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志(3)

第二十四章 天志(3)

【原文】子墨子言曰:“天下之所以乱者,其说[1]将何哉?则是天下士君子们皆明于小而不明于大也。”何以知其明于小不明于大也?

以其不明于天之意也。何以知其不明于天意也?以处人之家者知之。今人处若家得罪将犹有异家所以避逃之者。

然且父以戒子,兄以戒弟,曰:“戒之!慎之!处人之家,不戒不慎之,而有处人之国者乎?”今人处若国得罪,将犹有异国所以避逃之者矣。

然且父以戒子,兄以戒弟,曰:“戒之!慎之!处人之国者,不可不戒慎也”。

今人皆处天下而事天,得罪于天,将无所以避逃之者矣。然而莫知以相极[2]戒也。

吾以此知大物则不知者也。【注释】[1]说:解释。[2]极:即

“儆”,通

“警”。【译文】墨子说道:“天下为何会发生动乱呢?这就是天下的士大夫、君子们,都是只明白小道理而不明白大道理。”怎么知道他们只明白小道理而不明白大道理呢?

以他们不明白上天的旨意就可知道。怎么知道他们对于上天的旨意不明白呢?

从他们处理家族的情况可以知道。假如现在有人在家族中犯了罪,他还有别的家族要以逃避,然而父亲以此告诫儿子,兄长以此告诫弟弟,说:警戒呀!

谨慎呀!居住在自己人家里,不警戒,不谨慎,却能居住在别国吗?现今居住在这个国家中犯了罪,将还有别国的处所可以逃避,然而父亲以此告诫儿了,兄长以此告诫弟弟,说:警戒呀!

谨慎呀!居住在别人的国度里,不可不警戒、谨慎呀!现今的人都居住在天下而侍奉上天,如果得罪了上天,将没有地方可以逃避了。

然而没有人知道以此互相警戒,我因此知道他们不懂大道理。【原文】是故子墨子言曰:“戒之慎之,必为天之所欲,而去天之所恶。”曰天之所欲者,何也?

所恶者,何也?天欲义而恶其不义者也。何以知其然也?曰:义者,正也。

何以知义之为正也?天下有义则治无义则乱,我以此知义之为正也。然而正者,无自下正上者,必自上正下。

是故庶人不得次[1]已而为正。有士正之;士不得次已而为正,有大夫正之;大夫不得次已而为正,有诸侯正之;诸侯不得次已而为正,有三公正之;三公不得次已而为正,有天子正之;天子不得次已而为政,有天正之。

今天下之士君子,皆明于天子之正天下也,而不明于天之正天子也,是故古者圣人明以此说人,曰:“天子有善,天能赏之;天子有过,天能罚之。”天子赏罚不当,听狱不中[2],天下疾病祸福,霜露不时,天子必且豢其牛羊犬彘,洁为粢盛酒醴,以祷祠祈福于天,我未尝闻天之祷祈福于天子也。

吾以此知天之重且贵于天子也。是故义者,不自愚且贱者出,必自贵且知者出。

曰:谁为贵?谁为知?曰:天为贵,天为知。然则义果自天出也。今天下之士君子之欲为义者,则不可不顺天之意矣。

【注释】[1]次:即

“恣”,恣意,下同。[2]中:合理。【译文】所以墨子说道:“警戒呀!谨慎呀!一定要按照上天的爱好和厌恶来行事。”上天所希望的是什么呢?

所厌恶的是什么呢?上天希望义而厌恶不义。怎么知道是这样呢?因为义即是正,怎么知道义就是正呢?

天下有义就治理,没有义就混乱,我因此和我就是正。然而所谓正必须上级来匡正下属,没有下级匡正上级的。

所以庶民百姓不得自己擅自肆意去从政,有士来匡正他;士不行肆意去做,有大夫来匡正他;大夫不得肆意去做,有诸侯来匡正他;诸侯不得肆意去做,有三公来匡正他;三公不得肆意去做,有天子匡正他;天子不得肆意去做,有上天匡正他。

现在天下的士大夫、君子们对于天子匡正天下都很明白,但对上天匡正天子却不知所以。

所以古代的圣人明白地将此道理告诉人们,说:天子有优点,上天能奖赏他;天子有过失,上天能惩罚他。

如果天子赏罚不当,刑罚不公,天就会降下疾病灾祸,霜露失时。这时天子必须要喂养牛羊猪狗,洁净地事务粢盛酒醴,用来祭祀上天向上天祈求降福。

但我从来就不曾听说过上天向天子祷告和求福的。我由此知道上天比天子高贵、庄重。

所以义不从愚蠢卑贱的人中产生,必定从高贵而聪明的人中产生。那么谁是高贵的?

