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差一点,他就相信了苏薇。
01
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地响个没完,因为振动的缘故从光滑的柜面上直接摔到了地面。
温暖长臂一伸,把手机从地上捞起来。
按了接听键放在枕边,里面有声音传出来,温暖的瞌睡虫一下就跑得无影无踪:“温暖,我在你家楼下。”
终于知道来道歉了!
温暖丢开手机,裹着被子在床上翻了几滚。眉梢眼角都染上的喜意被强行压下去,不行不行,夏温暖,瞧你这点出息!你忘了他昨天做的事了吗?
算了,忘了!
温暖拿了套衣服穿上,又跑到卫生间刷牙。因为太激动,牙膏直接挤在了手指上,用清水抹了把脸,赶紧往楼下跑。
夏煦一大早就出门了,早餐放在桌子上。温暖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然后跑到花圃里。
许言之眼底乌青,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
“你怎么了?”温暖意识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心里那点对许言之的不满一下子消失得了无踪迹。
许言之只是看着她,眸中划过复杂之色。良久,他的嘴唇动了动,有些低沉的声音就慢慢地飘了过来。
他说:“苏薇是我妹妹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温暖的脑袋里突然响起“轰”的一声,脸上的焦急之色也一点一点凝固起来。她好久没回过神,许言之也没有催。
“我知道。”温暖听到自己显得有些缥缈无力的声音响起。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许言之脸色复杂,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温暖要瞒着他。
温暖站在原地,有点委屈地看着他:“我昨天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是你没来。”
许言之感觉到自己的心变得柔软起来,随着温暖说话的声音越发潮湿:“我是血检之后知道的。当时想告诉你,然后就遇上了那次火灾,后来又是高考。唱KTV那次我想告诉你,然后就落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跟你说都会出现各种意外,我也没想瞒着你。”
“所以……”许言之的嗓子干涩得厉害,“你才拉着我不让我报警,因为她是我的妹妹,这就是你说的要告诉我的理由。”
不是疑问句,许言之用的是肯定句。
温暖点点头,有些泛红的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她本来不想哭的,可是因为对方是许言之,她的眼泪就轻易地掉了下来。
“对不起。”许言之揉她的脑袋,手法没有以前那么轻柔,反而带着一点泄愤的味道,“还好我来找你了,还好我听到你的解释了。”
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相信了苏薇。
02
余泽站在阳台上看了一会儿,转身往里走。
窗台上挂着的晴天娃娃在偶尔吹来的风里摇晃了几下,陶瓷和银铃的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丁零。
没意思,越来越没意思了。
躺进柔软的沙发,拿抱枕遮住脸,他的肩膀颤动了几下,又归于平静,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余泽拿手机订了去三亚的机票,然后起身去卧室收拾东西。
他要给自己的心放一个假,它太累了。
不想充当温暖用来答疑解惑的机器。其实确切地说,只是不想成为温暖为了许言之而答疑解惑的机器。
况且,他糜烂了这么久,是时候要做点什么了。好吧,这应该只是一个他想要说服自己用来逃离的借口。
那么,他说服自己了。
“余泽,你在吗?”温暖从门口进来,客厅没有人。她喘着气爬上二楼,在窗帘没拉开的阴暗空间里找到了一个小的行李箱。
余泽从外面阳台收了衣服进来,看到她时还下意识地看了眼楼下,许言之走了。
“你要干什么去?”温暖指了指那个新拖出来的行李箱有点不解。
“去旅游。”余泽把衣服丢到床上,开始一件一件地叠好。
“行啊余泽,你这是打算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啊!”温暖拍他肩膀,深沉道,“余泽,你尽管去,我和泡芙都会想你的!”
时至今日,你都不肯相信我其实喜欢你吗?
那次的表白,真的不是一场闹剧。
你甚至看不出来我离开是因为不想看到你和许言之越来越融洽的相处,单纯地以为这真的只是一场旅行。
温暖,余泽是真的喜欢你的。
“行,多想想,毕竟以后……”余泽刚想说什么,突然顿住,把余下的部分吞进喉咙里。
“以后怎么了?”温暖歪着脑袋对上他的眼睛。
以后我们就不在一起了,兴许半年、一年都见不到面。
余泽笑了笑,他的头发又长了起来,看不到当初那个板寸头的影子。柔软细碎的短发遮挡住了额头,在眼睑投下一块不大不小的阴影。
“以后你会更想我。”余泽把笔记本电脑关起来,放在整齐叠着的衣服上。
“啧,别煽情了。”温暖装模作样地抖了一下,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煽情吗?那就煽情这么一次吧。
余泽把行李箱打开,将整理出来的东西放进去,再把拉链拉上。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一丝卡顿。
03
隔天温暖去送余泽,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挥手。她目送余泽过了安检,然后融进人群。
她坐在的士上,在飞机轰鸣的声响中看到那一列航班起飞。
白色的机身从眼前滑过,最后升至了半空,再升至高空,最后变成蓝天白云间一个小小的点。
温暖转头朝司机点点头:“对,去锦瑟广场。”
意想不到的,在锦瑟广场还看到了个人——苏薇。
苏薇看样子是在等人,等谁呢?许言之从“Sweet”餐厅出来,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她都快忘了,现在的苏薇已经是许言之的妹妹许言晴了。她看到许言之和苏薇两人穿过小型游乐场,背影在视线中消失。
有点难过,还有种自家的白菜被别人拱了的感觉。虽然许言之也不是她家的,但好歹同桌这么久,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温暖垂着脑袋在烈日下行走,有一片阴影笼罩了她。
店长撑着伞,漂亮的眼睛对着她眨了眨:“那个女孩是谁?她今天在外面等了言之一上午,言之跟我请了假出去的。”
“你实话跟我说,这几天你们闹矛盾是不是因为她?”店长揽着温暖的肩膀,做了桃红色美甲的手指扣着她的手臂。
温暖叹了口气:“算是因为她吧。”还因为我自己。
“那姑娘喜欢言之吧?我可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店长带着她往外走,在离许言之和苏薇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住。
“但是我们是在跟踪吗?”温暖这才反应过来,她发现她们走的路和刚才许言之走的路一样。
“你才发现吗?”店长把伞举高了一些,好清晰地看清楚许言之和苏薇的动作,“言之这小子我知道,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但是那姑娘,我就说不准了。”
温暖一头黑线地盯着店长认真的侧脸:“你对‘店长夫人’也是这样吗?”
