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对心妥协

第十五章 对心妥协

叶子

田野突然说同意我去学开车,不知道他的话语中有多少酒精在起作用,抑或是精诚所致,金石为开。

我眼中的他有着一张变形的脸,像映在玻璃酒杯上的影子,那是一张把所有消极情绪胡乱涂抹的脸,无章无序,丑陋狰狞。

我恐惧极了这陌生的遥远的面孔,仿佛我随时都有被他张开嘴吃掉的可能,我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中。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抽我的血,像抽水机一样从我的心脏抽起,带着不温不火的噪音,我能感觉到那湿热的液体从我的下体一点点输出,它所流过的每一条细细的管道都会微微作痛,拽动着我的心脏,心有节奏的疼痛着,随时都有被抻拽下来的可能,然后被血液冲刷着,一瓣瓣得掉出来。

我被什么人放在了一个冰冷的地方,我的血液粘稠了,每抽出一滴都会撕心般的痛,我的喉咙被卡住了,无力呼喊,然后我被打了麻醉剂,失去了知觉,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最后一滴血液流失,知道自己变成白色。

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那个出口,我的灵魂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与我的身体重叠,我恢复了知觉,看到了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看到了我枕边的卫生巾,看到了田野,他用目光攫取着我的身体,我感觉自己吊在了半空中,随着重重的皮鞋声,我跌落了,跌在了这柔软的床上,我感觉到了一种带着弹性的痛,他走了,我是这个房间中唯一能够移动的物体,我应该感到庆幸。

我拖着物体的身体拨通了陈默的电话,说出了四个字:“快来救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感到了胸口的疼痛。

放下电话我觉得自己死了,僵化的身体,虚无的灵魂,空洞的思想,我站在了天和地的中间,头上是通往天国的阶梯,脚下是到达地狱的绳索,上帝说如果要选择天国就得爬很高很高的阶梯,直到灵魂的双脚被磨平,灵魂的双手被磨碎,只有爬上最后一个阶梯的时候,天国的阳光才会普照在你的身上,然后你就会变得完美无缺。如果要下地狱很容易,只要脚轻轻一动,绳索就会把你带入地狱,也许你就会被地狱的恶魔把手和脚砍掉,没有力气思索去哪里,一切有上帝决定吧……

我变成了一片细长的树叶,从空中翻卷而下,落在了汪洋大海之上,颠踬着自己单薄的身体,辩不清方向,茫然的在海浪中翻滚,疲倦地闭着眼睛。

突然感觉有一双温暖的双手将我托起,咸涩的海水从他的指缝中漏出,身体不再发轻,灵魂与身体重合,我闻到了像阳光一样的味道,很熟悉的味道,温暖舒适。

“叶子,你现在就在我的车里,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欺负你了吗?”

我寻着那片阳光走去,我的视线照射在一泓深潭中,反着金子一样细碎的光芒,深潭渐次缩小变成了明亮的眼睛,除了陈默,谁还有如此深情而幽邈的眼睛呢?

一层闪烁着他眼睛光芒的膜柔软而有弹性,它可以是圆形也可以是无规则的形状,它会随着我们的移动而移动,伴随着我们的滚动而滚动.

陈默吻着我的唇,我就这样被他吻着……美丽的膜变成了一条美丽的船,在苍茫的大海中沉沦着,像正在下沉的泰坦尼克号,而我们就是那对在危险中热恋的男女,为死亡谱写着美丽的前奏,用**和灵魂缔造着旷世之恋……

吻吧,吻吧,我愿意在死亡之前化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爱我吧,爱我吧,我愿意作你灰烬的一部分,在大海的怀抱中永远徜徉。

他的汗水带着缠绵的温度滴落在了我的睫毛上,我仿佛感到了被滋润的睫毛在变黑变亮变长,而我眼中的美好世界只能隐藏在那片黑色的草丛中,见不得阳光,必要的时候还得无奈的为自己披上一层保护色,在那层沉重的另人窒息的保护色下苟且地生活着。

那种被侵占被撕碎的快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被压迫被撵碎的感觉,陈默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坚硬的石头,它就压在了我瘦弱的身体上,我的骨头正在被它撵碎,我的血肉开始模糊,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要能让我咽下最后一口气我也会感谢上苍,然后安然的闭上眼睛。

我是一个活死人。

我睁着眼睛看着这个痛苦的世界,却不能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是一个死活人。

我的灵魂已经出壳,只剩下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空洞的望着这个世界。

我不死不活。

我带着没有灵魂的躯壳,像一架会呼吸的机器。

我看见了陈默的唇在动,他在呼喊,但我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在摇晃我的躯体,可是与我无关。

我看到了我的灵魂在一个没有规则的膜中乱撞,却一次次被那充满弹性的膜弹入我的身体,无数次的重合无数次的分离,感觉和麻木更迭不休,最后有一双大手把垂直于我身体的灵魂硬生生的按倒,伴着一阵疼痛,灵魂与躯体重合了。

“你不想要是不是?那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只懂得顺从吗?”他说。

“因为我爱你……”

尼采说过:“男子的幸福是:我要。女子的幸福是:他要。”只要他幸福,我就是碎成片也是火红的玫瑰花瓣,当我散乱在地的时候,只要他懂得收集,我就会幸福。

这不是顺从,这是牺牲,这一点男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爱我为什么不离开他?”

男人都是这样自私吗?为什么连我爱的陈默也是这样贪得无厌,急于求成?他偷了我的人、偷了我的心、挖走了我所有的情感这还不够吗?我是他的意外收获、额外收入,难道他还不知足吗?难道一定要等到我粉身碎骨、体无完肤才肯善罢甘休吗?

