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醒后楼台惊云翼

第六章 醒后楼台惊云翼

两人上了马车,却是一路无话。

“哷。”

直到听到马夫的一声长唤,马车缓缓停下,王岳才不情愿的向着方慕雅瞥了一眼道:“到了。”

慕雅挑眉冷笑:“我知道。”

说着竟然从王岳身边掠过,撩起车帘径直走出了马车,众人猛然一愣,方忠也是惊得连连后退。

怎么会是慕雅!那去北榕的是谁?

一样的龙凤呈祥的盖头,一样的凤冠霞披。

他不禁的向着柳欣看去,一脸的平静,难道她一早就知道了?还是,这就是她一手安排的?他质询的看向柳欣,柳欣却只是拉了拉他的衣角,两人双双跪了下去,他们要迎接太子,太子妃。

王岳见到慕雅竟然率先走了出来,无法,只能在身后轻轻拉起了慕雅的手,人前他还是要把戏做足了。

看着一点点向他们走近的两人,方忠越来越不安了起来。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山呼。

慕雅借着去扶母亲柳欣,不着痕迹的拂开了王岳的手,她冷冷的看着她那亲爱高傲的母亲,竟然也跟着众人跪倒在她的身边,不禁感叹,这就是所谓的皇权!她的目光刚与柳欣目光一触,柳欣便开始闪烁了起来。

“相爷快快请起!”王岳也伸手扶起了方忠,方忠却诚恐的看着王岳,他此次说小了是一次误嫁,但是往大里说,他已是欺君。

慕雅看着柳欣闪烁的眼神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测,她轻轻执起了柳欣的手假意不知情的问道:“娘,今天是我回门的日子,怎么不见妹妹相迎啊?”

她问的乖巧,但是方忠却是心头一颤,刚才他是不是已然忘记,太子应该是见过慕雅的,但是竟然没有拆穿?是不是已然默许?是不是因为她们原本就是姐妹?

柳欣看着慕雅眼中的怨,事前的担忧也暗暗淡了下来,她明白,慕雅她如此问,也就是说,她已经猜透了这件事,但是她还是没有闹出什么出格的事,说明她还是识大体,不会再闹。

但是她不知道,慕雅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

柳欣轻轻拍了拍慕雅的手笑道:“雅儿,你们赶了一路也累了,我们先进去慢慢说。”

“是啊,太子,快请进,快请进。”方忠也赶紧诚惶诚恐的道。

王岳则是转眸看了一眼慕雅,轻轻拉起了她的手,长笑着走进了相府,众人尾随。

到了大厅,各自落座,侍女们一一上了茶,王岳不紧不慢的喝着,大家也都有着各自的心事,均是一言不发,空气就像凝固了一般,让人透不过气来。

“雪儿呢?”

慕雅却没有他的闲情,她还是那个问题,问不到答案死不罢休。

“哐当!”方忠听到慕雅的询问,不禁又是一惊,手里的茶哐当一声落到了茶几上,茶水已然溅了一身。

王岳这才缓缓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道:“丞相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如果有什么事,尽可明说,如果本宫能帮到的一定帮。”

方忠闻言心中更是忐忑,几欲起身却都被柳欣拉住了。

柳欣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歉意的看了王岳起身道:“太子殿下,老爷只是因为小女远嫁而心里放不下,劳太子费心了。”柳欣说着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慕雅道:“雅儿自小刁蛮任性,也是我做母亲没有教好她,实在对不住。”

说着她矮身深深一拜,王岳眉眼一挑,却急忙放下茶碗起身,扶起了她,就在两人双目一触的时候,柳欣猛的心中一寒,像是深深的被他看穿了心底一般。

但也只是一瞬,柳欣起身,径直走到了慕雅身边,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平静的不能在平静地道:“慕雅,你跟我来。”

一语压顶,慕雅一愣,她没有想到,柳欣还是那般的气势逼人,但是正好,她也要找她问清楚慕雪的事,便也起身对着王岳欠了欠身,并着柳欣走了出去。

出了大厅,柳欣将慕雅到了慕雅的房间关上了门。

“啪!”

