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打通的隧道
叶子
当田野把‘叶之心’套在我的脖颈上的时候,我有点窒息,仿佛套在我脖颈上的不是项链,而是一条细细地绳索,能把脖颈勒出血的绳索,能让我不能呼吸的绳索。
我想把它摘下来,可是田野说它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没有出口,于是我很绝望,那锋利的熠熠生辉的叶片像一把刀从我的脖颈一直延伸到心脏。
难道今生我只能被他美丽的绳索套住吗?‘叶之心’没有开口,除非它断了,那么我可以把它弄断吗?它断的同时,我的脖颈会不会被它割破,难道我们要同归于尽吗?
我不喜欢‘叶之心’,一点也不喜欢,戴着它我很不舒服,可是没有办法它没有开口。
田野问我想要什么?他说如果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去摘,听起来多么另人感动,可是我要一辆车他都不给,他怎么可以把我当作小孩子一样哄骗。
总感觉车就是一个我从囹圄之中走出去的隐秘隧道,或者说是一个能带我出去的唯一载体,我想把这条隧道搭建起来,可是我做不到。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不是他养的一只宠物,稍微走远一点就会迷路,他不能因为担心我的安全就把我软禁在孤独的世界中,他的这种爱太自私。
他出差的时候我一天都不说话,我都快成了哑巴,我都忘记了如何发声,我只能与杂志上那生硬的文字面对面,在电视中感受生活的多彩多姿,我快成了傻子,孤独的空气中没有一点养分,我都快要憋死了。
我就是大叫一声也没有人听到,在我的世界中没有嘈杂与安静之分,如一潭没有生机的死水。
终于有一天我踏出去了,我遇到了陈默,是他让我呼吸了大自然的第一屡新鲜空气,挽救了我濒临死亡的心脏,让我明白了我还是活在这个世界中的人,一个需要自由、爱和交流的女人,虽然我不能像其它女人一样站在阳光下跳舞,但我可以站在背光处低吟。
当我坐在车里的时候(田野的车除外),我就有一种奔跑的感觉,仿佛自己在没有任何藩篱的大街上狂奔,迎着阳光,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路的两边是鲜花和绿草。
所以我渴望有一辆车,让我在极度寂寞的时候找一找狂奔的感觉,尽管那只是一种虚幻的感觉,但我也想要,它能让我的心灵得到片刻的呼吸或者说让我寂寞的心得到了片刻的麻醉。
我要遁逃,我不要在这窒息的空间中苟延残喘,如果田野不把通向外面的门打开,那么我就变成小溪水,一点点流出去,如果流不出去,我就让自己渗透在我脚下的土地中,总之我受够了,我不能坐以待毙。
早上我很晚才起床,他已经为我准备了早餐,我最不喜欢吃早餐了,可是只要他在家,就会逼着我吃下去,他说我太瘦,一定要多吃。
我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拉着他去看给我的惊喜,停在我面前的是一辆我梦中的黑色的车,像一个英俊的男人岿然不动,我怦然心动,看到它,我有种即将得救的感觉,似乎我那条通往外面世界的隧道打通了。
玫瑰的香气搀杂着甜腻的蛋糕香弥漫在空气中,让这个秋天依旧沾染着夏的气息。但秋天始终是秋天,正当我把笑容挂在脸上的时候,秋天的第一片树叶滑过了我的睡衣,落在了地上,我和田野都没有踩它。
这是辆新款的奔驰,外形奢华,室内舒适,田野吻着我说想要我,可是我不习惯和第二个男人在车里**,有田野在,我的那个保护膜就无法形成。有田野在,车的空间会无端的缩小,小的似乎只能让我们背靠着背,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我想到了陈默所说的那个盒子,那个被我涂成黑色的盒子,我不能让我的根移植出去,但我可以让我的藤蔓爬出去,我打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我看着奶油蛋糕,似乎聆听到了它的哭声,它的泪水就流在了车的脊背上,似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的肩膀哭泣。
心形的蛋糕面目全非,二十八根蜡烛在阳光下黯然神伤,田野让我许愿,我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希望我的心能带着我的身体一起飞,我虔诚地念了很多遍,我希望能实现。
还没有等我吹蜡烛,秋风就张开了嘴巴,我忘记了今天也是秋的生日,它抢先一步,把蜡烛吹灭,可是我不知道秋在吹灭蜡烛之前有没有许愿?许的什么愿?它为什么让百花凋零?又为何硕果磊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吗?这就是所谓的代价吗?
