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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条柔韧的绳子,情这个字,不知勒痛多少人的心肉。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许文正独自处在这样凄凉况味中,她不可谓头脑不清醒:
世间情情,常在不知善用的情况下不断粉碎,衍生怨恨;一条情绳打了死结,有时毁了别人,有时勒死自己。就算侥幸活下来,胸中的死结却解不开来,转而恨这人世,为何独独给她苦头吃!
许文正想得清清楚楚,瞧得明明白白。她耳朵里听着吴好的话,心下如何不清明一切。她在开解自己,她在俯视这一切,努力挣脱缠绕一身的情绳,梳理它,理顺它,叫它不胡搅蛮缠缠得自己越来越紧,越来越窒息,她要活,她要好好活!
“——许魇他不记得你了,因为他在北极受过北极熊的攻击,脑袋受过重击,在手术台上抢救了二十个小时,才捡回了这条命。———”
“——你妈妈许衡八当年执意只身前往北极科考,家人全都反对,因为太危险。只有许魇支持,他也渴望拍摄到第一手北极熊的生活图片。——两个甘愿冒险的人执意前往后,你的父亲震怒,曾痛斥你妈妈和许魇混账不要命,也许就是这样的言语流了出去,造成了外界对你妈妈和许魇的误解。———”
吴好酸涩地说起这一切,好多模糊的事实自从昨晚和许涙深谈后,有了通透。是的,就在昨晚,许涙在楼梯间听到他跟吴小周说的话后找到了他。原来,许涙进入局指挥中心就是为了寻找许魇的下落,他和吴好一样,都是通过蛛丝马迹,相信许魇还活着——
“——你妈妈是个科学家,她也曾为研究母象和小象跟随这样一对母子象在非洲草原生活过一年之久,她也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但是,这次北极之行———没想,———你的家人是在六个月后接到他们遇难的消息,当时说,只找到——”
吴好实在说不下去!
难道要告诉她,你的妈妈是被北极熊生生活吃!当时只在几公里外找到她残缺的——半个身子——
太残忍,太残忍———吴好说不下去,
却,
看许冒冒,看那个一直安安静静坐在病床上的许冒冒,
她一直看着窗外,
明亮的眼睛,里面静净如水,
无波无浪,
“冒冒,冒冒,”吴好喊她,
她回过头看他,象个孩子,
吴好摸她的脸,不说了,通常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都会哼一声,
吴好知道,她再伤心的时候,你话说一半,她都会哼一声,要么小孩儿样“你说呀,”要么再没心没肺一点,“你说完呀,我妈妈怎么死的?”要么倔强地,“你说,我听着呢。”————
可,
现在她就望着你,
一声不吭,
吴好的心!——被她生生抠出了血!
吴好捏着她的肩头,“冒冒,冒冒,你说话呀,”
她不说,
她紧紧地闭着嘴巴,象个孩子一样望着你,
她不流泪,
她的眼睛里干干净净,纯纯粹粹,
她望着你,
吴好的手指掐进了她的肩头,“冒冒,冒冒,说话,说话,”
她望着你,望着你,不说,不说———
“你-妈-妈-是-被-北-极-熊-吃-掉-的,只-剩-下-半-个-身-子。”
吴好残忍地一字一句说,看着她的眼睛说,逼着她说话!
不说,
就是不说,
吴好颓然地放下手,扭头望着冒冒痛哭,
痛哭。
一个男人,————愿意把命都交给她,却,换不来她一句吭声。
“吴好,我想吃鱼。”冒冒,你娇滴滴的声音呢?
“吴好,我不要你去上海!”冒冒,你霸道不讲理的声音呢?
“吴好,我们好好过日子———”冒冒,——你倔强顽强的——声音呢———
吴好坐在床沿扭头望着她,哭得泣不成声。
冒冒此刻多想抬手去抱他,多想抱着他亲他的眼睛跟他一起哭,“吴好!吴好!我妈妈怎么死得这样惨!我记得她要去北极,她还说给我带来北极的雪花———”
可是,
手抬不起来,
想说,———冒冒极力想张嘴,张不开嘴,
想哭,
眼泪呢,
变成了北极的雪花了吗——
冒冒想告诉吴好,
我记得你说的话呢,你说,冒冒,你以前不好哭的,是因为没有牵挂,现在动不动就哭,是个好事情,人呐,有时候要哭哭,要流流泪。可是,不能绝望。哭过之后,要想想,哦,我能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这个胡同走死了,我是不是就真走上绝路了?这时候咱不妨回头看看。冒冒,回头看看,回头看看啊,我在那里,我肯定在那里——
吴好,我回头看了,
我看见了你,
不仅你,
我还看见了隋阳,看见了桩儿,
我知道他们此刻去找吴小周了,
你们希望我也看到他,
他们还去抱吴嘎了,
你们希望我也看到她,
我看到了,
在看,也在想,
我不想走绝路,我想好好活,———
可是,
怎么还是动不了,说不了呢,
怎么办,
吴好,
怎么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