她忽的一个转身扬手,一个巴掌清清脆脆的打在了慕雅的脸上,慕雅惊愕的抬头,委屈的泪却一直在眼眶中打转。

“方慕雅,你是谁?方家大小姐就这点教养吗?”

柳欣言辞咄咄。

慕雅抬头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宁愿不做方家女!”

一句话亦是掷地有声!

柳欣闻言惊得步步后退,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摔倒,手扶着圆柱紧紧抠进了木桩里:“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她心里不禁暗暗打鼓,难道她已然知道了身世?

慕雅也是一惊,毕竟刚刚说的只是气话,却没有想到把母亲伤的这么深,急忙扶住了她。

柳欣却狠心把她推开了。

“你走开,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以后也不用为了你操碎了心。”方夫人使劲推着慕雅。

慕雅也是心酸的拥着她,知道自己不该说那么决绝的话。

方夫人声泪俱下,怀抱着慕雅,不停的捶打着她的后背,慕雅却一声不吭,依旧紧紧地抱着她,这些年来,她也知道母亲一直郁郁不乐。

或许是真的累了,柳欣慢慢停了下来,扶正慕雅的身子,看着那酷似风瑶的慕雅,泪终于夺眶而出。

“母亲。”

慕雅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又流泪,像小时候一样拭着她的面颊,轻轻唤着。

柳欣却慢慢拉开了她的手,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缓缓道:“雅儿,都是为娘不好,害了你和雪儿。”

她说着又低泣了起来,慕雅安抚着:“不,不!”她嘴上这样说着,但是却又找不出什么安慰的理由。

慢慢的慕雅跪了下去,哀求般的道:“娘,娘,都是雅儿不好,都是雅儿不好,雅儿求您不要伤心了。”慕雅偎在方夫人的怀里仰头看着她。

方夫人也痴痴的看着怀里的慕雅,她还是那个乖巧的女儿,轻轻抚着她的脸庞:“疼不疼?”刚才她气急,一巴掌打下去也不知道力度,此时她的面颊竟然都红了起来。

慕雅摇了摇头,她一心相系的还是那个妹妹,慕雪,她受了委屈还可以回家诉苦,可是慕雪,她要找谁?想到慕雪,她又不禁的问道:“娘,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雪儿去北榕呢?”

猛的方夫人的手一僵,脸色也沉了下去,但是她们之间还是躲不掉这个问题,她慢慢抽回手,转身看向窗外道:“好,慕雅,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你,慕雅,不姓方,而姓司马,你是他司马羁宇的女儿!”柳欣说着猛的转过身来,清泪滚滚,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一般,多少年一直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不!不可能的,我不信,我不信。”慕雅不停地摇头,她不信,一个字都不信:“你骗我,你骗我。”

“是啊!我骗你,我骗了你一十八年,若不是他司马苦苦相逼。”柳欣说着又低下了头,仿佛就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如果不似当初因由,又怎会有今天的结果?

柳欣仿佛又看到了慕雪远去的情景。

“雪儿。”

无尽的哀怨都融进了这一声唤之中,犹如子规啼血,猿啼鹤怨。

慕雅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忽的眼前一黑,竟然昏了过去,也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用力的推开了,发出一声巨响,柳欣怔怔的看去,此人不偏不倚,正是面色铁青的方忠和那太子王岳。

方忠和柳欣双双跪在王岳的身前,王岳铁青着脸凝视着两人。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王岳猛的一拍身侧的桌子,震得杯碟颤抖不已,茶水也溅出了不少。

“殿下,老爷他是不知情的,是我,一切都是因为我。”柳欣似乎是知道早晚都有这么一天,面对王岳的勃然大怒却很是坦然,她低头膝行两步又道:“请殿下赐死罪妾吧。”着俯首于地。

“不!不!夫人。夫人。太子殿下。”方忠一旁疾呼着,但是似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柳欣见到王岳只是默然不语,又缓缓抬头道:“但请太子殿下,恳求太子殿下,不要为难丞相和。司马慕雅。”

