮主的血就要流尽了。”

“什么?”张成身体一软又差点坐地上,被张念祖一把托住身子,“他,他受伤了?”

“你能不能站住了。”张念祖说道。

“我倒是想站住了,可是你给我带来的信,哪一条不是要我老命呀,魂都快被你吓出窍了。”张成说着,突然捂住肚子,大叫,“哎哟,哎哟……”

一旁几个随从跑过来,说:“张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老毛病恐怕又犯了,我屋里有丸药,我回去取,一会儿再回来。”张成把胳膊搭在张念祖脖子上,对几个随从吩咐道,“你们在这里等着高督主,我一会儿就回来,哎哟。”张成一路哼唧着走了出去。

离开人群,张成迅速立起身,低声问道:“萧帮主到底怎样了?”

“他受了重伤。”张念祖也不客气,“你想办法把我和他送出宫去。”

“佛祖呀,”张成叫起来,“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让我送你们出宫,我有何办法呀?”

“要不是萧帮主受伤,我们来去都如走平地,还用得着你?”

“这个倒是,是用不着。”张成苦着脸点点头,萧帮主武功高强,小小宫墙如何能困住他,可是如今该如何办呀?张成挠着头,突然他看看自己,又看向张念祖,说道,“我有个主意,你给我来一刀,出点血。”

张念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叫个车子拉你出去,连带着把萧帮主也带出去了。”

“正是此意。”

“不用给你动刀子,萧帮主身上全是血,你这老胳膊老腿也禁不住那一刀。”张念祖直来直去地说。

“你……”张成直摇头,不过虽说此话不好听,却也是为他着想。

“车子去哪里找?”张念祖问道。

“这样吧,咱们先去找到萧帮主,我在那里等你,你去司礼监要个车子,就说我受了伤。”张成说着,把身上的腰牌递给了张念祖。

张念祖拉着张成就往萧天藏身的地方走去,两人七拐八拐来到那片花圃,张念祖找到那堆树枝,扒开一看,萧天已昏迷不醒。张念祖抱住萧天叫道:“大哥,我回来了,张公公找到了。”

张成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萧天会伤得这么重,他冲张念祖叫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张念祖撒腿就跑。

张念祖沿着甬道一路狂奔,见房就上,见墙就跃,飞檐走壁,他心里清楚时间就是萧天的命,不敢再耽搁。等他来到司礼监,里面的人似乎也听说宫里进了刺客的事,张念祖跑进去,被一个太监拦住:“干什么的?”张念祖大口喘着气,大喊:“这是张公公的腰牌,他追杀刺客,被刺客刺中了,需要一辆马车出宫,高公公让来这里借,改日就还。”

小太监看见张念祖一脸大汗,身上血迹斑斑,又看了眼他手里的腰牌,另一个小太监过来也看了一遍,几个人商议了一下,说:“你跟我来吧。”

小太监举着灯笼领着张念祖走到院里,一边有个简易的马厩,有一匹枣红马,小太监把灯笼挂到木架上,手脚利索地给枣红马套好车辕,然后把一根鞭子交到张念祖手中,说:“给你。”

张念祖急不可耐地拿起马鞭,拉过马车向外走去。

从小门一出来,张念祖就跳上马车,猛甩鞭子,枣红马飞快地跑起来。虽说宫里宫规森严,马车极少出现在甬道,但是各宫里都有,就是图个方便。而此时已有一更天,马车出现在道上也不引人注意。

一拐入花圃,张念祖就看见从一边冲出来一个人,张成跑上前拉住马头道:“快点,到这边。”张念祖从车上跳下来,向花圃里面跑,跑到萧天藏身的地方,背起来就走。张成也过来接应,两人抬着萧天把他放进马车里,藏进木座的下面,张成的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为了更像些,索性把萧天肩部的衣衫撕下一块儿往自己身上擦了擦。他刚坐好,张念祖就驾车跑了起来。

张念祖知道此时宫里哪个门守卫最少,应该是西华门,而且离这里不远,他已做好直冲宫门的准备,长剑就在脚下,有了这辆马车等于有了翅膀,那几个守卫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只听身后车里张成喊他:“到宫门前,慢一点。”

张念祖根本不理会,张成坐在里面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得大叫:“慢点,前方有锦衣卫。”

“怕什么?”张念祖嘴角挤出一个冷笑,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有你吗?”

宫门前几个身着盔甲的校尉看见一辆马车从宫里疾驶而来,立刻上前拦截:“停下!”张念祖大喊:“宫里闹刺客,东厂的张公公受伤了。”其中一个校尉举着火把走到马车跟前,掀起帘子一看,张公公斜靠在座上,脸上身上全是血。

“真是张公公,你这是……怎么不叫御医呀。”校尉说道。

“哎哟,我这张老脸,哪请得动他们。再说了,等御医的工夫我这老命还保得住?得嘞,我认得一个好郎中专治刀伤,我这就寻他去。”

“好嘞,你走好。”

几个校尉让出道,对马车放行,马车一出宫门,张念祖就站起身,拼命地抽打马背,枣红马撒了欢地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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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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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顺藤摸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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