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阿碧!
湖面绿波上飘来一叶小舟,一个绿杉少女手执双桨,缓缓划水而来,口中唱着小曲,听那曲子是:“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滩,笑脱红裙裹鸭儿。”歌声娇柔无邪,欢悦动心。
巫天恨脸上露出笑意,道:“这《采莲》倒是唱得不错。”
伴随着少女登场的这一首词名字就叫《采莲》,作者是宋代文人孙光宪,这首词和其作者都并不出名,但是却最适合这江南水乡景致。
鸠摩智一见那小舟泛来,立刻朗声喊道:“船家可带小僧去参合庄?”
这时那少女划着小舟,已近岸边,道:“参合庄的名字,外边人不会晓得,大师父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说话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这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满脸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
巫天恨略微打量着那绿衫少女,若论容貌,莫说和木婉清比了,就是钟灵和梅兰竹菊比之也要胜过一筹,但那少女八分容貌,加上十二分的温柔,便不逊于十分人才的美女。
这阿碧丫头倒也不错,慕容复,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巫天恨心中坏坏地想到,其实慕容复对于阿碧,还有王语嫣恐怕也不是没有感情,只是那感情远远不及他对复国的执着,爱上慕容复那种人,最终结果也只能是悲剧。
别人是不会知晓巫天恨心中邪恶想法的,鸠摩智看着那绿衫少女,道:“小僧是慕容先生方外至交,特来老友墓前一祭,以践昔日之约。并盼得识慕容公子清范。”
阿碧略一沉吟,道:“这真是不巧了,慕容公子前日刚刚出门去了,大师父早来几日便可遇到慕容公子了。”
“与公子缘悭一面,教人好生惆怅,但小僧从吐番国万里迢迢来到中土,愿在慕容先生墓前一拜,以完当年心愿。”鸠摩智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加上他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还真是糊得了人。
“大师父是慕容老爷的好朋友,先请去用一杯清茶,我再给你传报。”
鸠摩智道:“小娘子是公子府上何人?该当如何称呼才是?”
阿碧嫣然一笑,道:“啊唷!我是服侍公子抚琴吹笛的小丫头,叫做阿碧。你勿要大娘子、小娘子的客气,叫我阿碧好哉,大师父请上船吧。”
鸠摩智道:“如此有劳了。”携着段誉的手,轻轻跃上小舟。那小舟只略沉少许,却绝无半分摇晃,这轻功的确是不错。
阿碧又看向了另一只船,也就是巫天恨他们,道:“你们也是去参合庄的吗?”
巫天恨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看着太湖湖面,面上带着笑容,道:“我可不是来见慕容复那个家伙的,我是要去曼陀山庄。”
阿碧秀眉一蹙,面上微微浮现恼怒,阿碧是喜欢慕容复的,听到这男子居然将公子称为“那个家伙”,如此无礼的话语,自然是让阿碧不满,也不去提醒他那曼陀山庄不许男子进入的规矩。
巫天恨倒也不理她,叫船家继续摇船,阿碧性子温柔,虽然心中不满,倒也不会主动和巫天恨争吵,也开始摇橹。
“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双飞燕。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瞑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轻拂歌尘转。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
太湖之上,响起了阿碧柔曼的歌声。
巫天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转身对竹剑轻声道:“拿支箫给我。”
巫天恨身为逍遥派弟子,这乐器当然也是必须要学的,各种乐器他都能玩得转,而像琴那之类的乐器太大,不方便带在身上,在梅兰竹菊的身上,一共也就一支箫,一支笛。
箫和笛,以外行人的角度来看都差不多,尤其是箫和竖笛,那更是难以分辨,不过笛声清脆灵动,而箫声细腻绵长,这便是区别。
巫天恨将箫放在嘴边,合着阿碧的唱曲儿,缓缓吹奏起来,那曲调并不复杂,巫天恨一次便记住了,宁静悠远的箫声缓缓飘荡而出。
巫天恨内功深厚,气息绵长,这箫声吹奏出来,当真是幽静典雅,合着阿碧唱词中那柔婉的意境,当真是说不出的融洽。
巫天恨箫声一吹出来,阿碧也是一愣,不过口中唱曲儿却没有停下,一边唱下来,和巫天恨的吹奏正是合得不能再巧妙了,就算早已演练过无数遍,也不至于合拍到如此地步。
这曲子很短,也不过半分钟的功夫就已经结束,但是巫天恨觉得有些不够,便继续吹奏下去。
逍遥派里有一门调息气息的功夫叫做龟息大法,可以在水下闭气很长时间,在不利局面下可以扭转战局,而内功越深厚的人修炼这龟息大法效果越明显,巫天恨这一口气可是十分绵长的。
听那箫声没有断绝的意思,阿碧微微一犹豫,一边摇橹,一边继续随着巫天恨的箫声唱曲,一直唱了三四遍才停下。
这人说话虽有些无礼,倒还真有真才实学。
阿碧心中如此想到,心中对巫天恨的印象,从“一个傲慢无礼,贪花好色的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个“有些嚣张,但是却有真才实学的年轻公子”。
“那位公子精通音律,阿碧叹服不已,可否随阿碧一路,让小女子有机会向公子请教。”阿碧向着巫天恨遥遥喊道。
阿碧本就是性格温柔的人,之前只是因为巫天恨说话无礼,而且还是对慕容复,让她心中怨念,而巫天恨展现箫艺之后,阿碧心中对他已有改观,自然是不忍见到巫天恨闯入曼陀山庄去而送了性命。
“少尊主以为如何?”