王岳听到司马二字,顿时就像一把利剑穿胸而过,柳欣这是在威胁他,她故意说得是司马慕雅,而不单单是慕雅,也就是在提醒着他,她慕雅俨然是那北榕国的公主,有着强大的的后盾,王岳紧紧的握了握拳,狠狠的砸向木桌,木屑横飞,生生的砸下一角。

“来人啊,传令下去,相夫人突然恶疾,不治而终,本宫甚感不幸,特许长女守灵三日,以表孝心。”

“谢殿下恩典!”柳欣闻言深深下拜,良久才缓缓抬头回望了一眼方忠,猛的拔下一支钗,刺向了心口。

方家一时间喜事变成了丧事,三天前的喜气顿时一洗而空,整个相府都笼罩着浓浓的悲伤。

北榕皇宫。

是夜。寂静的楼阁下慕雪一袭白衣孤身独立遥望着夜幕,缕缕夜风吹拂着耳畔的发丝,起起落落。

远远的一人拿着貂裘披风,正匆匆的向她走来,走近,轻轻的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慕雪忽的觉得身上一暖,慢慢的转过头来。

只见还是那个小宫女,她见慕雪转过头,轻声劝道:“姑娘,夜深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慕雪淡淡一笑,不禁对这个小宫女产生一丝好感,因为她的身份,她是汐汀国过来和亲的公主,但是北榕皇却只是召见了她一面便不闻不问了。

所以大多数宫人对她都很是不屑,也只有她,时不时的问寒问暖,也让她很是贴心。

也是由于当初姐妹两个换了身份,柳欣怕中间再出什么事端,便狠心的一个贴身丫都没带。

慕雪轻声问着她的名字,她也是细声细语,雨棉。

“雨棉,雨棉。”慕雪轻声呢喃着,雨棉低头抿嘴一笑,眼前这位公主并没有什么大架子,平易近人。

两个人这样也算是熟络起来,几日下来,雨棉便一直陪在慕雪身边,看着她没事画画画儿,浇浇花儿,不禁喜欢上了她那恬静的性子。

这天慕雪见到天气甚好,便央着雨棉陪她出来走走,但是不巧雨棉正犯头疼,慕雪却也不愿辜负这个天气,便独自出了紫荆宫,七转八转的竟然来到了一处桃花林。

她看着满园的桃花整整开了满满一树,不由得心头一颤,真是殷红映日分外娇,欣喜之余不由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忽然一个男声从桃花深处缓缓传来,慕雪闻言不禁面上一红,转身欲走,却不想听到了那人凄凄的声音:“难道在这宫中,我就这般惹人厌烦吗?”

慕雪的脚步不禁一住,回头望去,但是她没有想到就是这一望,成为了一世的牵绊。

只见灼灼的桃花林中不知何时已然立了一个英姿少年,飞眉入鬓,美目灿若星斗,只是可能刚才慕雪的离开让他有些不快,眼波流转之中不禁出现一丝的落寞。

此时正微抿着薄薄的唇看着慕雪。

慕雪也怔怔的看看他,那真是一个美男子,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沉静内敛,如同晓月清风,不知不觉已经夺走你的神志,让你忍不住觉得,就是死在他手里,也不枉这人间的一场相遇。

恍惚间竟然让她想起了远在汐汀国的少卿,可谓是风华绝代也不过如此了。

竟然还是个天涯沦落人。

慕雪心道。

她不再逃,只是立在那里,男子也痴痴的看着她,如若不是多年来训练出来的冷静,他可能就会立即跑向前去,两人都愣住了,仿佛要站成永恒。

“呵呵,是在下刚才唐突了,还请姑娘原宥。”司马浩天说着微微一颔首。

慕雪含笑点头,远远望去,他的身后还有一茶一洞箫,不禁又多看了一眼眼前的人,茶,也是她喜爱之物,洞箫也是,只是姐姐以前说过,箫声太过悲戚,怕她深陷进去,不能自拔。

但是对箫的那种情怀,她还是久久不能释怀的,就像她对少卿。

慕雪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变大,就像是他乡遇上了故知一般,两人竟然一见如故,仿佛认识了很长时间,就等着这一刻的相遇。

慕雪低眉,看着竹桌上洞箫慢慢走近问道:“公子喜欢吹箫?”

