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梦郎君妖孽逞凶
夜幕降临,远处辛勤劳作一天的村民,早早得回到了家中,抱着小儿围着火炉,其乐融融,炊烟袅袅。
即使腊月将至的寒风也不再凛冽不远打扰世外桃源般的安宁。忽而,一阵马蹄声打破了村庄的平静。
一架马车徐徐驶来,声音寂寥而单调,马车富丽堂皇,点紫缀红,不像平常人家能够乘坐的。驾车的人神色凝重不苟言笑,拉车的马有两匹,形体俊美而健壮,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尘雾。
“阿土,小姐有些累了,我看能不能找个地儿休息一阵,你也知道小姐的身子哪能承受这些苦儿”,空灵般清脆的声音却略显劳累,“呐,这糕点给你,我和小姐已经吃下了,赶紧吃了不然没有力气”。
只见马车上帷裳轻轻地掀起一个角,探出一位女子的上身,入眼是一袭碎花蓝布裳,洗的有些泛白仍然整洁清爽。女子头梳双丫髻,面容皎洁,一双眼眸水汪汪,传神动人。双眉清冽,未经世俗雕琢。小家碧玉却难掩眉间愁琐。阿紫将手中的糕点递给阿土。
阿土轻轻拉了拉马缰,马儿似明白主人的想法,渐驶渐停,转道缓缓驶入小村庄。“阿紫姑娘赶紧进去歇着,夫人难忍舟车劳顿,你啊又得照顾夫人,又得照看小公子,可也别累坏了。我瞧前面有个小土村庄,暂且去那儿休整一晚,如何?”
“那就麻烦你了,我就先进去了,待会可得停稳了,万一惊了小姐,我可饶不了你。”阿紫晃了晃脑袋掩上了帷裳。
望着不远的村庄,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阿土不经想起月余前所遭遇的一切,暗想:这王爷也是是非不分,放着夫人这样的璧人不要,却信了那妖女,可苦了夫人啊。“哎”,叹了口气,阿土也学着阿紫小丫头晃了晃脑袋,不再去念叨是非曲直。
“驭驭驭~~”,阿土拉着马缰,踢了踢马肚子,马车稳稳的停在了村口。村里人听到了马蹄声,经不起好奇心的驱使,纷纷从屋里熙熙攘攘地涌了出来。
当看到马车的富贵豪华,马儿的俊彩神毅,村民们都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这时马车里传来了声响,“咳咳咳...紫儿,可是到了地儿,快扶我下去,免得让阿土等得焦急。”
声音尽显憔悴却意外的让人心旷神怡,村人本是淳朴善良之人,虽不知紫儿阿土是谁,亦能感受到来自声音主人的温婉,不禁生出意想,想要见见让自己心生怜惜的女子。
“小姐,你呀就是这样,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在乎下人的感受,别管阿土这呆子,我这就扶你下去。”这会儿阿紫气鼓鼓地声音令人不禁笑颜,原本压抑在三人心田的凝重感也似乎消散了一分。
“恩。”
马车外,阿土听闻阿紫这般没大没小,板着的脸也露出了两颗黄牙。
帷裳再次被掀起,这一回不再是探出阿紫的小脑袋,而是走出两位可人儿。
左侧一位自然是阿紫小丫头,依然清新脱俗,娇小可爱,只是怀中左手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只见婴儿他那红嘟嘟地脸蛋闪着光亮,像九月里熟透地苹果一样。一双带着稚气的、被长长的睫毛装饰起来的美丽的眼睛,就像两颗水晶葡萄。似感觉到了车外北风,阿紫紧了紧怀中的婴儿。右手整了整右侧佼人的衣领。
而这时村人初见右侧女子惊为天人,为首的老人儿,颤巍巍地像是抽了风,缓缓地屈膝跪了下去,村民见此不约而同地匍匐跪拜,嬗口念念有词。
只见那女子一身浅蓝色的烟云袍,配水纹雾花鹭草百褶裙,身披四合如意云纹的云肩,隐约可见锁骨清幽,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头上云髻斜插一枝镂空金缕簪,缀着点点紫金玉,流苏洒在青丝上。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一如诗经所言: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只是明眼人一见就能看出,女子病态未愈,身心皆遭磨难未平。
萧慕氏原慕氏慕珺清见众人跪匐,甚是惭愧娇羞,顾不得长裙拖地,身子柔弱,微步连绵,小跑向人群。
“小姐,”阿紫慌忙提裙跟上,正欲责备小姐的鲁莽,却见慕珺清正欲扶起满头白发的老人儿,不由为刚才自己的轻率自责。
“老人家,您这是做什么,咳咳咳,大家快快起来。”说着慕珺清用斯帕掩起朱唇,轻轻地咳嗽了几声。阿紫连忙上前相扶。
老人儿见姑娘不顾病危相扶自己,不禁愧颜,慌忙起身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小老儿是这田村的里正,敢问贵人。。。来此有何要事,不知小老儿能否相帮?”言语间尽显尊卑。
慕珺清正欲作答,却见阿土已安顿好马车,快步走上前来。
阿土向田里正抱了抱拳道,“老人家,我家夫人车马劳顿,身子又虚弱染恙,眼看天色已晚,若继续行程只怕将要露宿荒野,要是再着了凉可如何是好,不知老人家可否借宿一晚?”