“跟去看看,倒也无妨。”巫天恨微微一笑,他的话,立刻迎来了木婉清的瞪视,然后船立刻改向,跟在了阿碧的小舟之后。
……
阿碧摇着船桨,将船直向柳阴中划去,到得邻近,只见一座松树枝架成的木梯,垂下来通向水面。阿碧将小船系在树枝之上,忽听得柳枝上一只小鸟“莎莎都莎,莎莎都莎”的叫了起来,声音清脆。阿碧模仿鸟鸣,也叫了几下,回头笑道:“请上岸吧。”
众人逐一跨上岸去,见疏疏落落四五座房舍,建造在一个不知是小岛还是半岛之上。房舍小巧玲珑,颇为精雅。小舍匾额上写着“琴韵”两字,笔致颇为潇洒。
鸠摩智环顾四周,道:“此间便是燕子坞参合庄么?”
阿碧摇头道:“不,这是公子起给我住的,小小地方,实在不能接待贵客。不过这位大师父说要去拜祭慕容老爷的墓,我可作不了主,只好请几位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问问阿朱姐姐。”
鸠摩智一听,心头有气,脸色微微一沉。他是吐蕃国护国法王,身份何等尊崇?别说在吐蕃国大受国主礼敬,即是来到大宋、大理、辽国、西夏的朝廷之中,各国君主也必待以贵宾之礼,何况他又是慕容先生的知交旧友,这番亲来祭墓,慕容公子事前不知,已然出门,那也罢了,可是这下人不请他到正厅客舍隆重接待,却将他带到一个小婢的别院,实在太也气人。
其实生气的不只是鸠摩智,梅兰竹菊四女也是一样,在她们心中,巫天恨便是她们的神,地位何等尊崇,莫非要屈就于一个小婢的住处?不过她们见巫天恨没有发火,也只能忍着。
段誉虽然不是段正淳亲子,但是被段正淳养大,恐怕也沾染了那便宜父亲花心的性格,见到漂亮女子就会多嘴,也忘了自己现在是被鸠摩智挟持,生命说不定转瞬就不是自己的了,道:“你阿朱姐姐是谁?”
“阿朱就是阿朱,她只比我大一个月,就摆起姐姐架子来了。我叫她姐姐,这叫做没办法,谁教她大我一个月呢?你不用叫她忽而忽而,你倘若叫她姐姐,她越发要得意哩。”她咭咭咯咯的说着,语声清柔,若奏管弦,将四人引进屋去。
到得厅上,阿碧请各人就座,便有男仆奉上清茶糕点。
巫天恨揭开盖碗,只见淡绿茶水中飘浮着一粒粒深碧的茶叶,便像一颗颗小珠,生满纤细绒毛。
巫天恨端起茶碗轻呷了一口,只觉满嘴清香,舌底生津,相比西湖龙井也不遑多让,微微一笑,道:“这碧螺春倒也不错。”
“碧螺春?”阿碧脸上露出疑惑神色,道:“好雅致的名字,这茶我们这儿就叫吓煞人香呢。”
巫天恨快活喝茶,鸠摩智向在西域和吐蕃山地居住,喝惯了苦涩的黑色茶砖,见到这等碧绿有毛的茶叶,不免疑心有毒。
面上是一个宝相庄严的圣僧,但是内里却是如此多疑,真正伪君子一个。
四色点心是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藕粉火腿饺,形状精雅,每件糕点都似不是做来吃的,而是用来玩赏一般。
巫天恨拿起一块茯苓软糕送进嘴里,直觉得入口细腻绵软,清甜而不腻,后口略微苦涩,味道倒是十分不错。
“公子觉得如何?”
“味道不错,不过比兰剑做的还差些。”巫天恨微笑着说道,然后看着梅兰竹菊四个丫头,道:“你们也尝尝。”
“是,少尊主。”*4
梅兰竹菊四女齐声应道,各自拿了一块点心,送入口中。
木婉清和钟灵自然是大大方方的和巫天恨一起坐下,喝茶,吃点心,但是在外人面前,梅兰竹菊始终是巫天恨的婢女,若非得到巫天恨的允许,她们是不敢和巫天恨同桌而食的,这是为了顾全巫天恨的面子。
“的确是比二姐做的差些。”单纯的菊剑直接说道,梅剑和竹剑也是赞同,不过没有菊剑那么直接了。
兰剑心中寻思,自己所做点心觉得更加可口,不过她生性内敛,不喜炫耀,所以也没有说出来。
鸠摩智也真不知是耐心了得,还是不想招惹巫天恨这么一个神秘高手,一直到巫天恨喝完茶,吃过了四样点心,并一一点评了之后,才道:“如此便请姑娘去通知你的阿朱姐姐。”
阿碧微微一笑,道:“阿朱的庄子离这里有四九水路,今朝来不及去哉,四位在这里住一晚,明朝一早,我送四位去‘听香水榭’。”
鸠摩智道:“早知如此,姑娘径自送我们去听香水榭,岂不爽快?”
阿碧咯咯一笑,娇声说道:“这里没人陪我讲闲话,闷也闷死了。好容易来了几个客人,这么总留你们几位住上一日。”
鸠摩智心中着恼,他堂堂吐蕃国师,大轮明王,难道就是来这里陪一个丫头说闲话的?正要愤怒,边上就传来了巫天恨的声音。
“大和尚那么大年纪了,又何必与一个小丫头计较,不是失了风度?”
巫天恨话一说完,从后堂转出一个须发如银的老人,手中撑着一根拐杖,说道:“阿碧,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