司马浩天微微一愣,看来这女子定是不识得他,因为自他懂事起,有人叫过他天儿,叫过他太子,却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他回头看了一眼静静躺在石桌上的碧绿的洞箫,轻轻的点了点头笑问道:“姑娘也懂箫?”

慕雪见到他嘴角轻轻向上弯,映着灼灼的桃花林,真宛如天上下凡的白衣仙人,不禁想起了远在故乡的知心。

她有些艰难的点头走过去,轻轻拿起玉箫,心爱的抚了又抚,幽幽道:“据史载,箫可分为:洞箫,琴箫,玉屏箫,紫竹洞箫和九节箫。是一种来自于自然的乐器,是受到自然的灵性所滋润的。箫声,远似深山,若入幽谷的空明。”

她回忆着少卿对她说的点点滴滴,他眉间的神情。

“好。”司马浩天听着慕雪娓娓道来,也仿佛听到了那天边传来的天籁之声,缓缓从心底汩汩而出,闭上眼,就是一片青的山,绿的坡。

慕雪回头嫣然一笑道:“不知公子可否让小女子一饱耳福?”她突然一厢情愿的把他当作了少卿,突然提出那个当初让少卿为难的事情,仿佛这样就像与少卿又相识了一番一样。

只见司马浩天轻笑着接过她递过来的洞箫,只是在手中一转,捧在胸前,非但启唇,还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慕雪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也猛然一醒,急忙一施礼道:“刚才是小女唐突了,公子莫怪。”说着便转身要走。

“等等。”司马浩天见她要走,心里猛地一紧,像是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一般,随即拿起了玉箫,轻轻置于唇下,唇启声起。

闭上眼,慕雪瞬时就像身临一弯清泉之侧,流水汩汩于前,周围绿意盎然,似乎能够嗅到青竹绿叶的味道,听着听着便禁不住要醉了。

绿袖轻扬,莲步轻移,她竟然不自觉地跟着箫声舞了起来,一样的灵动,清新自然。

曲罢,舞也随之而止,两人不禁对视一笑,一生相逢便是无憾,因为至少知道此外还有这样一个人能够与自己一样,就不再孤芳自赏。

“不知姑娘芳名?”司马浩天忍不住问出了口。

慕雪微微一笑,转眼看到了一旁氤氲的茶气随口道:“小女子春碧,敢问公子高名?”慕雪深知在这深宫之中要步步小心,不敢透露真名,她也怕那样会失去这样一位知交。

司马浩天低头一笑,心想,她可能是刚进宫的小宫女吧,这个名字还真是生疏的紧,但这也正中他的下怀,随即也抬头道:“在下萧雨。”

不想却引得慕雪痴痴一笑,司马浩天生怕是被看出了身份慌忙问道:“姑娘笑什么?”

没有想到慕雪只是指了指他手里的洞箫道:“原来你们是一家子。”

司马浩天闻言也笑了,就像久久阴沉的天空突然放晴一般,他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笑意从心底而发,从内而外的散发。

他越小越开心,慕雪也就那样浅笑的看着他,两人仿佛不用语言也能知道彼此的心事,就那样的对视着,都是一种抚慰。

可是突然司马浩天笑容一敛,整个人又变的萧索起来,让慕雪很是不解,但是她刚想开口相询,却被司马浩天制止住了:“春碧姑娘,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就暗蹙眉头,匆匆离开了,唯独剩下了那杯已然凉透了的茶,慕雪望了两眼他离去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桃花,也低头走开了,刚才的男子,刚才的箫声,仿佛就是一场梦,一场欢快微微带有桃花色的梦。

慕雪就一路走着,一路想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紫荆宫前,雨棉正着急的站在门口等她,看着她过来忍不住上前来拉她。

“雨棉,怎么了?”慕雪不知放生了什么事,竟然让雨棉这样着急。

“姑娘,快进来,刚才李公公已经过来传旨了,说皇上要见你呢。”雨棉不由分说把她安坐在梳妆台前,平日里可以让她随意的打扮自己,可是现在却不行,不管怎样,她都该抓住这个机会才能为以后的日子谋求点什么。

流云鬓?新月鬓?

