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未结束
今天下班的时间还挺早,林曦在花店买了紫罗兰,又带了一盒杏仁酥,便去了寻你。
见林曦进来,陈老倒没有多意外,她只是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书给林曦沏了一杯普洱茶,又把杏仁酥放进白玉碟子里,才道"最近天气越来越凉了,你要多穿点。"
林曦低头抿了一口茶,道"陈老,最近的药还有在用吗?"
陈老点了头,说"一直吃着呢,只是觉得药石无用。"
末了又加了句"但能拖一天是一天。"
陈老的病林曦清楚的很,从还在研究生开始,便在陈老这儿吃面了,刚开始林曦觉得她只是一个会煮面的老人,可渐渐的相处下来,她才明白,凭第一印象看人往往并不正确,后来,她又慢慢了解到陈老的病不是一般寻常病症,也不是一般药物可以治愈的。
陈老是个很倔强的人,她常常对林曦说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
林曦也曾经很认真的问过陈老。
如果有一天撑不下去了怎么办?
她的表情如现在一般,只是淡笑。
她说,时限将至,谁也阻止不了,但好在人活了一辈子,总不是碌碌无为,也就值得了。
她还说,她不会轻易向命运低头,她答应过一个人,没到最后,绝不放弃。
那时候的陈老,话语的笃定给了林曦莫大的动力,让林曦差点读不下去的研究生生涯有了精神支柱。
"陈老,后天是复诊的日子,不要忘了哦。"
陈老低头笑了笑,道"还当我三岁小孩呢?我记着日子呢。"
视线定格在白墙上的一张黑白照片,里面的人站着笔直的军姿,眉目清秀,微微翘起的嘴角,隐约可见的酒窝,眼睛直视着前方,眼底是无尽的温柔。
这是个不过二十岁的,像是少年一般的人。
林曦觉得,他拍照的那天,阳光一定很明媚,铺洒大地。
那能暖入人心底的微笑,是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存在。
只是他眼底无尽的温柔到底是望着摄像机,还是望着摄像机身后的那个值得他温暖微笑的人?
"他叫李梦来,是个军人。"陈老看着林曦道。
"我和他认识是因为一碗清水面。"
林曦记得,那时候她们三人第一次来寻你的时候,陈老就吃着一碗清水面,只是那时并不熟悉没有想那么多,后来去的次数多了,便也熟了,陈老说过那墙上的人是她的丈夫,他们相处认识的细节很少提及或者说从未提及。
陈老只问她们三人,相不相信二十一天能养成一个习惯?
所以那天和蓝盈儿一起从寻你出来的时候,林曦便问她相不相信二十一天能养成一个习惯,她的答复,也同样是她们三人那时的答复。
相信。
林曦说以后告诉蓝盈儿陈老丈夫的故事,其实只是一个借口,因为她也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陈老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我父亲开了一家面馆,生意虽然清淡,但一家人省吃俭用些还是能够支撑的。"
"认识他的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冬月初一,平遥城下了第一场雪,那是我长大以来见得第一场雪,白雪飘临下,我见着一人,穿着一身合体的军装,配着大檐军帽,整齐的武装带,缓步向我走来,他像是从外而来的人,似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超凡脱俗。"
"他……是来吃面的吗?"林曦问道。
陈老看着林曦,笑道"他自然是来吃面的"低头抿了口茶,又说"只是他说了三遍我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竟把面也煮糊了。"
"他有没有生气?"
陈老摇头,望着前方,像是回到了从前,说道"他把面全吃完了,还付了两倍的钱。"
"为什么?"
"我当时也这么问过,他却说这是该付的。"
陈老将照片从墙上取下来,拿袖子擦了又擦,然后温柔的抚上照片里那人的脸颊,"原来从那时起,你便喜欢我了。"这句话林曦明白,那是说给谁听的。
从寻你出来的时候,天黑了大半,林曦并没有立马回家,而是绕出巷子去了白柳堤。
她喜欢那里,从搬来这里开始,她时常来散步,一是为了锻炼身体,二是为了排解心中的烦闷。
天气冷的快,才晚上六点,白柳堤上不过才寥寥数人,这让林曦很放松,她一路沿着堤坝往前走,风划过脸颊时,她缩了缩脖子,手插在风衣兜里,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
陈老的故事虽只说到一半,但却让林曦从心底泛起涟漪,她羡慕这样的爱情同时却又觉得惋惜。
等一个或许再也回不来的人一辈子,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她心里的酸涩多于感动,陈老等一个人用了一辈子,旁观者听完心底都难受不已,更何况是陈老呢。
她忽然想起白曦城,或许自己也有陈老的影子,想等他回头,想让他回头看看,身后的人花了多大的勇气才站在那里。
只是又与陈老不同,她是被迫分离,而林曦则从未拥有。
"林曦。"
步伐一顿,林曦再也迈不开腿来,却也不敢转头。
"林曦。"那人又唤了一声。
林曦依然没有回头,她想走,但脚下却被灌了铅一般,挪不动半分。
"林曦。"那人唤着,一步步走到林曦面前,扶住她的肩膀,带了点怒意道"天这么冷,你在瞎晃什么?"
要不是他今天心情烦闷,开车出来逛逛,也不会遇见林曦。
回国以来他见到林曦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明白林曦在故意躲着自己,且这也让他有足够的空间想清楚,对林曦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林曦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道"白先生这里做什么?"
"我……"白曦城说不出一句话来,难道要说他控制不住想她,开车开到这儿来,只为在她家楼下看她一眼?
别说是林曦,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我路过而已。"轻描淡写的话露在表面以掩饰内心的不安与异样,可是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他的话落在林曦心里便向针扎一般。
果然,不能有期待。
她冷下脸来,往前走了几步,道"那白先生您请自便,我先走了。"
"林曦,我……"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终是无力的垂了下来。
他始终说不出挽留的话。
一路往家的方向走,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塞进风衣口袋里的手握成拳,又缓缓地松开,身后跟人一人,林曦知道是谁,只是她就是不愿意回头。
因为她害怕,她怕一回头,心里的期望又要破灭,一次两次她都受住了,可多了她也会累,从前一直是她看着白曦城的背影走,他一路走,她一路跟。
那时候傻傻又懵懂的她,觉得望着他的影子也是好的,甚至有时候会伸脚踩他的影子,似乎在控诉对他的不满,然后又会心疼的摸摸他的影子,就像是真的在拍他的肩膀一般,不忍心不舍得伤害他。
当小期待慢慢变成大期待,又渐渐变成奢望的时候,被人从头到脚浇一盆冷水,那感觉真的是生不如死,心寒至极。
冲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可林曦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困,她想起下午陈老的故事,又想想自己的故事,委屈的流了泪,暗暗发誓,从现在要彻底忘记那个的人存在,绝不再重蹈覆辙。
可多少违心的誓言是能够实现的呢?就像口口声声说着要减肥的人多半是瘦不下去的,就像发了无数次这种誓言的林曦,最终还是把人记得死死的,深刻到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