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风都温柔了
Invincible顺利通过海选的那天,秦珩带着一众队员到了轻酒吧,几个人把现场氛围带动得嗨到几乎把酒吧的屋顶给掀翻了。
很多粉丝闻声而来,一连几天,玛丽的酒吧都是人满为患。她听着舞台中央的鼓点声越来越重,眩晕地想:宁以菲真没看错人。
宁以菲在带秦珩来之前就跟她说过一句话:“我相信秦珩绝对可以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如今,这片天地正在逐渐成形。
玛丽甚至已经在想,之后酒吧的标语该写些什么了。
不如就写:国内十佳钢琴家宁以菲推荐酒吧。
或者写:Invincible乐队驻唱酒吧。
当然最好是写:著名钢琴家宁以菲和Invincible乐队盖章认定最人气轻酒吧。
宁以菲从玛丽那儿知道秦珩参加了比赛已经是乐队比赛正式开始的一个月后,他们的第一次公演已经结束了。
宁以菲只能看回放,她不看别的队伍,从海选到公演,只滑到Invincible乐队。两期录制,将近四个小时的视频,她看了十分钟左右,还觉得特满足。
秦珩公演的原创曲目叫《北街十二号》。
他嗓音低柔,仿佛诉不尽老城的人间烟火气。
公演播出后,节目组专门录制的乐队花絮视频里,作为队长的秦珩分享了这首歌的创作历程。
他从两年前的失意说到如今的光彩,从大都市的碌碌无为说到老城悠闲却充实的生活,还说到了宁以菲,虽然只是用“她”字带过,但谁都听得出,他对这个“她”的感激之情。
这是秦珩的一次挑战,也是他逃离秦家的第一步。
幸运的是,他成功了。
舞台上的秦珩就好像散发着光和热的太阳,他身上的感情正通过每一句歌词、每一个动作,传递给所有人。
就好像从他的声音里,真的能感受到江南烟雨,楼台亭阁。
这段时间,朋友圈里能刷到的关于秦珩的消息,永远都是:请点进链接,为我们乐队投上宝贵的十票!
宁以菲十分后悔自己前一个月怎么不抽出几分钟关注一下朋友圈,否则也不至于就这么白白浪费一个月的票数。
从链接里点进去,最先看到的就是乐队的全员照,照片显然是特意设计好了地点和景物,并且成员姿势也是排练过的,看上去气场十足。
秦珩作为主唱和乐队门面,站在最前面,他左手握着麦克风,右手握着落地杆,一身靓丽的彩色羽毛衣,连身边绚烂的灯光都不及他华丽。
秦珩摆了个十分狂野潇洒的姿势,底下评论全是:啊啊啊啊啊,我的秦珩哥哥最棒!
秦珩哥哥……
宁以菲笑了下,把这句截图发给了秦珩,顺便附带一句话。
【Ning】: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妹妹?
本以为对方很忙应该没空回复,可没想到,两人几乎像是产生了心电感应,秦珩这边刚刚好排练完准备休息,手机一亮他就看到了。
这边“嗞”的一声,手机响了。
秦珩的回复像是化在嘴里的一颗糖,甜到了心坎里。
【秦珩】:只有你一个。
宁以菲不受控地弯起眼睛,嘴角笑容越扩越大。她拉动着链接,看到了最底部。
Invincible乐队如今的点赞排名是稳稳的第一。
如果不是看了乐队的开场剪辑,宁以菲还真不知道原来Invincible是有粉丝基础的,并且还很庞大。也是这时候,宁以菲才知道原来秦珩曾有过这样傲人的成绩。
他曾只身带着乐队走到了一个高度,如今又带着这群人东山再起。这得要多么稳定坚强的心态,才能承受得住过往如云烟飘散,一切又从零开始?