雨棉紧张的拿捏不定起来。

却没有想到镜中的慕雪忽的轻轻一笑,弯起双臂将脑后的头发三下五下的随意一挽,拿起妆奁上的头钗轻轻一别,一个别致的发髻已然在眼前了。

看的雨棉一怔一怔的。

“姑娘真是巧手,以后雨棉真不敢在您面前卖弄了。”雨棉一边给她整理着衣扣,一边说着在旁人看来是随意,但慕雪却知道那绝不是她随意的一挽,而是适才听到了那曲子,灵机一动,想出来的。

“好了没有啊?可不要让皇上等久了?”李公公又在外面催了,只听得慕雪轻声道:“好了。”吱呀一声门便推开了。

李公公向着里面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阳太好,只觉得眼前特为刺眼,但也只是一瞬,便变得柔和起来,一身的绿衣,就像深潭的氤氲,又像那南国移栽过来的新茶,使人眼前不觉一亮。

恍惚过后,李公公悠然转身,像是怕在她面前失了身份一般,轻轻转过身去轻咳一声道:“姑娘还是请跟我来吧。”

不是自吹自擂,他李公公不知见过天下多少女子,但是还真找不出有哪一个能像她这般恬静幽深的女子。

要说有,那还真有,也就是十多年前的风瑶皇后,但是两人的感觉又是那样的决然不同,就像太阳和月亮,虽然都能发光,但是一个炙热,而另一个却是温婉。

转眼间便到了,慕雪盈盈下拜:“民女慕雅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羁宇轻轻抬手示意她起身,慕雪这才打量这里,也是随意的很,不过是一处小花园,就像是自家的后院,一个竹制的案桌上备了些酒,一旁还有两个竹椅,司马羁宇就坐在那里,轻笑着看着她,一点都没有传言中那种枭雄的影子。

见到慕雪落落而立,便指了指一旁的空椅道:“来,你也坐吧。”

慕雪福身谢过,却清楚地听到宫人们一阵抽气声。

但是当司马羁宇一抬头,周围却又恢复了平静,慕雪轻轻走过去,坐了下去,却见到司马羁宇拿起竹桌上的酒壶,酒壶下面还正燃着,他侧眼瞧了瞧慕雪道:“你看这是什么?”

慕雪不知他到底再问什么,但是一见那红泥做的火炉,想想刚才的情景,她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嫣然道:“绿蚁新醅酒。”

果然司马羁宇向她投过来了赞许的目光。

眼前的随意,还有适才的相邀,红泥火炉,在加上他那样的一问,答案已是呼之欲出:“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慕雪拿起了酒壶,轻轻的在司马羁宇身前的琉璃杯中斟了一杯,又缓缓的自斟一杯,司马羁宇噙笑轻轻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慕雪也抬起皓腕,轻轻饮了一杯。

却没有想到一杯下肚,头竟然有些晕晕的,而且眼睛也开始模糊不清,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司马羁宇,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吗?

刚才他的真诚相邀,眼底都是不含假,为什么?

“永远都不要太过相信别人。”迷离之际,慕雪听到司马羁宇如是说。

再次醒来,慕雪还是在她的紫荆宫中,但是脑海里反复的还是回响着司马羁宇的那句话:“永远不要太过相信别人。”

她思量着这几天发生的事,难道他是有所指,指的就是他?

他对她并不是不闻不问,而是对其行踪了如指掌?今天就是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教训,警告于她?

顿时慕雪就像是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里一般,冥冥之中都有着什么在蠢蠢欲动着,一点点在向她靠近。

想着想着,慕雪不禁拉了拉被子,想让自己更加暖和一些,因为她觉得好冷,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是在北榕国的皇宫之中。

那个能让一个女人得到至高无上的凤冠,也能让一个人死无葬身之地。

汐汀国。

相府。

等到慕雅再次醒来便发现自己倒在灵堂之上,看着眼前的大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爱妻方门柳氏之灵位。”

刚刚母亲还在与她说话,怎么眼下。她打量着四周,空无一人,为什么?