我没有义无返顾、破釜沉舟的勇气,我不想伤害也不想失去爱我的丈夫,尽管在他的情感之巢中我看不到阳光,我不能顺畅的呼吸,但至少我是安全的。我贪恋那份安全感,我只能像柔软的青苔一样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委曲求全、苟延残喘,流着眼泪披着自己喜欢的绿色。我害怕斑斓的阳光会刺伤我孱弱的绿色,我害怕自己的尸体会融入土地。

不爱,我不甘心;爱了,我感到疲惫。前者是压抑之苦,后者是挤压之痛。

“我不能离开他,真的不能。”

“为什么?”

我沉默,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许是因为习惯吧,当某些东西成为习惯的时候,它就会成为你赖以生存的环境,就像青苔一样,已经习惯了阴暗潮湿的环境,消受不起火热的阳光。

在他那温软潮湿的巢中,我已经失去了生活的本能,我只能像他养的宠物一样跟随在他的身边,等待着他给我的食物,蜷缩在他的怀中享受那份特有的温暖。

我可以不爱,但我不可以不生存。

“我明白了,我只是你空虚生活的填充物,你根本就不爱我!我没有金钱、没有地位,我唯一有的情感也被你这个无情的女人践踏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话像一把钢刀直戳我的心脏,带着鲜血的痛,我们交汇的目光在一瞬间断裂。

我有一种被扔在千里之外的感觉。

我诚笃的情感在他的心中只是一堆肮脏的垃圾,我无所适从,美丽的爱情光环被我的指尖不经意的一碰就碎了,消失不见。

我欲哭无泪,就像血已经流干,只剩下一颗干涩的心裸露着干裂的伤口,风裹着沙吹过伤口,生硬硬的疼。

在这个自我的空间中,我的喉咙却被绳子缠了一百圈,我的千言万语都溺死在胸膛中。

在这个自我的空间中,我终于体会到痛快去痛的滋味,生不如死。

那是心在荒漠狂沙中翻滚之苦、在刀刃上行走之痛,在风口处风干之绝望。

在这个自我的空间中,痛无限制的扩散却不能无限制的释放。

我以为找到自我就是找到了美好,我以为车里的那层保护膜会不让我受伤,我以为保护膜中不存在悲伤和痛苦,是让上天过滤过的纯净的世界,可是我错了,大谬不然。

也许在这辆车里,保护膜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爱也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东西,她根本就不存在,是人们杜撰出来的骗人的玩意。

也许在这车里只存在一张床而已,一张供一对狗男女**的床,一张铺满了肮脏**的床,我单纯的情感已经被一哄而散,驱逐出境。

我从他的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我的身体和衣服把他的气息夹在中间,拿不走,去不掉。

从他的车里钻出来,我想回到属于我的位置,可是我发现我迈出去的那一刻,心会痛,我希望他会拉住我的手对我说别离开,可是他靠近我的手毅然地夹着一根香烟,拼命的吸着。

踽踽走在回家的路上,身上还残留着那淡淡的烟草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上已铺满了落叶,我下意识的把衣服裹紧,落叶还在纷飞,我也是其中的一片,摆着优美的姿势飘动,却逃不出沉落的命运。

我很累,很疲惫。

我现在很渴望我家的那张大床,那才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

终于到家了,终于看到了那张真正属于我的床,躺在上面很舒服,很安全。

只有家里的床才是最稳固、最温暖的不是吗?外面的床都是临时搭起来的,随时都会散落、倒塌。

床是男女最喜欢的巢穴。

对爱人而言,上床的定义很宽泛,它可以是相互依偎、相互取暖,也可以是**的彼此拥有;对情人而言,上床就是**,仅此而已。

田野回来了,我吻了他,然后把他拉到床上。

“能不能躺在床上,让我在你的怀中休息一会儿。”

“你怎么了?”田野问。

“我很累。”

我躺在他的怀里,把他的胳膊当枕头,手臂缠绕在他的脊背上,腿缠绕在他的腿上,像一株蔓生植物一样,我知道我是缠绕茎,我需要依附,永远不能像直立茎一样独自生存。

忘了他吧,那个该忘记的人,我对自己说:如果你喜欢赌注,如果你想体会破碎之美,如果你想把自己粉碎,那么你就去追求,去冒险;如果你说生命本来就是脆弱的,如果你说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注,如果你说爱情本来就是一场游戏,那么,你就放任自流;如果你不想引火焚身,如果你对现在所拥有的还有所眷恋,如果你不想让你的世界破碎,那么请你忘记。

是的,我不想让我的世界破碎,不想让我的这张大床倒塌,所以我想选择忘记。

当某些东西无法遗忘的时候,请你把它珍藏,尽管这种珍藏伴随着痛苦,但它可以让你的生活免于支离破碎。

当一个人让你爱到无法珍藏的时候,你就会思念他,人的心会牵引着自己的思想到处乱飞,但是终究有一天那思念的碎片会落在地上,你只有等待那碎片铺落在你的脚下,然后像踩着落叶一样没有感觉的走过去.你才不会痛苦.

很多东西是不能被遗忘的,但可以淡忘,如果你连淡忘都不能的时候,就只有把自己溺死在死角中,很惨。

为了让自己勉于一死,请你张大嘴巴呼吸,请你捂住受伤的胸口,让死角之外的阳光去包扎你的伤口,尽管那血有时候会溢出来,但至少不会滴落在地上。

当遗忘不能的时候我选择了珍藏,当珍藏不能的时候我选择了淡忘,我就这样一次次妥协着,不知道最后一步我会迈向哪里,是死还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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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有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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