“不不不,他可没那个胆子去找别的女人,要跪榴梿的。”
温暖刚想说榴梿是软的,店长又补了一句:“榴梿壳。”
那真是挺惨的了,温暖默默地想。
“温暖,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女孩和言之长得有点像?”店长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所以然。
“你是说丹凤眼、小泪痣,还有浅浅的小酒窝?”温暖掰了掰手指头,其实她早就发现了。
店长的表情变得不可置信外加匪夷所思起来:“言之的私生女竟然都这么大了?”
温暖翻了个白眼:“那是他妹妹。”
04
八月中旬要有什么可以形容的话,那就是一个字:热。热得发晕,热得全身无力,甚至不想走出这片绿荫半步。
温暖后背倚在粗壮的树干上,汗如雨下。不仅胸闷气短,而且还有点耳鸣。
许言之过来扶她:“不行,你中暑了。”
为了快点赶到可以吹空调的阴凉地方,许言之干脆打横抱起温暖就跑。温暖平时虽然吃得多,但体重也没增长,抱起来轻轻松松就赶到了银行。
银行全天候开着空调,冷空气一阵一阵地输送过来,温暖缓了缓才开口:“人真的好脆弱啊,晒一会儿还能中暑。”
许言之从外边买了冰水走进来,面无表情地打击她:“是你太脆弱。”
不脆弱还生出优越感来了?
哼,掀桌。
温暖灌了一口冰水,有几滴冰水滑进她的衣领,冻得她一哆嗦。
“你慢点儿,没人跟你抢。”许言之笑着去擦她的嘴角,像是在触碰一件极珍贵的物什一样轻柔、小心翼翼。
许言之把温暖送到家里,在门口挥挥手。
明天见,温暖。
许言之一转头,看到苏薇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的身后。昏黄的太阳余光照耀着他脸的那一瞬间,似乎将他脸上悲哀的表情敛去。
他可能,做不成一个好哥哥了。
温暖在阳台上看到许言之和苏薇的背影一同隐入逐渐变成灰色的夜里,她捧着的凉茶正在散发着微弱的冷空气,凝聚而成的水珠落在光滑的地面上,显得有些安静的夜里响起清脆的“啪嗒”声。
温暖吸了口气,在心里默念:“那是他妹妹,那是他妹妹……”
楼下飘出红烧排骨的香味,不一会儿传来夏煦的喊声:“暖暖,吃饭了!”
温暖看得出神,后知后觉才应了一声:“来了。”
05
到了下班的点,温暖把工作服换了下来,从更衣室出来就接收到店长传递过来的一个隐晦的眼神。
她整理工作服的动作一滞。玻璃门外的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之苏薇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她朝这边看了一眼,对温暖露出一个似炫耀似嘲笑的表情。
温暖顺手把工作服放进储物柜,因为她的储物柜太高,最后还是许言之给她打开的。
“温暖,我今天不能送你了,你可以自己回家吗?”许言之低着头看她,眼睛里仿佛有一抹浓墨晕开,深不见底。
这是温暖第一次看到许言之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的脸色不悲不喜,让人看不出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温暖压下心头的异样,笑着朝他点头:“我没事的啊,反正我家……也不远。”
远,挺远的。
温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卡了鱼刺一样,难受得厉害。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说,最后只能违心地说出一句。
大概是她和许言之相处得久了,所以现在越来越依赖他。
“那就好。”许言之照例摸了摸她的脑袋。
还是同样的动作,还是同样的柔软语气,温暖就是觉得,许言之今天摸她头的感觉像是要把她送人一样。
许言之很快就走了,和苏薇一起。
温暖走下台阶,像往常一样去小卖部里买了一瓶水。她那只手拿着冰水的手,被冻得手指青紫也不自知。
好像一下子,就被抛弃了。
晚上来广场唱歌的街头艺人悲情地弹着那把老旧的吉他,低沉忧伤的歌声跨越过围观的人群飘在空中。
他唱着:“你眼中有春与秋,胜过我见过爱过的一切山川与河流。”
虽然歌词内容和她扯不上关系,但是那个悲伤的调子却一下击中了她内心最深处。
温暖坐在一旁,等街头艺人身边围观的人群都散去,她才缓步上前,将买冰水剩下的那两块零钱放进认真唱歌的男人面前的吉他包里。
那里面很零星地散着几块钱,显然那群人只是围过来看个热闹而已。
弹吉他的男人停下拨弦的动作对她说:“你想听什么歌,我唱给你听。”
“我大概需要听一首《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尽管掉下来的妹妹她不姓林,姓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