“无妨,无妨”,田里正看了看众人,见众人没有反对,“小老儿有一小女,前段时间嫁给了镇里的黄氏,这闺房老朽一直不肯撤除,今日正好借于夫人一住,还望不要嫌弃。”
“那打扰老人家一宿了”,慕珺清简单地行了一个万福礼。
“使不得,夫人真的使不得”,田里正忙摆手,“大伙儿赶紧散了罢,夜快深了,到时候可别打扰了夫人歇息”。众人见里正发话,不似出来时的杂乱无章熙熙攘攘,而是井然有序地回了屋,息了烛火。
“三位,随小老儿来。”
是夜,点点烛光从村前的小木屋里映射夜空,谧静的村舍忽隐忽现。
一条人影倚靠在房檐上,阿土闭目仰头似在休憩,亦似在沉思冥想。
“呼~呼呼呼~”倏而,一缕缕寒风袭来,“阿嚏”似乎感觉到了阵阵寒意,人影紧了紧外套的粗布麻衣。
屋里烛火已燃完大半,昏暗的烛光映衬着,半靠在榻前阿紫青涩的脸庞。青丝垂暇,纤纤少女玉手,垫趁着昏昏欲睡的脑袋。
也许是连日亡命天涯的奔波,也许是病魔的纠缠,或许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萧瑟情殇。此刻,榻上温婉的佼人双手合实置于胸前,呼吸声间息间起,显然已然入睡,只是精致的面容有些病态的白,长长的睫毛依稀可见淡淡的泪痕,绛唇不时发出几声梦呓。
“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拦着我。”梦中的慕珺清一袭朱红长袍,发髻高高盘起,头饰一支珠玑如意玉簪。怀抱银丝镂金襁褓,望着殿前拦着自己出去的侍卫,丹唇轻起。
“王爷有命,夫人不得离开这挽清殿。职责所在,忘夫人体恤。”左侧一侍卫低头行礼,声音哑瑟,身形有些颤抖。
“你们。。。你们。。。”慕珺清恍惚失神,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不忍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冷落,脚步虚浮接连退了几步,跌坐在冰冷的,由烧制的金砖铺成的地板上,“连你们也不愿待见我了嘛”。
“卑职不敢。”
“清儿,怎么就坐在地板上了,你刚生育完,该是躺在暖榻上修养才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虽声音来的突兀,却极度地温暖柔情,一消愁绪,使人忘了之前还在生气纳闷,这会儿已化为蜜糖甜入心房。
来人一衫萃金紫袍,头戴紫金流云冠,后脑辫发左侧挽起。身系金丝朱红带,腰佩玉鞘单凤佩剑。手起一丹青墨纸扇,横眉末梢上仰,嘴角微微扬起,勾魂夺魄。好一个贵气佳公子。
“萧郎~”当慕珺清听到夫君柔情似水的关怀,不禁动情失声。
萧挽天迈步走上前来,“啪”收起手上打开的折扇,温柔地拥起慕珺清,温厚的,充满香麝的大手捋了捋佳人一侧散落的青丝。
慕珺清就这样,倚靠在情郎的肩侧,缩了缩身子,凝望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一刻也不愿分离。闻着熟悉的味道,分外让人陶醉。
“哇。。。哇。。。”
婴儿的哭泣声骤然打破了这份美好的宁静。
慕珺清恍然离开倚靠的肩膀,似有一分不舍,克制自己专心哄怀中的小儿。
“这就是我们的孩儿嘛,你瞧这长长的睫毛,红扑扑的小脸袋儿,真是像你让人喜欢。为夫可以抱抱他嘛?”
