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经此巨创,大宋皇帝重新做了一番持久的部署:以田重进屯兵清苑以西的定州;潘美回镇代州;将云、应、朔、寰四州的官吏百姓,迁移到河东、关中一带,以为坚壁清野之计。这个护送四州吏民内迁的任务,即由杨业担任。
其时契丹萧太后卷土重来,要想打一场歼灭战。前敌大将是耶律斜轸,率精兵十万想追击护送四州吏民西行的宋军,结果在涿鹿附近,遇见贺怀浦的儿子贺全图。一场厮杀,宋军不敌,往南败退。南面就是小五台山,峰峦阻隔,无法再退,为契丹杀伤数万人之多,而贺全图总算逃得了一条活命。
于是耶律斜轸回师转攻蔚州。这是个有名富庶的地方,不能不救。救蔚州的是潘美与贺全图,出飞狐口,向北进兵。
飞狐口是河东重险,其地两崖峭立,一线微通,迤逦百有余里,成为山后九州的噤喉。但是,此地易守难攻,或者可以作为一条急行军的捷径,却不宜于出击,尤其是敌方有备的情况下,出飞狐口攻击,弃险就危,本身虎落平阳,敌人可以守株待兔。所以潘美回救蔚州之役,为耶律斜轸所伏击,不支而退。
这一下,不但蔚州失陷,而且在它西面的浑源及应州亦大为震动,守将都弃城而走。于是耶律斜轸乘胜沿桑干河北岸西进,攻克了应州东南的寰州,打算截断杨业的去路。
杨业的负荷甚重,云、应、寰、朔四州吏民内迁的护送之责,都落在他肩上。此时正由他的长子延玉协助,率领精兵在应州以东、云州以南、朔州以西的地区,居中指挥掩护。现在眼看耶律斜轸攻占了寰州,如果向西越过雁门关,直扑朔州,则四州的吏民如入袋底,而从东面的蔚州到西面的朔州这一个袋口,尽为契丹所封锁,百万吏民尽成俎上之肉,这后果太严重了。
于是,杨业与潘美及两护军商议——两个护军一个叫王侁,本职是蔚州刺史;一个叫刘文裕,原是顺州团练使。王侁为人刚愎自用,而且一向嫉妒杨业的威名战功,加以蔚州失守,自觉面上无光,所以情绪更不好了。
杨业精于韬略,熟于地形,估量敌我之势,提出了一个极好的撤退计划。当时的情势是寰、应两州的吏民,已经随军集中,而北面云州、西面朔州的吏民却正在待命。所以当前的课题,就是如何在强敌压迫之下,将分散的四州百万吏民,迅速而安全地内撤?
撤退的地点,杨业已经选定,是在朔州西南七十里的翠峰山下,这座山东面连着石碣谷,绵延二百余里,其中地势平坦,可容数十万人暂时躲避。
石碣谷的北面连接大石口,在应州以南三十里。杨业的计划是一方面调集在代州的后备部队,往应州增援,一面让云州的吏民南下,这时在寰州的耶律斜轸必定向西进攻,而云州吏民与代州部队联成南北一线,为西面造成一道屏障,正好让朔州吏民趁这一段安全的时期,由翠峰山避入石碣谷。
在应州,只要能将耶律斜轸挡一挡,则云州部队及随军的吏民,就可以由大石口进石碣谷,谷口用一千人以强弓硬弩护守,另外派遣精锐骑兵,往来联络、策应、游击。这一来,四州百万吏民就都可以保全了。
听罢这番计划,潘美还未表示态度,王侁却已抢着开口。
“手下有数万精兵在,何必如此胆小怕事?”王侁信口说道,“应该一路杀过去,杀出一条血路,堂堂皇皇进雁门关!”
“是的。”刘文裕附和其议,“应该好好打一仗。”
“不行!”杨业断然决然地答道,“这是必败之势。”
“怎么?”王侁嘴角挂着邪毒的冷笑,“你不是号称‘无敌’吗?如今看到敌人连连进逼,不肯接敌,莫非另有打算?”
这句话说得太严重了,是隐然指责杨业有异心。降将受此诬指,很难洗刷,杨业为了表明心迹,愤然答道:“我不是怕死。因为时有未利,徒然牺牲士兵,不能立功,何苦做这样的傻事?现在你这样说,我就拼一拼,让大家看看,我是不是怕死的人?”
杨业一怒回营,想想自己这样子忠心耿耿,仍旧要遭人的猜忌逼迫,不由得凄然下泪。杨延玉眼见老父受人欺侮,心如刀绞,愤愤不平。然而他亦深知他父亲的性情,言出如山,决无更改,既然已放下诺言,要与耶律斜轸拼一拼,就只有想办法拼出个道理来。
父子俩盘算来盘算去,只有一条诱敌之计,可以败中取胜。然而胜是国家胜,他们父子俩却多半要牺牲了。
“如果我死则国生,自然要为国捐躯。”杨业吩咐延玉传令,“明日正午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