慕雅慌忙起身,却没有想到刚刚一动,便眼前发黑,一下子便瘫坐在地上,无边的悲伤无助爬上心头,泪水奔涌涌出眼眶,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慕雅一面哭着一面爬上了棺木,却没想到木棺竟然是空的,只是孤零零的躺着一枚银色凤钗。

之前她看过母亲时时看着凤钗落泪,见到她们却又遮遮掩掩的,每次问及都是搪塞过去。

慕雅轻轻拿起凤钗,紧紧的握在手里,母亲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跌跌撞撞的跑向了门前,但是没有想到,房门却怎么都拉不开。

“开门啊!开门啊。”她用力拍打着房门,却没有人离她,嗓子喊哑了,她也是累了,又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

醒来,慕雅还是倚在门旁,她也渐渐明白了,这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自生自灭。

抬起右手,银钗还依旧在手中,她小心翼翼的把钗放进了怀里,跪坐在灵堂前,或许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的一件东西,她望着燃着发出兹兹的白烛,慢慢拿起身边的纸钱点燃,放入火盆中,顿时便起了忽明忽暗的火光。

慕雅心中悲苦,渐渐的身子也变轻起来,甚至拿纸钱的力气都没有了,斜斜的歪倒在一旁,她看着火盆中奄奄一息的火苗,就像眼前的自己。

望着望着,不觉之中,脑海里便翻腾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先是父亲几日下朝后都忧心忡忡,接着便传来了边关战败的消息,但是这还没完,皇上又突然下旨,要她和亲,小妹,身世,母亲。

“爷,她昏倒了。”玉虎凑到王岳身前道。

王岳面上却看不到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问道:“已经几天了?”

玉虎一犹豫,不知该从那天算起,直到触到王岳冰冷骇人的目光才道:“过了今天晚上便是两天了。”

王岳眉头一皱,但是一想到她是司马羁宇的女儿,突然狠下心道:“不是本宫不怜惜她,只是她以后是母仪天下的主儿,本宫不能让她做一个不仁不孝之人。”

“可是。我担心。”玉虎还想往下说,但是看到王岳越来越暗的脸色,便识趣的闭上了嘴,但是他心里却犯嘀咕,怎么都想不出太子为什么要这样对太子妃。

自回到这相府,慕雅便是滴水未进,眼下已经是三天了。

太子府。

慕雅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满室的阳光,一大片一大片的,但是阳光再好都似乎与她无关,她努力的想着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但就像失忆一般,满脑子都是空空的。

“娘娘,您醒了。”一个小丫鬟怯怯的走到了她身边,轻轻的给她掖了掖被子。

慕雅看着她却怔了怔问道:“你是谁?小容呢?”慕雅推开被子,想要起身,但是遂即一阵眩晕又倒了下去,撑着眼前的阵阵发黑,她使劲的抓着那婢女的手急切的问道:“小容呢?我问你小容呢?”

那婢女却不答,用力的缩着手。

“小容在哪?”慕雅问的声嘶力竭。

“你下去吧。”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王岳熟悉的声音,冷冷的,比前几次都要生冷,慕雅看着他也顿住了,是他的那种震慑力,与身带来的霸气。

“好,我来告诉你小容去哪了。”王岳倨傲,说的风轻云淡,但是这在慕雅的心中却是咚咚的战鼓。

“她恋主心切,跟了你的母亲。”

轰。

慕雅闻言心中咯噔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头涌起,像是晴天霹雳一般,身子也禁不住的晃了晃。

“为什么?为什么?”她抓住了床头的幔帐,撕心裂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娘!娘!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娘呢?”突然慕雅像疯了一般揪住了王岳的衣襟。

王岳却低头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打掉了她的手,慕雅身子失去重心,猛的一歪,砰的掉到了地上,但是她就像是没有感觉到疼一般,只是拉着王岳问寻根刨地的问。

“你在求我吗?”