宁以菲来不及再震撼和多想,她立刻发动了自己的好友圈,一小时内又给他们增加了上千票。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6栋群里每天最常出现的就是这个链接,一群每日种花养鸟的老头老太太每天都在研究该怎么点赞、该怎么拉人来点赞等,原本不怎么热闹的群终于又活跃了起来。
算起来,宁以菲的训练交流时间结束时,恰好是秦珩决赛的前两天。
宁以菲和秦珩虽然联系不多,大部时间各忙各的,但为对方感到骄傲和思念对方的心情却是一样的。
这大概就是所有人常说的,两人相处之间那个最好的状态。
很快进入秋季,天气慢慢变冷了,街边黄叶簌簌地落。
老城的秋不是萧瑟的,反而更加闲适悠然。到了晚上,天边霞光绮丽无比,各种颜色叠加地变换着,一轮红日逐渐落下山头。
秦珩每晚都背着吉他包,踩着道路两旁落了一地的香樟叶子回家。
老城这边通往江音区的水下地铁里江站经过测试和试运行,终于正式开通,秦珩为了拍摄和排练时不堵车,已经过了很多天没有跑车的日子了。
身后忽然传来“丁零”的声音,悠悠远远的,撩得他心头一动。他回过头,看到一个男人骑着自行车从身边驶过,后座载了个女人,一眨眼开上了不远处的小桥。
桥下的里江水还不知疲倦地淌着。
记忆忽然回溯,秦珩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初初学车就载着宁以菲上路,结果一起栽到桥下的那件事。
忙的时候只能挤出时间来想她,还不觉得有多难熬,可一旦闲下来了,就觉得心上空了一大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宁以菲对他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影响。
想着想着,秦珩心尖开始酸软了,为了比赛和排练他已经连续忙碌了两个月,疲惫还没消失,却发现思念才是最磨人也最难挨的东西。
秦珩想给宁以菲打个电话,又怕影响了她,还在左右踌躇间,另一通电话倒是先过来了。
是秦关山的。
不久前秦珩才跟秦关山吵了一架,原因是秦关山知道他参加了乐队比赛。
这事秦珩其实没有跟家里说过,因此秦关山还一直以为他没有找回来当初的状态,但秦关山毕竟开着一家公司,大大小小的消息总归要传过去的。
秦关山为此大发脾气,特意把人叫回了家里,冷着脸让他退赛。
对于秦珩的复出,秦关山早就有所打算。
乐队解散的时候,秦关山就盘算着要秦珩单人出道,他想让秦珩像其他小鲜肉一样进入娱乐圈,而不是单纯地搞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乐队。从大势来看,现在乐队并不吃香,以秦珩的样貌身材和实力,单人出道一定会大火,只要买几个热搜炒一炒,买几个通告上一上,何愁成为不了公司的王牌?
秦关山打算得很好,但他压根不清楚秦珩的想法。
他们父子,从来就不是一路人。秦关山想着秦珩实力足够,没必要浪费时间在一个新举办的名不见经传的比赛上;而秦珩从以前到现在想的都是脚踏实地、负重前行,只要有能力,不管在哪儿都会有发光的那一天。
两个不同的观念碰撞到一起,就免不了要有一番争吵。秦珩厌倦了见面就吵的状态,已经在一个月前彻底从家里搬出来了。这之后,秦关山打过来的电话就没有断过。
秦珩挂掉电话,不到三秒,手机又开始振动。
这回是他妈妈。
“什么事?”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小心,却仍是轻声细语的:“小珩啊,你理解一下你爸,他年轻的时候为了追梦吃了很多苦,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所以寄了很大的希望在你身上。如今他有了实现梦想的能力,却也不年轻了,你就听他的,满足他,反正这对你也没有坏处。”
秦母似乎永远都是这样,说话温柔,行为合理,举止端庄,尽职尽责地做着一个善解人意、为丈夫排忧解难的妻子。可她从来没想过,把一个人的梦想强加在别人身上,是多么牵强不合理。
正因为这样,秦家才让秦珩感到无比窒息,就好像,没有人和他站在一个队伍,他在自己的家里住着,却是孤立无援的。
秦珩从来没有想过单人出道,原因说起来可能有点中二,但他一开始创办乐队的时候,想的的确是乐队里需要的乐器多,他想让他的“灯火”有朝一日看到Invincible站在圈子的最顶端,并加入进来成为键盘手。
可惜想象很美好,现实却是很骨感的。
到最后,两个愿望,他一个也没有完成。
现在的秦珩当然不是因为想要“灯火”加入这么虚幻的原因继续选择乐队,而是因为他喜欢有人和他并肩战斗的感觉,跟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大笑和流泪,这才是他追求的生活。
“妈,我是不可能放弃乐队的,如果你不支持,也请不要干涉。”
电话在对方的叹气声中终止。
秦珩背靠着一棵树,看着头顶上密密匝匝的叶子。
这个时候,宁以菲的好就格外凸显出来了。
秦珩迟疑着给宁以菲发了个视频。
那边接得很快,好像特意等着似的。
德国跟国内差了七小时,这会儿那边应该还是下午两点多,天大亮着。
宁以菲的声音含着淡淡笑意:“秦哥,怎么了?”
好像一下子被治愈,秦珩也跟着笑了:“不是嫌我占便宜吗?”