萧挽天望着玉人怀中孩子,不无欣喜的问道。
“恩。”
看了一眼衣装有些散乱的慕珺清,萧挽天嘴角微扬,微微摇了摇头,弯腰拾取了掉落在一旁的四合如意披肩,悄悄地披在了佼人玉肩上。似有所感,佼人伸出一双玉手搭上了那双无比温柔的大手。
萧挽天轻轻地捋下玉手,抱起了婴儿。
“孩子啊,孩子啊,让为父好好地瞧瞧你。”说完,萧挽天迈步走向前殿中央。
殿前,慕珺清似有疑虑,但随后看着父子的背影,只是静静的看着。
这时萧挽天已经停下脚步,“先有仙师相测,说你身具先天慧根,当投身道门,得道长生。听到如此前程,为父也是替你高兴,不过。。。”此时声音不在温柔,而是略带愤怒,“后有女祭相告,你乃妖孽所化,命犯紫薇,当举起杀人剑时,天下大乱,王朝易主。”萧挽天顿了顿,“为父本也不信,女祭又说妖孽已出,东南天象无故多一赤芒星,经久不逝。稍一思虑确有此事,加之近日圣上无故三番针对本王,却也信了七分。”
说着萧挽天突然转过身,高举婴儿,“今日正是月圆之时,就让本王见见你的真面目。”此时的萧挽天面目狰狞,恍若恶魔。
“哇。。。哇。。。哇。。。”婴儿的啼哭再次响起。
“不要~~~”慕珺清哪曾想过如此场景,失声呐喊,“咚”,心系孩子安危不料踩住裙摆重重的跌倒在地。
“不要啊。”
“嗷”,一声巨吼,突然从刚被扔出的襁褓里传来。顷刻间,婴儿化作一团赤芒迅速扩大,只见一只拥有蛇尾的丑陋妖孽凭空背对慕珺清而立。
正当佳人错愕间,妖孽一晃蛇尾,“吼”,径直扑向萧挽天。
“噗~”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片刻前还鲜活的生命,此刻已没有了头颅,鲜血汩汩地从项上涌出。
妖孽咀嚼着萧挽天的头颅。
“嘎嘣,嘎嘣”,骨头的脆响清晰入耳。似乎想到了什么,妖孽缓缓地转过了脑袋,望向慕珺清。
入眼的不是丑陋的畜生相,赫然是萧挽天那张狰狞的面容,只不过嘴角还挂着没舔干净的血肉骨髓。
“啊。。。”绷紧的神经终于挣脱慕珺清猛然从榻上翻起,“呼呼呼~呼呼~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榻前假寐的阿紫不由转醒,见小姐如此状况,立马猜到了情况。忙扑向一旁,紧紧地抱着慕珺清。
半响,待小姐稍有平静,阿紫伸出一纤纤细,手轻轻地抚摸着酥背,一手握住小姐的柔荑,檀口念叨:“小姐,没事啦,没事啦,有阿紫在呢,妖魔鬼怪快走开,都走开。”
“我好怕,紫儿,谢谢你陪我。”慕珺清平复了神志,将憔悴的脸颊埋在阿紫的秀肩里。
“恩,小姐,阿紫会一直陪着你的。”阿紫看了看木帘窗外天色,“小姐,你看你,发髻都乱了,可不好看了,让阿紫给你梳洗吧。”
窗外阿土听到动静,望了望屋内情况,见阿紫和夫人安好也就没有翻窗进来询问。暗自估了估时辰,怕是已近卯时。再有一会儿也该启辰上路,若是被追兵赶上怕是难以逃脱。
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灰蒙蒙的天空,寂静的四野,格外的深幽冷清,让人不禁感到寒栗。
阿土在屋外来回踱步,深秋黎明的寒气还是让这年轻的汉子感受到阵阵寒意,靠着走动暖和身子。正思妥着要不要告知阿紫和夫人,多添件衣裳。
“咻~”一只箭矢急急袭来。
阿土毕竟做了几年侍卫,有所训练,听声辩位的能力还是有那么几分,慌忙侧身闪躲。
“嘭!”铁箭稳稳钉在了木门上,或许是这木门有些时日,竟溅落一层木屑。
村外,不远处的一处小土坡上,只见一人收了弩具,见箭矢已至,转身向后一甩衣氅,左脚轻踏出一步,几个呼吸间消失在天际。其身法高超,可见一斑。
阿土呼了一口气,正欲寻箭矢来的方位查探,忽见箭矢上系有一纸条。便伸手取下,知道自己并不识字,果断的轻叩木门道:“阿紫姑娘,刚屋外射来一铁箭,上面附有一字条,还请阿紫姑娘开门,取于夫人一观。”顾及到身份,阿土虽知事态可能紧急却也没有强行闯入,惊扰夫人。
“哦,马上来取。”伴随着叮叮咚咚的声响,一阵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吱呀”,木门缓缓打开,迎面出来的正是阿紫小姑娘抱着熟睡的小公子,而慕珺清也在后面。此刻佳人已梳洗干净,似恢复了些力气。
阿土赶紧递上字条,退到一边。
慕珺清接过字条,素手捋平。只见赫然用篆文写着六个大字:折梅已至速退。阿土和阿紫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仿佛空气也凝固了。
“嗒,嗒,嗒。。。”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涌出,弄花了淡妆,划过那张绝美的红颜滴在那个大大的,刺眼的梅字上。梅字可经不起泪水的打湿,轻易间消散了一世情愫化作一团黑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