一直不为所动的王岳突然轻声道,这哪是那个不向人低头,死活都要回相府的相府大小姐!

慕雅闻言也是一惊,低头看着匍匐在王岳脚下的自己,俨然就是一副摇乞的模样。可是她不求他又有什么办法。

“我求你。”慕雅慢慢松开了手,低头,以额触地,深深的拜了下去:“我求你告诉我。”

王岳看着跪在他脚下的慕雅,虽然她已经放下了高傲的身段,但是那种语气却丝毫没有哀求的意思,他不禁扬了扬眉道:“好,我告诉你。”

他慢慢凑到了慕雅的耳边道:“你娘她受了凌迟,在外面吊了足足三天三夜。”

“娘。”

慕雅闻言,心头猛地一震,但眼前浮过空空的棺木,心如刀绞:“不会的,不会的。”

王岳看到她痛不欲生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嘴角浮上一丝冷笑,大步走开了。

王岳从慕雅那出来,便匆匆的来到了一个竹林深处,只见他越走越急,可以想象他心中的急迫。

葱葱竹林,神清貌秀,疏影横摇,但是王岳却是眉头紧锁,心中隐隐作痛。

竹门横出,只是薄薄的一道,但是王岳的手却三番五次的抬起又放下,没有事前的急迫,他是想见到里面的人,但是又不敢轻易打扰。

“是不是三弟来了?既然来了,就进来吧。”一个宛若翠竹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出来,王岳这才轻轻打开了竹门,施步走了进去。

“二哥。”

王岳看到了娴静的坐在轮椅上的王睿,情不自禁地叫着。

不错,这个为很少人问津的地方便是当朝的二皇子王睿的住处,王睿在汐汀国一直都是一个被人视为难得的世间奇才,文韬武略似乎都有着超于常人的天赋。

但是或许天妒英才,就在他十三岁决定带兵出征的那一年。

王岳想到此,眼中不禁又泛起了寒意,王睿察觉,却长叹一声:“三弟,我早就对你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数,逃不掉的。”

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数,我一定要他血债血还!

王岳心道。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这样的告诫自己,一定要让汐汀国强大起来!他每探望王睿一次,心中的恨便多一分,决心也坚定一分。

“呵呵,我们不说这些了,我听说,你已经娶妃了,是那相府的长女方慕雅。”王睿不想让王岳一直在仇恨中挣扎,便转开话题。

“嗯。”王岳点头,二哥他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吧。

“那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关于方慕雅他也有过一些耳闻,虽然性子骄横了一些,但是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王岳看了一眼王睿,嘴角轻轻一笑道:“二哥放心吧,我会的。”他说着转身走到了一旁的竹桌旁,看到了桌上正摆着一排卦签问道:“二哥在起卦?”

这才看到王睿润湿未干的头发和那一身服帖白衣春衫,及香烟袅袅的香炉。

王睿点了点头:“但是还没起卦。”

王岳看着他若有索引的眼神,深受蛊惑一般的道:“在等我?”

果不其然,王睿点了点头,慢慢摇着座椅缓缓驶来,到了桌前,椅子一定,便端正的立在桌前,伸手在卦牌上一拂问道:“想知道些什么?”

“社稷!”

“好,抽签。”王睿欣慰的看了他一眼,汐汀国能有这样一位太子也是福分。

王岳慢慢的将卦签递到了王睿的手里,王睿看过,却心头阴霾重重,发现了王睿的异样,王岳也慢慢的忐忑起来,不安的问道:“如何?”

王睿慢慢抬头看向他道:“卦象不明。”

“此话怎讲?”王岳一脸狐疑。

“以此卦来看,这中间还将牵扯到另外一个人,鸾凤和鸣才是天下太平之日。”

王岳听到此话,脸色变了变,因为他深知他的二哥,虽然隐居于此,但是运筹帷幄,就像刚才仿佛知道他要来一般。

“二哥,我知道了。”王岳像是被看穿了心事一般,但是这天下难道真的会像二哥说的那般要鸾凤和鸣才会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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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头凤:错嫁双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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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醒后楼台惊云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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