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绾秋
天色渐晚,屋子里的人陆续离开,叶绾秋按了按额头,吩咐大丫鬟水香将大小礼物都收起来。水香忙去办,木香见叶绾秋面露疲色,上前替她轻按额头,道:“姑娘还未用过晚膳,叫小檀取来吧!”
正说到小檀,小檀就从外面进来,道:“姑娘,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叶绾秋的母亲李氏便从外面进来,见叶绾秋屋子里乱纷纷的,又有木香替她按头,便知叶绾秋累坏了,也不要她行礼,按着她的手坐下,道:“坐着,娘还缺你这一次请安不成?”
叶绾秋摆摆手示意木香退下,道:“阿娘不缺,可绾绾缺啊!等出嫁之后,想见见阿娘都不易。”
李氏闻言便忍不住叹气,叶家只是寻常官宦人家,叶绾秋的父亲刚刚不惑之年,能在京城做到五品官已是十分难得,可叶绾秋嫁的,却是堂堂宁国公世子。李氏自然盼着女儿嫁得好,可心里想的也就是嫁个叶家相当的门第,这样既不会委屈了叶绾秋,也不怕夫家欺负女儿,可从未想过有高嫁公门的一天。
叶绾秋知道母亲的心病,伸手拉住李氏的手,道:“阿娘莫多想了,比起先前所忧虑的,如今已经算很好了,母亲难道愿意女儿给表哥做妾吗?”
提到这个,李氏更是几乎落下泪来。沈浩是李氏娘家妹妹之子,两家家世相当,早年就约好了将叶绾秋许配给沈浩,谁知沈浩一朝考中状元,却被荣王府的郡主看中。王府爱惜羽毛,生怕沈浩退亲另娶背上夺人姻缘之名,竟逼迫叶家送叶绾秋做妾,若非如此,叶家又怎会送叶绾秋入宫小选,不就想让叶绾秋明明白白的出嫁,免得不明不白的落到荣王府手上吗?
叶绾秋入宫小选,当时已经做好叶绾秋入宫或是指给王侯做侧妃妾室的准备,叶家父母虽然不舍,可那总是官府备了案的,便是艰难,总没人能轻易拿捏了女儿。偏偏叶绾秋入宫参选,就被今上指了宁国公世子,不是做妾,而是正正经经的世子夫人。
叶家不知其中缘故,可也有自知之明,叶绾秋虽生得美,但皇家、勋贵家选宗妇,美貌才是最没用的一样。而叶家寒门出身,叶绾秋的父亲官位也不高,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叶绾秋都攀不上堂堂宁国公世子。正因为这个缘故,叶家得了消息,实在是担忧多过欣喜,一面担心宁国公府不满叶绾秋,一面也担心今上将叶绾秋指婚给卢家有别的用意。
“唉——”李氏长叹一口气,终究没再提自己的担忧,皇上指婚,这门亲已经成了定局,何必再多提这些,叫女儿忧心?如今也只能像女儿所说,女儿能堂堂正正的出嫁,做正头娘子,总好过给人做妾。
李氏轻抚女儿的手背,整了整心绪,道:“娘熬了些红豆粥,又有你婶娘腌的酱菜,娘虽知你心里不痛快,总要吃些东西。”
叶绾秋点头,她其实没有那么忧心,前世自由恋爱,未婚夫还没等到结婚呢,就脚踏好几条船翻船了。翻船也就罢了,她还没来得及调整心情呢,还连累她死后穿越。这么一遭,叶绾秋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心易变,所谓无价的爱情,她只能说无福消受,还是好好活着更重要些。
李氏看着叶绾秋低头吃粥,心知女儿心思细腻,当初沈家被迫悔婚,还被逼着做妾,几乎就要了女儿的命了,谁知过了那一村,还碰见这一店,老天怎就不怜惜女儿几分。这样想着,李氏忍不住嘀咕,道:“绾绾,过些时候你就该出嫁了,阿娘想着,先前在佛祖面前替你求了姻缘,也该去还愿了,不如这两日,娘带你去城外的弘法寺还愿,也能散散心?”
叶绾秋闻言停了手,思索片刻,还是摇头道:“阿娘,我倒是想去,只是这节骨眼上,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了。”
叶绾秋这么一说,李氏又是一阵叹气,当初与沈家退亲,本是好聚好散,只她心疼女儿,带女儿去寺里还愿,也想着替女儿求一求菩萨,赐女儿好姻缘。谁想偏巧就遇见长姐同沈浩去寺里还愿,沈浩只觉对不住女儿,私下与女儿道歉,谁知偏叫荣王府那位郡主瞧个正着,嘴上说得宽容大度,谁知转头就逼着叶家送绾绾做妾。
李氏心知女儿再经不起折腾,叶家也实在不能跟荣王府对抗,只得心酸的答应下来:“好,那就不去了,阿娘替你求,求佛祖保佑你平安。”
自叶绾秋亲事定下,每天总有人上门来,有左右邻居,也有自家亲戚。叶绾秋不想横生枝节,也不曾出门,加上婚期定的急,初夏时,叶家张灯结彩,叶绾秋一身大红嫁衣,嫁入宁国公卢家,成了卢家长孙媳。
初夏的清晨,天气不冷不热,能听到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叶绾秋习惯了早起,天刚蒙蒙亮,叶绾秋已经睁开了眼,只身边的人紧紧缠着她,叶绾秋不敢动,只得躺着看他。
宁国公世子卢景奕,叶绾秋在新婚之前是从未见过的,只偶尔听同龄的小姐妹提起,说卢世子出身尊贵又才华出众,打小定下的未婚妻是才貌出众的谢太傅家的嫡长女,却不知卢景奕本人生得更是出众,单凭这点,她就能包容卢景奕的小脾气。
正胡思乱想间,卢景奕也睁开了眼,见叶绾秋看他,撇了撇脸,道:“你醒了?醒了就起床,瞧着我做什么?”
