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倒是无情
就这样呆呆地坐了一个晚上,泪水把妆容打湿,变成红色的斑块,看着窗外满园的梅花,小午的心开始平静下来。她开始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回想着风尘笑着把玻璃流苏递给她,回想着自己拉着他的手手心是暖暖的,回想着知道真相的时候碎满地的玻璃流苏。假如这一切,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或许自己好受点,风尘也会好受点。
人们说有些事情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后按照从前的方式生活下去,可是对于小午好像做不到,毕竟她的内心有太多期待,有太多失落。
依旧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寒风习习,却感受不来,小午披上件单薄的斗篷,慢慢走向那狼藉的案发现场,红色的地毯上沾上了酒渍,桌上还摆放着她和风尘一起剪的喜字,牌匾下的对联是爹爹特意从京城带来的,而供桌上的桂圆则是春英一个一个搭上去的,时间就好像禁止在这一瞬间,她依稀还看得见爹娘送她出嫁时眼角闪过的泪光,看见韩寿挽着古林的手漫步走来,看见风尘拿着喜棒想要揭开她的头纱。
慢慢慢慢拾起被毁了的幸福,她才感受到一点点的疼痛,是真实的痛。她将碎片放进她的小木匣子里,本以为只是一个裂痕,可以补完整,却没想到自己用的力道太足,已然成了玻璃渣子。她用手指划过依稀可以辨认出的午字,一道血痕浮现,她顺势将手指放进嘴里,那一股血腥味,可能一辈子都忘怀不了。
韩寿拿着件大大的棉衣盖在小午身上,她说她不冷,他知道是骗他的。看她一直不说话,韩寿讲起了故事:“也许我说的这个故事可以让你好过一点。”小午没有看着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门外的腊梅一片一片掉落。
“在我还小的时候,娘亲和我的继父成婚了,我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我注定要有另一个父亲了。我本以为父亲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直到有一天,我听见继父和娘亲说话,继父问我娘亲“现在你知道他还活着,你如若要走,我也不会拦你。”原来继父当年骗娘亲说父亲战死沙场,劝得娘亲与他回来,他知道娘亲的脾性,倘若不是这个谎话,她永远也不会和他走。娘亲知道了,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恼火,她知道他为的是她,爱的是她,这样就足够了。“小午抬起头,看着韩寿,她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看着。
“我希望你能够幸福。”韩寿忽闪着眼睛,看了一眼小午,却又立刻转移了视线。小午抖动了一下胳膊:“谢谢你,我也希望你能够幸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风尘已经站在腊梅的后面呆呆看着这两个人,他慢慢走来,收起拿在手上的棉衣,静静拉过小午的手,一句话也没说地消失在韩寿的视野里。
风尘把小午带进了他俩的新房,搓了搓她的手,赶快用被子将她包裹起来,包得太严实,只留了一个头在外面,害得小午全身动弹不了。本想打水给小午擦一擦脸上弄花了的妆,岂料脚上一带,一盆子的水倒在他的脚上,他依旧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说道“我去打一盆水。”
小午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他狼狈的样子都想要笑出声,即使她还没决定要不要原谅他:“不用了,你坐下来吧。”风尘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搓着手,小心翼翼坐在小午身边。
小午清清嗓子,说道:“你知道你错了吗?”风尘有点惊讶,低着头说道:“知道。”
小午继续说道:“那你说你错在哪里?”小风尘忽闪着眼睛说道:“我,我不该骗你。但是要是我早点告诉你,你一定也不会原谅我。”
小午还是装着很生气道:“我,我有这么小气嘛?”风尘一本正经地说道:“有呀,有呀,像是有人拿了你的东西的时候,看上了你的东西的时候,还有…”
小午连忙打断:“停,这是道歉的态度吗?”风尘抱住裹成粽子样的小午说道:“那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吗?”小午笑着:“以前有什么好的,以后会更好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地原谅了风尘,或许她才刚刚开始明白幸福有时候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也不知道为什她会这么容易原谅他,只是觉得就这样抱着的感觉挺好,真的挺好的。小午把头静静靠在风尘的肩上,安心合上眼,她又听见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是和以前同样的频率,一下、两下…
第二天,没有人再提起昨天所发生的事。风尘把昨日留下的饭菜全拿出来,一连吃了三天,小午笑他勤俭持家,他倒是不在意这点,他只是觉得小午嫁的太过草率,想要拿一连三天的喜酒来冲冲喜气。
古林拉着韩寿的手,气呼呼跑过来:“你说,你到底,到底喜欢我什么?”
韩寿一脸无奈地看着古林:“这,不好说。”
风尘小声在小午耳边念叨:“看这架势,有好戏看了。”
小午打了风尘一拳:“你就不能正经点!”