上天是高贵的。谁是聪明的?上天是聪明的。既然如此,义确实产生于上天。

现今于天下的士大夫、君子们如果希望行义就不可不顺从上天的旨意。

【原文】曰:顺天之意何若?曰:兼爱天下之人。何以知兼爱天下之人也?

以兼而食之也。何以知其兼而食之也?自古及今,无有远灵孤夷之国[1],皆犓豢其牛羊犬彘,洁为粢盛酒醴,以敬祭祀上帝、山川、鬼神,以此知兼而食之也。

苟兼而食焉,必兼而爱之。譬之若楚越之君:今是楚王食于楚之四境之内,故爱楚之人;越王食于越之四境之内,故爱越之人。

今天兼天下而食焉,我以此知其兼爱天下之人也。【注释】[1]远灵孤夷:应为

“远夷孤”指远方夷人及零落孤单之国。【译文】问:顺从天意应怎样做呢?

回答说:上天兼爱天下。怎么知道上天是兼爱天下的人呢?因为上天对平等享用人民的祭祀。

怎么知道天上对人民的祭祀全部享用呢?自古及人邙,没有一个远方孤僻的国家,不都是喂养他的牛羊狗猪,洁净地整备酒醴粢盛,用以祭祀山川、上天、鬼神,由此知道上天对人民的祭祀全部享用。

假如兼而食之,必定会兼而爱之,就好像楚国、越国的君主一样。现在楚王在楚国四境之内享食物,所以爱楚国的人。

越王在越国四境之内享用食物,所以爱越国的人。现在上天对天下兼而享用,我因此知道它兼爱天下的人。

【原文】曰:顺天之意者,兼也;反天之意者,别也。兼之为道也,义正;别这为道也,力正[1]。

曰:“义正者,何若?”曰:大不攻小也,强不侮弱也,众不贼寡也,诈不欺愚也,贵不傲贱也,富不骄贫也,壮不夺老也。

是以天下之庶国,莫以水火、毒药、兵刃以相害也。若事上利天,中利鬼,下利人,三利面无所不利,是谓天德。

故凡从事此者,圣知也,仁义也,忠惠也,慈孝也,是故聚敛天下之善名而加之。

是其故何也?则顺天之意也。曰:“力正者,何若?”曰大则攻小也,强则侮弱也,众则贼寡也,诈则欺愚也,贵则傲贱也,富则骄贫也,壮则夺老也。

是以天下之庶国,方以水火、毒药、兵刃以相贼害也。若事[2]上不利天,中不利鬼,下不利人,三不利而无所利,是谓之贼。

故凡从事此者,寇乱也,盗贼也,不仁不义,不忠不惠,不慈不孝,是故聚敛天下之恶名而加之。

是其故何也?则反天之意也。【注释】[1]力正:通

“力政”暴政。[2]若事:其事。【译文】顺从上天的旨意,就是

“兼”;违反上天的旨意,就是

“别”。兼的道理就是义政;别的道理就是暴政。如果问道:“义政是什么样呢?”回答说:大国不攻打小国,强国不欺侮弱国,势众的不残害人少的,狡诈的不欺骗愚笨的,高贵的不傲视卑贱的,富贵的不傲慢贫困的,年壮的不掠夺年老的。

所以天下众多的国家,不以水火、毒药、兵器相互征伐、残害。这种事在上利于天,在中利于鬼,在下利于人。

三者有利,就无所不利,不是上天的恩德。所以凡这样做事的,就是圣智、仁义、忠惠、慈孝,所以聚集天下的好名声加到他身上。

这是什么缘故呢?就是顺从天意。问道:“暴政是什么样呢?”回答说:大国攻打小国,强国欺侮弱国,势众的残害人少的,狡诈的欺骗愚笨的,高贵的傲视卑贱的、富裕的傲慢贫困的,年壮的掠夺年老的,所以天下各国,一齐拿着水火、毒药、兵器来相互残害。

这种事在上不利于天,在中不利于鬼,在下不利于人,三者不利就无所得利,所以称之为天赋。

凡这样行事的,就是寇乱、盗贼、不仁不义、不忠不惠、不慈不孝,所以聚集天下的恶名加在他们头上。

这是什么缘故呢?就是违反了上天的旨意。【原文】所谓小物则知之者,何若[1]?

今有人于此,入人之场园,取人之桃李瓜姜者,上得且罚之[2],众闻则非之。

是何也?曰:不与其劳[3],获其实,已非其有所取之故。而况有逾于人之墙垣,抯格人之子女者乎!

与角人之府库,窃人之金玉蚤[4]累者乎!与逾人之栏牢,窃人之牛马者乎!