我对田野说:“你送我的车,你能不开吗?一次都不能。”
“为什么?”他先是错愕,然后是惊诧,最后把疑惑定格在脸上,这是我在他脸上不曾看到过的表情,这表情在他脸上很冰冷。
这也是我最想看到的表情,因为只有当他冰冷,我才觉得我的冰冷理所应当,不必让我脆弱的心灵经受愧疚的袭击,那是最折磨人的情绪。
“因为我想要一件只属于我的东西。”
“我的不就是你的吗?”
“那不是我的,是我们共同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们没有用一个心脏跳动,一个肺呼吸,所以我们必须要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也许要拥有自我,必须要从拥有自己的东西开始,只有这种真正的物质上的拥有才能把空虚的心灵填充。
当我看着他的眼神的时候,我知道我的藤蔓已经从那个盒子中延伸了出来,而一旦出来,就再也无法缩回去了,哪怕是付出死的代价。我不恨他,可是看着他无助的表情我却有胜利在望的感觉,也许应该叫做是暂时性的成就感。这种感觉多少有点报复的意味。
“车是你的,我当你的司机和保镖,你不会开车。”
他的周到对我来说是束缚,听起来真的好笑,车是我的,我却不能开,那干脆在车上写上我叶子的名字放着算了,像博物馆里的陈列物。
他就是这样时时刻刻在我的脚下划着圈,让我的脚更迭在他设置的圈内,我也已经习惯地在他设置的圈内前行,认为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我曾一度想把我面前的圈一脚踢开,踢得很远很远,可是我却没有勇气,每当把力气聚集在腿上的时候,我的脚就会一阵瘫软。
现在我依然想把这个圈踢它十万八千里,我把全身的力量从头顶一直向下推,我感觉到我的双腿在鼓胀,潜藏着无穷的爆发力。
我想大叫,我想对他说:凭什么你总是把我装在你的盒子里,你想带着了就装在身上,你不想带着了就把盒子锁上,我是个人,活生生的女人,我有血有肉,有思想,有七情六欲,你这样对我和把我扔在死水中溺死有什么区别?可是我看着他那双温柔体恤的眼睛,我全身的力气消失殆尽,我的全身都瘫软了,像一团堆不起任何形状的棉花。
我又一次在我的内心面前妥协了。
“让我去学开车好吗?”
“你从没有这么固执过。”
是的,没错,正因为我从没有固执过,所以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就被你划为固执的范围内,我感觉到我的心在身体中嗤之以鼻,很沉闷很压抑的声音。
“我求你了……”
我自己也感到诧异,为什么我就能这么轻易地把这个‘求’字吐出来,是为了让他失望的表情恢复平静吗?还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卑躬屈膝?
我是没有自我,难道我连自尊也不要了吗?失去自尊是为了找回自我吗?
我很在乎他的表情,我的心没有办法在他的阴霾之下见到阳光,压在乌云下面的永远是雨,淋在雨下面的永远是我。
对我而言,没有不快乐就是快乐。
快乐既然已经成为了梦想,那么就为了梦想而饱受屈辱吧,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他没有答应我,也没有拒绝我,切了块蛋糕放在我的嘴边,我舔了点被太阳晒化的奶油,依然带着甜味,虽然那甜味已经不再纯正。
举头望着明净的月亮,秋日的月亮大而单薄,像一张圆形的纸一样,没有一点立体的感觉,就像一个圆形被硬生生地贴在了黑色的屏幕上,没有融入感,看了都让人流泪。
清凉的月光照在我的皮肤上,就像水一样在皮肤上渗透着,凉而不冷,却足以让我颤抖。
我感觉我就是月亮,眨着橘黄色的眼睛,孤独地挂在黑夜中遥望着小星星,俯望着夜的人群,他们的骚动和喧嚣让我更加孤独,有时候我会逃避,把自己躲在乌云后面,有时候我也会睁开半只眼睛俯视人间,做着掩耳盗铃的傻事。当我疲沓的连眼睛不想睁开的时候我就完全的把自己隐匿在云的后面,让无尽的黑来报复这个世界。
田野又喊我了,他需要我躺在他的怀中……
窗帘的凸处看不到月光,像栅栏的木条一样整齐地排列着,只能从窗帘的凹处看到月光,柔柔的、淡淡的涂抹在我的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