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细思极恐
翁少言从床上跳下来,红着眼睛道:“我师父不是荡妇。”
齐佳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将挡在自己面前的翁少言拉开:“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
秦王的目光触及齐佳湿漉漉贴在胳膊上的衣服,这才注意到齐佳的头发都是湿的。床榻上兀自向下滴着水滴。
他忽然想起什么,向翁少言道:“你昨晚要凉水做什么?”
翁少言目中又蓄起了泪意:“师父昨天晚上病了。滚烫滚烫,要用冷水降温。”
“胡闹。”秦王大喝一声,惊得屋里众人一阵哆嗦。
“那些跟前伺候的奴才们呢?”
墨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该死。”
秦王看了她一眼:“其他人呢?”
墨云是他支使着去王妃那里传话的。不能怪她。
几个健壮的宫婢叉着狐生等四个侍女走上来。四个人匍匐在地上,颤抖成一摊烂泥,哆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秦王怒道:“拖出去给本王打,打到开口为止。”
齐佳有些明白了。她昨天是遭了暗算,可幕后黑手应该不是秦王。
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觉得十分寒冷起来。眼前金星乱舞,耳朵像塞了旧棉花,只能看见秦王的嘴在动,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紧接着,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等她再次醒来时,翁少言趴在她的床边睡的正香。感觉到齐佳身体动了动,翁少言便睁开了眼睛。
看见齐佳正望着自己,少年鼻子一酸就又哭了:“师父,你不要扔下我。”
齐佳望着翁少言憔悴的样子,有些心疼,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翁少言道:“三天。”
她环视四周:“这是哪里?”
翁少言道:“秦王的拙思殿。秦王说,他要看看是不是有人敢把刀伸到他的床榻之侧。”
齐佳后知后觉:“这是秦王的主殿。”
翁少言点头。
齐佳问道:“楚瑜呢?”
翁少言道:“他被吓坏了。也病着。就睡在隔壁。”
齐佳没有再问什么。不管这次暗算她的是谁,其用心都极其险恶。不但想要师徒二人的命,还要两人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翁少言只有十几岁,这半年多物质丰足,跟棵小树一般,抽枝展叶,几乎是在齐佳不曾察觉的时候,就长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
十几岁的孩子正在青春期,自控能力很差,因为荷尔蒙的原因,很容易冲动之下不计后果。
如果那晚师徒俩真发生了什么。现在恐怕两人的尸体都凉透了。还要遭受千人指,万人骂。乱伦可是大逆不道。
再深想,如果那幕后黑手不是秦王,那就更可怕了。
观澜阁可就在秦王的眼皮底下。而且戒备森严。夸张点说,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样的情况下,齐佳竟然能着道,那秦王府里,哪里还是安全的地方?
如果有人想要秦王的命,是不是也易如反掌?
细思极恐。
秦王只要不昏庸到性命也不顾的地步,估计这次会借着这个机会,对王府来一次大清洗。
封建社会的贵族阶层清洗,可都是以刀为帚,以血为浆。
“师父。”翁少言趴在齐佳耳边:“等我有了本事,一定带你离开这里。咱们回辄师国也好,去别的地方也好。仍旧开一片店房,踏踏实实过日子。”
齐佳嗯了一声。她虚弱的很,有些累。模模糊糊又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自己飘在半空中,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一切明明那么熟悉,她却找不到自己的家。
她很着急的找啊,找啊。迎面冲过来一辆汽车。
齐佳一惊醒来,刺耳的刹车声犹在耳畔,而那个生养她三十多年的世界,再也捉摸不到了。
“做噩梦了?”秦王的声音忽然响起。
齐佳循声望去。秦王穿着中衣,从对面的胡榻上坐起了身。
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沉闷。
齐佳向四周看了看:“少言呢?”
“我让他去休息了。那孩子挺孝顺,这几天衣不解带的日夜伺候在你床前。只是……”秦王隔着那如豆油灯:“只是你把他保护的太好,那孩子过于天真了些。”
齐佳道:“乡下孩子,都是这样。”
秦王望着她:“事到如今,先生还想走吗?”
齐佳反问:“王爷肯成全吗?”
亲王道:“就算本王有心,恐怕先生出了我秦王府的龙潭,又不知怎样的虎穴在前头等着。”
齐佳没有反驳。
以前她只想离开,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却不得不考量。
既然有人肯冒险把手伸进秦王眼皮底下来杀她,那就说明,她妨碍到别人利益了。
不管那人是谁,什么身份,什么目的。都是她无法抗衡的。
秦王道:“先生不是修木人吧?”
齐佳点头。
“辄师人?”
齐佳摇头:“我是华夏人。”
“华夏?”
齐佳望着那一灯如豆:“是的,华夏人。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秦王道:“却是为何?”
齐佳伸手,遥遥的握住那昏黄的烛光,张开手来,空空如也。眼眶立时就无比酸涩。好不容易才将泪意逼退:“没有人能捉住光阴啊!”
她和那个生养了她三十多年的时代,隔着的岂止光阴。
“先生思乡了?”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先生大才,出口成章,令人倾佩。”
齐佳苦笑:“不过是偷得前人牙慧二三分,出来卖弄罢了。我今日才知道,做人还是夹起尾巴来,比较安全。”
秦王道:“那一桶姜山,总不能也是前人牙慧吧?”
齐佳轻叹一声:“王爷英明,一语中的。确实也是前人牙慧。我其实什么都不会。”
秦王怎么肯信:“倘若华夏真有许多风流人物,怎会在天下间寂寂无名?”
齐佳望向秦王:“王爷也不用怀疑。我华夏本来就是泱泱大国,礼仪之邦。五千年文明,灿若星辉。”
“恕我孤陋寡闻,愿闻其详。”
齐佳重感冒,高烧刚退。在这个感冒能要人命的时代,没病死已经是人品大爆发了。
她现在其实很不舒服。嗓子发干头发晕,心里一阵阵发虚。可是人在越虚弱的时候,越容易被情绪左右。她想家啊。
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聊一聊家乡话题的人。齐佳强撑着,也要舍命陪君子。
“我们华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