而况有杀一不辜人乎!今王公大人之为政也,自杀一不辜人者,逾人之墙垣,抯格人之子女者,与角人之府库,窃人之金玉蚤累者,与逾人之栏牢,窃人之牛马者,与入人之场园,窃人之桃李瓜姜者,今王公大人之加罚此也;虽古之尧、舜、禹、汤、文、武之为政,亦无以异此矣。

今天下之诸侯,将犹皆侵凌[5]攻伐兼并,此为杀一不辜人者,数千万矣!

此为逾人之墙垣,格人之子女者,与角人府库,窃人金玉蚤累者,数千万矣!

逾人之栏牢,窃人之牛马者,与入人之场园,窃人之桃李瓜姜者,数千万矣!

而自曰:“义也!”【注释】[1]小物:小事。[2]上:指在上位的。

[3]与:参加。[4]蚤:为

“布”字之误。[5]凌:通

“陵”。【译文】所谓小事则知道,又怎么样呢?比如现在这里有一个人,他进入别人的果场菜园偷窃人家的桃子、李子、瓜菜和生姜,上面抓住了将会惩罚他,大众听到了就指责他。

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他不参与种植之劳,却获得了果实,取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缘故。

何况还有翻越别人的围墙,去抓取别人子女的呢!与角穿人家的府库,偷窃人家的金玉布帛的呢!

与翻越人家的牛栏马圈,盗取人家牛马的呢!何况还有杀掉一个无罪的人呢!

当今的王公大人执掌政治,对于从杀掉一个无罪的人,翻越人家的围墙抓取别人的子女,与角穿别人的府库而偷取人家的金玉布帛,与翻越别人的牛栏马牢而盗取牛马的,与进入人家的果场菜园而偷取桃李瓜果的,现在的王公大人对这些所判的罪,即使古代的圣王如尧、舜、禹、汤、文王、武王等治政,也不会与此不同。

现在天下的诸侯,大概还全都在相互侵犯、攻伐、兼并,这与杀死一个无辜的人相比,(罪过)已是几千万倍了。

这与翻越别人的围墙而抓取别人的子女相比,与角穿人家的府库而窃取金玉布帛相比,(罪过)也已数千万倍了。

与翻越别人的牛栏马圈而偷窃别人的牛马相比,与进入人家的果场菜园而窃取人家的桃、李、瓜、姜相比,(罪过)已数千万倍了!

然而他们自己却说:“这是义呀!”【原文】故子墨子言曰:是蕡[1]我者同,是岂有以异是蕡黑白、甘苦之辩者哉?

今有人于此,少而示之黑,谓之黑;多示之黑,谓白。必曰:‘吾目乱,不知黑白之别’今有人于此,能少尝之甘,谓甘;多尝,谓苦。

必曰:吾口乱,不知其甘苦之味。今王公大人之政也,或杀人,其国家禁之,此蚤越[2]有能多杀其邻国之人,因以为文义。

此岂有异临蕡黑白甘苦之别者哉?故子墨子置天之以为仪法。非独子墨子以天之志为法也,于先王之书《大夏》之道之然:“帝谓文王,予怀明德,毋大声以色,毋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此诰[3]文王之以天志为法也,而顺帝之则也。

且今天士君子,中实将欲为仁义,求为上士,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者,当天之志而不可不考察也。

天之志者,义之经也。【注释】[1]蕡:“紊”之假借字,乱。

“我”为

“义”字之误。[2]蚤越:当为

“斧钺”。[3]诰:为

“语”字之误。【译文】所以墨子说道:“这是混乱义的做法。那么做法跟混淆黑白、不辨甘苦,有什么不同的吗?假如现在这里有一个人,给他少许黑色,他说是黑的,多给他黑色的,他却说是白色的,结果他必然会说:‘我的眼睛昏乱,不辨黑白,’假如现在这里有一个人,给他少许尝点甜味,他说是甜的;给他多尝些苦的味道。现在的王公大人施政,若有人杀人,他的国家必然禁止。如有人拿兵器多多杀掉邻国的人,却说是义。这与混淆黑白、甘苦的做法有什么区别吗?”所以墨子阐明天志,作为法度标准。

不仅墨子以天志为法度,就是先王的典籍《大夏》《诗·大雅》中这样说过:“上天对文王说:我思念有光明德行的人,他不显露声色,也不崇尚与变革,不炫耀智巧自作聪明,而是顺从上天的法则”。

这是告诫周文王以天志为法度,顺从天帝的法则。所以当今天下的士大夫、君子们,如果内心确实希望实行仁义,追求做上层人士,在上希望符合圣王之道,在下希望符合国家百姓的利益,对天志就不可不详考察。

天的意志,就是

“义”的原则。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墨子与道德经.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墨子与道德经.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十四章 天志(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