古林带着哭腔,跑到小午面前:“嫂子嫂子,你快管管。”
小午摸摸古林的头:“你说到底怎么了,嫂子为你做主。”
古林指着韩寿:“我问他,他到底喜欢我什么,他就是不说,他一点都不喜欢我。”看着古林脸上依旧带着的稚嫩,小午不禁笑出声:“韩寿,你说吧。”
韩寿面无表情:“这怎么说!”
小午看着风尘说道:“这样吧,那就当大哥的做个表率,你说,你喜欢我什么?”
风尘支支吾吾说道:“额…我工坊里还有点事,你们先吃。“说完,一溜烟跑了。小午无奈地看着古林:“看到了吧,就是这个反应。”古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小午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韩寿,总觉得韩寿的表情像是有什么事,她没有发现韩寿眼中闪过的泪光。
直到晚上,风尘才急急忙忙跑进房,衣服上带着些黄土。小午摆弄着桌上的水果:“你这是去沙漠走了,一圈吗?”风尘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道:“倒也是,还真是去沙漠走了一会。”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玻璃球,和以前那个玻璃流苏一样的样式。
小午惊讶地接过风尘手中的玻璃球。
风尘咧着嘴笑着:“你看,和之前那个一样吧,只是这次用的是上等的琉璃,你看着光泽是不是比之前那个还要好。”小午呆呆望着他。
风尘有点内疚道:“之前那个你说很喜欢,就次当是我正式向你赔罪。”
看着风尘的表情,小午笑着将流苏挂在胸口:“我接受你的道歉!”
风尘认真道:“这次戴上就不能摘下来了。”小午知道风尘这句话的意思,她看着他微笑,他也看着她微笑。
或许这就叫做好景不长,宫中传来了消息,贾南风因为涉嫌谋害太子被打入冷宫。这几天与贾南风有关的人都被抓起来询问了。小午还是很担心,想起之前帮助姐姐害死卫夫人肚中孩子的事,总觉得心有余悸。
风尘安慰道:“只是你姐姐犯错,你不必介怀。即使查到你,你按实说就可以。”小午不想告诉风尘她所做的事,毕竟在他眼中她是最完美的,她不想为自己画上污点。
一个小厮跑来:“少爷,少夫人,韩公子在门外求见。”
风尘疑惑道:“韩寿,这时候来所谓何事,古林可在府中?”
小厮摇头道:“小姐大早上出去了,韩公子说是来找少夫人的。”
小午过了许久反应过来:“找我?”小厮点点头,风尘示意让他带进来。小午似乎看出了风尘眼中那一丝丝的不高兴,有点无奈。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还是不及韩寿在她心里的位置。他没有说话,慢慢走回书房。
韩寿看着眼前以为**的小午,有点失落:“你还是快走。”
小午疑惑:“走去哪里,为何要走。”
韩寿道:“你姐姐已经把你说成合谋了,你再不走,官兵就要来了。”
小午有点站不稳,靠在了门框上,她的姐姐果真没有让她失望,原来这一切的幸福来得太突然,她还没有好好感受风尘的爱,老天爷就这样说收回就收回。
韩寿扶住小午:“你别着急,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现在你要决定的是要不要和我离开?”
小午苦笑着:“离开,我不舍得,怎么舍得。你舍得离开古林吗?”
韩寿犹豫一会:“舍得。”
小午笑道:“果真是无情人,古林竟然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韩寿有点无奈:“不管我是怎样的人,你在这里,风尘和古林都会受到你的牵连,到时候就不是你一个人死了,你知道吗?”
小午脸上的表情凝滞,这确实是杀头的大罪,她不能拖累风尘,或许离开才是保全他们兄妹的唯一方法,犹豫了一会说道:“好,我跟你走,可你得给我一点时间。”
小午转身离去,韩寿在身后问道:“你要去告诉他吗?”小午冷冷回了一句:“不关你事。”
走到门口,小午努力挤出笑容,看着书桌前的风尘,他飘落的发丝似乎有一丝梅花淡淡的芳香。风尘良久才回过神来看见小午:“你这像尊佛一样杵在那里干嘛?”
小午温柔道:“我想仔细看看你。”
风尘笑道:“我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让我好好看看你吧。”风尘用手拨动着小午散落的发丝,将它捋了捋,整理了一番,“我待会出个远门,你在这里等我,带点你爱吃的方糕给你。”
小午强忍着眼中打转的泪珠:“那,那你早点回。”望着风尘远去的背影,她好像伸出手去挽回,原来一切失去的那一瞬间是那么痛苦,她觉得她和风尘的感情就像左手牵着右手,牵着的时候没有感觉,但用刀砍下的时候是那么撕心裂肺。
她把流苏摘下,她答应过他不会再放下,只是这前路的凶险,她不愿看它再一次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