叶绾秋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这人心里怕还念着那没能过门的未婚妻,更何况平白让皇帝塞了个寒门妻子,怕心里也不痛快。叶绾秋自觉经历过生活的磋磨,不与他娇贵公子哥一般计较,十分柔顺地点点头,道:“是,妾身服侍世子起身。”
说话间,叶绾秋便掀了被子起身,不料身子一阵酸软,没站起身还一个不稳跌到卢景奕怀里。卢景奕下意识地接住叶绾秋,扶她坐稳,嘴上却不饶人,“爷不用你服侍!”
叶绾秋看着他利落的爬起来,也不用人伺候,自己拿了衣裳穿了,回头道:“你不喊你的丫鬟伺候?”
叶绾秋愣了下,卢景奕已经向外头喊了一声,丫鬟们端着水盆、捧着布巾等物鱼贯而入,自然而然的动手服侍主子。叶家家底薄,叶绾秋身边的大小丫鬟还是定亲之后才添的,自小服侍的就木香和水香两个,何况叶绾秋毕竟是穿越来的,不大适应被人伺候着,只如今是不好开口的,叶绾秋只得告诉自己要适应,便由着大小丫鬟摆弄。
等两人都收拾妥当了坐在桌边,桌上已经摆好了各色吃食。单单一顿早餐,便有包子、卷饼燕麦粥等数种,小丫鬟也不问她,就近盛了一碗燕麦粥给叶绾秋。
前世食物品种繁多,但叶绾秋的父母工作忙,叶绾秋从小到大,早餐多是燕麦和面包,时日久了,对这两种东西虽谈不上讨厌,但也确实喜欢不起来。只是,虽不爱吃燕麦粥,但初来乍到的,叶绾秋也不想添麻烦,正要动手拿勺子,卢景奕伸手将燕麦粥端开,道:“不爱吃就让人换一种,你在这是做主子的,不是做客人!”
卢景奕话音刚落,刚才盛燕麦粥给叶绾秋的小丫鬟脸色便白了白,被卢景奕眸光一扫,顿时不敢造次,只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奶奶想吃什么?”
叶绾秋没想到卢景奕会这么说,她嫁到卢家,虽没打算将自己放在受气包小媳妇的位置上,但初来乍到的,她也确实没打算为这点小事与人纠缠。见小丫鬟小心翼翼地问她,叶绾秋看了眼桌上的东西,道:“红枣粥吧。”
水香和木香一大早先替叶绾秋查看了今日要用的各色礼物,小檀是后头来的,叫人抢先了一步伺候叶绾秋,便手足无措的站在后面。忙完那头的水香瞪了小檀一眼,不动声色的站到叶绾秋旁边,手脚麻利的替她布菜。
两人用过早膳,太阳已经升起,浅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庭院。卢景奕接了帕子擦了擦手,向叶绾秋道:“府上的情况,你知道吧!”
“知道一些。”被皇帝指了卢景奕,叶家也想方设法打听了卢家的情况,就怕叶绾秋嫁到卢家两眼一抹黑。卢家祖籍姑苏,除了宁国公府这一支,其他族人大多聚居在姑苏,耕读传家,在当地也是很有名望的世家。而宁国公府这一支,早年随开国皇帝南征北战,建国之后封了国公,到如今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如今的宁国公是卢景奕的祖父,卢景奕的父亲早逝,当时才八岁的卢景奕就做了世子。除了卢景奕早逝的父亲,老国公还有三子两女,次子卢向辉如今在户部供职,官位不高,妻子是上峰的女儿;三子卢向青十年前考取了武状元,如今在南地做官,妻子儿女也跟了去;幼子卢向明读书却不愿考科举,习武也不肯从军,随着他师父四处游历,连卢景奕成亲都没有回来。
至于他们这一辈上,卢景奕只有一个妹妹,父亲过世之后,母亲常年病着,妹妹卢景萱是祖母一手带大的;二叔家倒是人丁兴旺,单单二婶膝下就有两子一女,另外还有两个庶出女儿;三叔的妻子是当地望族,一儿一女都随父母在南地,此回卢景奕娶妻,才举家进京来;四叔在外游历还尚未娶妻。叶绾秋只知这些表面的信息,至于卢家谁对谁好,谁跟谁又有过节,叶绾秋就全不知道了。
叶绾秋才刚过门,卢景奕也没时间同她细说家中的大小事,看着丫鬟丫鬟们收拾了东西准备出门,只向叶绾秋道:“你如今是我的妻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除了祖父祖母,便是二婶、三婶也越不过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