宁以菲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就切换了德语开始跟身边的人交谈,她的口音很纯很正,如果不看那张东方人的面孔,全然不用怀疑她是个正统的德国人。
秦珩上大学那会儿为了感受各国音乐的多变性,特意学了好几门外语,德语也在其中,所以他听懂了大意。
似乎是宁以菲要去参加一场演奏会,在跟人敲定舞台细节。
事实的确如此。
费德尔为各国的才俊举办了一场演奏会,并且会从中选出一名作为演奏会的人气者,赠与对方一场年末国际钢琴比赛的参赛资格。
年度国际比赛可不比其他比赛,参赛的全是各国派出来的业界精英,每个国家名额不超过三个,即使这样,这些人也需要经过层层选拔才能出现在赛场。宁以菲都不敢说自己一定有信心能进入,但现在,费德尔作为评委中的一员,放置了这么诱人的奖品,她怎么说也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做好这次演出。
和工作人员商量好了,宁以菲才有空继续视频。
秦珩看了看日历,问了句:“你要演出?什么时候?”
宁以菲捏了捏发酸的肩膀:“下周一。”
等回答完了,宁以菲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你知道我在哪儿啊?”
秦珩头一次感觉到秦家少爷这个身份的好处,说:“你这是看不起我,我秦少爷也不是白当的。”
宁以菲就开始笑,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对不起啊,秦少爷,你一直没问过我,我也就没告诉你。”
“对不起什么,”秦珩心情好多了,连带着嗓音都轻了一些,带着些许愉悦,“我不也没跟你说过什么吗?”
彼此坦诚的晚上,风都温柔了。
秦珩慢慢散着步,衣品潮流又背着吉他包的他被不少人暗暗打量着。
等秦珩终于走到了明亮的灯光下,宁以菲便看到他眼底下的两道青黑:“你又没睡好啊?失眠了?”
“没有,只是每天忙到很晚才睡。”秦珩还有心思跟她说一些别的,“之前不知道是谁每晚都在练琴,我听到声音就能很快睡着,后来才知道是你。”
“你不是因为听到琴声,而是因为心情放松了。”
秦珩一想,也是。他不是因为桑葚酒,不是因为钢琴声,而是因为心情不一样了。
任谁每晚想着“我行,我不行”,都无法好好睡着吧?
卸下担子,给自己的身心放个假,谁还不能休息好呢?
秦珩从来没觉得从地铁站到6栋楼下的距离这么短过,好像还没有说上几分钟,他就到家了。
楼道里信号不好,画面一卡一卡的。
就这么卡顿了一会儿,秦珩听见宁以菲那边传来了另一道男人的声音,听不太清楚,只能判断出对方也是个中国人。
秦珩握着手机,耐心地等着它连上家里的无线,他面上平静无比,心里却像是被蚂蚁慢慢啃噬,有点儿焦急。
好不容易画面变得正常了,秦珩看到宁以菲身边站着的男人身材高大,西装加身,微微侧着俯下身子,在跟她讨论着一段音律。
大约是因为职业相同,两人讨论得很认真。
这个男人正是季青。
不知道的人大多以为宁以菲是有男友的,并且这个男友就是季青,因为两人不仅是同门,而且搭档多年、默契十足,正因为这样,不少男士只能歇了心思,季青也在无意中帮助宁以菲挡掉了不少麻烦。
这事两人都知道,但并没有在意。季青是十足的音痴,注定了一生与音乐为伍,而宁以菲是女生,出门在外多少有点不安全,所以两人就用这段大众以为的关系互相成全。
只是等季青走了,宁以菲才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她的视频还开着。被视频对面的秦珩看着,她忽然有了一种淡淡的心虚感。
这一路上遇见过这么多的人,优秀的、不优秀的,宁以菲都没有过这样奇特微妙的感觉,唯独秦珩不同。
宁以菲想,这大概真的是爱情。
她对秦珩是爱情,那么秦珩对她呢?
秦珩沉默了半晌,才问:“他是?”
“他是我的师兄,季青。”
“宁以菲。”
“嗯?”
“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
秦珩却沉默了一会儿,“我喜欢你”四个字几乎要冲口而出,但被他努力压住了,因为隔着屏幕说显得太草率。
但他好像也已经等不到比赛结束,因为那种想要把一个人占为己有的心情已经扩散到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秦珩笑着拐到了另一条去邱叔家的路:“没什么,我一会儿去接宁小绿,明天晚上再给你看看你儿子。”
人都是奇妙的动物。秦珩想。
在思念一个人的时候,有关她的,即使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会慢慢变得喜欢,哪怕是一只色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