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齐佳奇道:“你为什么要阻拦我?”

摊主匍匐在地上,颤抖道:“贵人千万饶小的一匝。小的实在是为了贵人好,怕污了贵人的眼睛。”

齐佳道:“接着说。”

摊主有些难以启齿,可是迫于那两名武士的威风,又不敢不说:“那巷子里是清秋阁的角门。”

“清秋阁?”

“就是秋水铺。”摊主道:“清秋阁有个疯子,又是个废的。不能做事本来就只能等死。阁主慈悲,将他放在这巷子里。因他容貌甚好,每日里总有人去看他,也能勉强得个温饱。就是……就是……”

齐佳已经了然。秋水铺的男人等同娼妓。总有人去看他,恐怕不止是用眼睛看。那场面确实眼不见为净的好。

她转身正准备离开。忽听巷子里传出一声惨呼,以及几声猥琐的狞笑。

齐佳的脚就像被粘住了一般。

见她站在那里犹豫不决,进退两难。一名武士道:“要不卑职去看看?”

“一起吧。”齐佳到底做不到让自己袖手旁观。

她转身向巷子里走去。

这条巷子很窄,仅容一人通行。走到尽头有个转弯儿。

转过去就看见一扇黑漆的小门。门口两级石阶。石阶下三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正在拉扯一个瘦弱的男人。

那男人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一双惊惧的眼睛从披散的乱发间露出来。

只一眼,齐佳就觉得自己猛然坠入了冰窟之中,脑袋里轰的一声。浑身仿佛被冻僵了一般。

是病号,是那个自称本王的病号。

“放开他。”齐佳从来不知道,她能发出这样大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能爆发出那样大的力气。

她冲过去,手脚并用,连踢带打将那几个女人赶开。不顾那男子的奋力挣扎,紧紧将他抱在了怀里:“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那三个被齐佳打翻在地的女人,爬起来相视一眼,齐齐扑向了齐佳。报复是次要的,抢劫才是主要的。齐佳虽然穿的是旧衣,可料子是绸缎。

这种人非富即贵,随便从她身上摸一件东西,三人能吃半年。

齐佳紧紧抱着那男子,根本无暇顾及那三人的拳脚以及混水摸鱼。

“大胆。”

“放肆。”

紧跟在齐佳身后的两名武士,呛啷一声拔出了腰刀。

这时,那扇小门一开,探出一个老妇的脑袋。看见森冷的刀锋,吓的哎呀一声,缩了回去。

那三个女人这才察觉异样,抬起头来正要查看,两名武士的腰刀已经风一样刮了过来,带起两股冲天血浆。喷溅了齐佳和那男子一头一脸。

一股腥咸弥漫进口腔。齐佳眨了眨眼,两颗毛发缠绕的球滚落到地上。紧跟着两具没了脑袋的身体匍倒在脚边。她这才后知后觉,那两颗球,是两颗人脑袋。

剩下的那个女人,早就吓的魂飞天外。转身就跑。

那两名武士立刻就要追赶。齐佳惊忙道:“且慢。”

两名武士身形一滞:“先生有何吩咐?”

“算了。”

两名武士面面相觑,有些不能理解齐佳的思维。

齐佳伸手,轻轻拨开怀中男子脸上被鲜血粘在脸上的乱发。抬起袖子,仔仔细细将他脸上的血迹和脏污擦干净。

望着那张熟悉的消瘦脸庞,眼眶一阵阵酸胀。

“唉……”齐佳轻叹一声,说不出心头的无限惆怅。

这时,那扇小门一响,再次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看见门外的情景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但随即就打起了笑脸:“贵客登门,清秋阁真是蓬荜生辉。”

齐佳抬眼望去,这个男人却是个熟人。宝靖河上画舫的爸爸桑。

男人看到齐佳的面孔时,瞳孔微微一缩,显然也认出了齐佳。但他转瞬就装成面对陌生人的样子。向齐佳道:“我们清秋阁的茶,勉强入的口,贵客不如进来品尝,品尝。”

齐佳现在一身血污,不收拾一下是没法回去的。闻言点头:“好。”

她站起身,伸手去扶那男子。那男子已经无比乖顺的随着她的手势站了起来。只不过他浑身紧绷的肌肉和颤抖的四肢,很明显传递着一个信息,他怕齐佳,怕到不敢反抗的地步。

齐佳跟着爸爸桑进了那扇小门。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脚边的无头尸体。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死人了。

在这个底层百姓,性命如草芥的封建社会。她想,只要她还活着,这种事就绝不会是见到的最后一次,也不会是最惨烈的一次。

也许某一天,躺在地上的会是她。

与其每次惊惧,不如趁早让心灵麻木了吧。

爸爸桑将齐佳领到一个幽静的小院儿。让人准备了热水。

齐佳望向曲流觞:“你先洗吧。”

这人昏迷的时候,一直是光着的。擦洗上药,齐佳不但将他看光了,还不知道上下其手多少回。

可那是情况所迫。

现在,这人能走能跑,她反而不好意思帮他了。

那人听见齐佳的话,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根本不在乎屋子里站着的男男女女好几个人。

他就穿了一件单衣,一脱就完。然后自己跳进浴桶里洗澡。

爸爸桑眼睛都看直了:“这……”

齐佳转头:“怎么了?”

爸爸桑道:“曲流觞自从得了疯病,只要有人近身就发疯。今日怎么如此乖顺起来?”

“他就是曲流觞,曲墨池的哥哥?”齐佳心头一震。

爸爸桑点头:“正是。”

“还真是个王子。”齐佳自语,转瞬又感慨:“可惜是只落地的凤凰。”

爸爸桑叹道:“谁说不是。”

齐佳问道:“不知他多少身价,我想替他赎身。”

爸爸桑顿时为难起来:“除非朝廷恩赦,秋水铺里的人,是不能赎身的……”

齐佳了然。秋水铺里的男人,都是必死之人,朝廷拿来废物利用,当然不会容许被人赎出去。

只是如此一来,想要把他救出去,就有些难办。

“我洗好了。”曲流觞站在浴桶里,怯怯的不敢和齐佳对视。

齐佳望向爸爸桑。

爸爸桑早就让人备了干净衣服。曲流觞从浴桶里出来,穿戴整齐了,确实不枉小摊贩那句容颜甚好。

爸爸桑让人重新抬了一桶水来。

那两名武士自觉将屋里的闲杂人等赶了出去,正要连曲流觞一起赶出去。曲流觞一下子缩到角落里,浑身颤抖着,眼睛却望着齐佳,极小声的央求道:“求求你,不要杀我。我听话,一定听话。”

齐佳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曲流觞从自己那里离开的时候,何等的意气风发。短短一年时间,竟然落到这步天地。他现在一个疯子,又能知道什么?

“算了,由着他吧。”齐佳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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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弓马为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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