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当局者,我不清
第3章
当局者,我不清
只听见“吱——”的一声,车子在碰到我大腿的瞬间刹住。
我没有受重伤
已是凌晨三四点钟,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许是司机正好也有些困倦,精力不济,石头打在车轮上已经发出了声响,我快要撞上去的时候,司机才反应过来,踩了急刹车。
但我顺势往边上倒去,没错,我就是来碰瓷的。
司机显然受到了惊吓,愣了一会儿才对车上的人说道:“老板,我……我该死,刚才走了个神……”
车上的人并没有震怒,淡淡地“嗯”了一声,吩咐道:“下去看看。”
可见这个老板并不是那么的小肚鸡肠,我的运气很好。
司机下车来查看的时候,我躺在路边装晕。
我浑身伤痕累累,看起来不太乐观,借着车灯的光线,可能看不太真切。司机过来探了探我的鼻息,又拉起我的手脚看了看,回头跟老板简单汇报了情况,老板于是发话了,“直接送去医院吧。”
他不打算报警处理交通事故,太好了!
我忍住欢呼雀跃的心,任由司机抱起我,然后把我放在了放倒的后座上,车子重新发动。
我终于安全离开了罗县!
我身上只裹着一块桌布,司机抱起我的时候桌布散开了一点,我试图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用手去拉,但我手才刚挪动了几公分,头顶上传来那个老板冷峻的声音,“装不下去了么?”
我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眼睛睁开一条缝,结果正对上他一张威严的脸。
他大概六十岁上下,算是个老头了,脸上并不很显老态,我是从他脖子上的褶子推断出年龄的。
我这么眯着眼睛偷瞄,也全都落入了他眼底。
“为什么要故意往我车上撞?”
他毫不客气地戳穿了我,我索性直接睁开了眼睛,舔舔干涸的嘴唇,“我杀人放火,我要逃亡,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
这个人看起来地位不凡,眼神锐利,似乎有洞穿一切谎言的能力,我觉得当着他的面现编谎言有点难度。
“杀人放火,那就把你交给公安局好了。”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但并不像是在威胁我,反而像是在试探我的反应。
我知道,现在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足够谨慎,足够吸引他,让他对我足够感兴趣,不至于半路把我扔下去。
“大半夜,开着宾利连夜从罗县这种穷乡僻壤回来,应该不是办什么正经事,你应该也不敢报警吧?”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毫无底气,生怕说错了话惹恼他直接开门把我扔下去,或者为了证明他不是不敢报警,而直接拨个110。
也许是我成功地戳中了他的心事,多多少少得到了他一丝半点的欣赏,所以他居然没说什么,我得以继续待在他的车子上,逃离了罗县。
我从他和司机的对话里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三百公里之外的大城市北陵。
后来的很多年里,我就一直留在了北陵。
我在北陵,生活得很不容易,从卖酒的包厢公主做起,其中的艰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又在出神了,最近不知怎么的,我总是容易陷入回忆。
披着一张桌布逃出罗县,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栖身于华苑,这是北陵市最大的一家娱乐城,坐落在最繁华的朱雀区。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就拉开了华苑人夜生活的序幕,彻夜不眠,小楼吹彻玉笙寒。
我已经是华苑三楼的一个小小领班,说白了就是一个级别不高的小妈妈桑,我叫蒋清欢,他们都叫我清姐。
在这个繁华的夜场里,没有谁能真正出淤泥而不染。身为当局者,我不清。
我听见外头有人叫我,我一面应着,一面就走了出去。叫我的是六楼钻石包房的妈咪蓉姐,我能在华苑安稳地做到现在,许多时候是要仰仗蓉姐相帮的。
果然,打扮时尚性感的蓉姐站在外头,拽着我就往外走,走廊里全是她的香奈儿五号的味道。
“走走走,六楼今儿人太多,扛不住了,你快过来帮我搭把手……”
六楼都是高档包房,我诧异,六楼的“公主”和“小妹”也是最多的,怎么会不够人手?
蓉姐已经过来拉我的胳膊,“别磨蹭了,今儿武局长叫陪饭局,哪个敢不去?赶巧来这么多人,我这一个人哪儿张罗得过来?”
我浑浑噩噩地被她拉着胳膊拖到了六楼,都没来得及问明白今儿的客人都是些什么来头。
华苑这种相当有档次的地方,包房分三六九等,小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三楼是中档的,正好不上不下,适合北陵中等偏上的普通有钱人消费。
我管的是三楼,我手下的小姐,姿容中等偏上,口齿伶俐而不过分张扬,擅长应付不大不小的老板,一切都相当的中庸。
中庸的好处,就是能避开许多的麻烦事,好让自己最大限度地藏进人群中,低调,不起眼,对我来说,这样才最安全。
从逃离罗县的那天开始,我的身份就变得见不得光,我这个人,也见不得光。我像一个鬼魅,昼伏夜出,只有黑暗才能给我安全感。我原本,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在华苑的这几年,因为我刻意的低调而显得风平浪静。我悄无声息地从一个卖酒的“公主”一步一步做到了三楼的领班,这样的日子,我很珍惜。
和华苑无数个行事张扬渴望打开名气提升身价的“公主”和“小妹”不同,我害怕被关注。
我进去的时候,包厢里已经有好几个女孩了,我的眼神比较锐利,进门不到一分钟就听出其中那个穿亚麻色西装,眉清目秀,看起来还比较年轻,被称作“金先生”的二世祖应该是今儿的东道主了。
我于是凑上去,脸上挂着媚笑,“金先生,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看来是又有大生意了吧?”
他没接话,我立即瞧出这人应该不是经常在风月场所厮混的,于是稍微收敛了一点,原本准备直接搭到他肩上的手也收了回来,看了一眼茶几上打开的锦盒,里面摆着一样圆不溜丢的青铜器物。
我随口笑道:“原来今儿的宝物是这一只青铜盨(xū)?”
话刚一出口,那位金先生的目光顿时朝我看过来,很锐利,像是要穿透我一样。看了好一会儿,才徐徐问道:“你懂青铜器?”
北陵是一个颇有一点历史文化底蕴的城市,时不时的就有古董文物出土,因此这块地界上的古董交易其实挺多的,甚至有一些外地人也拿着东西到北陵来交易。
华苑这种场所,正是一个很适合谈生意的地方。我在华苑混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见识过那么几回,耳濡目染,多多少少能诌上几句。
无论是包厢公主还是小妹,工作的本质除了推销酒水以外,就是陪客人瞎扯谈,扯得越投机,客人越高兴,我拿到的小费也就越多。
在这种环境下,我早就练就了满嘴跑火车的功夫,盈盈一笑,顺着他的话说道:“这你可就问对人了,咱们华苑最懂青铜器的,应该就是我了。这种青铜盨是王公贵族用来装食物的,祭祀的时候也可以拿来当礼器。我说可对不对?”
那位金先生看我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叫我坐到他身边去,然后还把那只挺沉的青铜盨从锦盒里头拿过来,叫我仔细瞧瞧。
青铜器这玩意,还是这么大个头的,包浆看着很自然,保养也不错,如果是真货,可价值不菲。我以前就曾经见过一只跟这个差不多的,听说后来卖出了不低的价格呢。
我不敢轻易去拿,就凑在他手里看了看,越看就越觉得不太对劲,我怎么觉得这玩意这么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