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南召皇帝便长叹了口气,“就当是回报你楚家几代尽忠了。命案已经死了多少人,这秋天血气已经够重了,何必再添杀戮。”
楚誉露出了个淡而无味的笑,也就不再多言,俯身跪谢。
他正欲再说些什么,心中却无端想起了楚江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陛下对这份奏折可有疑问?”
“爱卿行事朕一向放心,没什么疑问的。”
诸事已毕,楚誉行礼告退。
他步出御书房,抬眼正望见有人迎面而来,粉黛略施,步摇轻响,依稀印象里是前阵子选秀入了宫,如今正受宠的孙嫔。相逢一礼,随即离去。
而在楚誉身后,姜媛却驻了足,回眸望着他的背影,神情晦暗不明,直到宫娥轻声提醒,她才低声一笑,转身进入了御书房。
那边楚誉刚踏入府里,一道青色人影便扑了上来。
“表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跟你说你别伤心啊,你……哎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楚誉回头确认了一下没进错地方,又看向许若,“你怎么突然来了?”
“苏行舅舅的事……我也听说了。”许若坚定地道,“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怪你,是舅舅自己的错,表哥你也是不得已的。”
楚誉轻声笑了笑,和他一起往府内走去,“几年过去,阿越懂事了不少。”
“我明明一直都很懂事。”许若被夸的心花怒放,顿了顿,想起自己是干嘛来的,忙正色道,“表哥,你怎么看起来都没有不开心啊?”
“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事情过去了便罢了。”楚誉笑看他一眼,“难不成你来时是想看我哭的?”
许若想了想楚誉哭的样子,发觉想不出来,“表哥你这么一说是有点想看……”
楚誉看了他一眼,许若迅速改口,“啊不是,我不是担心你嘛,就跟南风和姓楚的说了声,过来陪你住些日子。”
楚誉微诧异,“南风答应了?”
许若的脸瞬间没了刚才的神采,“没啊,不知道怎么搞的,死活都不同意。”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和他吵起来了呗,”许若挠了挠头,“其实也不算是吵,他都不吭声的,就是固执的要命。我就直接跑出来了,我收拾的衣服都没拿表哥你这边有闲的吗,顾白的也行。”
楚誉看着他飘忽的目光,无奈地笑了笑,不再追问了。
许若也沉默地不说话了,垂着头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就是不明白理所应当的一件事南风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不过这会儿冷静下来发觉自己也有些过分,可现在跑回去也不是事儿啊,那、那等几天回去后找机会道歉吧,毕竟最后的话实在说的重了……
——“南风你怎么回事儿啊?!我娘都没这么管着我,我他娘的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
方池随手招来一个婢女,边瞧着站在庭中一动不动的南风,边问:“他在这儿站多久了?”
婢女恭敬道:“杜药师走了后就一直没动过,大概有两个时辰了。”
方池点了点头,走了过去,瞧着垂目不语的南风许久,想了想道:“师弟,晚饭你若是不吃我可就不等你了。”
南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方池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歪头打量着他,“呵,”方池低声嗤笑,脸上笑意隐去,冷声道,“你自己说不逼他,“冰块脸,你站这儿是怎么,要等着许若跑回来?”
南风唇线紧绷,攥成拳的手又紧了紧。那你怎么不能放开他?只要他不明白你心思如何,那这就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南风眸色暗沉,声音涩哑,“师……”
方池转身就走,“我饿了。”
“……”
南风又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府门外,终于抬步跟上了方池。
木叶凋零,朔风北来。
足有月余过后,青衣婢女才来厅中通报说杜药师回来了。南风闻言猛然起身,神色一黯,又硬是把自己压回了座位。方池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笑,继续剥着手里金橘。
不多时,许若果然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门口。他心中忐忑,看到南风避开了目光后便愈发不安了,嗫嚅半晌,干巴巴道:“我回来了。”
南风稍偏着头看不清脸色,一言不发。
方池大发善心地搭理了他,“哟,居然还记着回来呢?不在你表哥那里多住几天?”
“我也想啊,”许若厚着脸皮走进来坐下,“不过我在那边儿好像有点碍事,顾白连跑腿都要比我快。”
有的人,如许若,你是真不知道他是脑子不好使还是心眼太实在。
方池吃着橘子,欣赏着南风阴郁了一月多后变得更难看的脸色。
许若跟着看了南风好几眼,总算鼓起勇气道:“南风,我……我回来了。”
方池那日的话还刺在他心里,南风本就不善表达,如今更是如鲠在喉,许久才干涩地开了口:“嗯。”想了想,补充道,“回来就好。”
许若讪讪,也不知再说什么好,转头看见方池擦净了手,起身就要出去,一身菱纹紫袍便显了出来。他忽然奇了,“哎,我出来时见我表哥也是这身。”
“嗯。”方池理了理衣襟,“今日是冬至,文武之首礼服相同。”
“啊?”许若愣了愣,“长安吃个饺子都这么隆重?”
方池手上一顿,强忍着嫌弃看了许若一眼,“……祭天大典。”
冬至祭天,祈风调雨顺,愿山河景秀。
未央宫中礼乐悠扬,旌旗当空猎猎作响,百官分列而立,以方池与楚誉为首,俯身叩拜。
夏尚水德崇黑,南召皇帝着纯黑帝服,登坛升陛,奠玉帛,唱一曲有来雍雍,至止肃肃,坛下八佾献舞祈福。
方池微狭眼眸望去,看这一派肃穆**,无端想起苏行所言,不知这太平繁华,是否果真如水月镜花,不堪一击。
祭典毕,大宴群臣。殿宇恢弘,乐姬舞姬踩过绣毯鱼贯而入,笙歌起,曼舞翩翩,南召皇帝于上位挥手道是今日尽欢,殿中群臣觥筹交错起来,气氛顿时就热烈了。
方池单手撑腮,漫不经心地品着酒,他独坐左首,因那一贯的戾气,都没几人敢上前劝酒,比之对面连连被人缠上的楚誉,倒是乐的清净不少。
只是宴至一半有人便来扰他清净了。宫娥躬身一礼,低声道:“我家娘娘邀约,还望大人赏面一去。”
方池微挑眉梢,“我若说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