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请从此忘记我(1)

第十二章 请从此忘记我(1)

常洛站在那扇暗铜色的房门前,迟疑良久,轻轻扣响。

“是谁?”那个熟悉的声音说。

“我是常洛。请你打开门好吗?”常洛心中充满了不安。

“颜队长说了,不可以随便串门。”里面的人顿了一下说。

“她不会知道的,开开门吧,我只说几句话。”常洛说。

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凌榛榛依然陌生而客气,“找我有什么事?”

常洛的目光忐忑而又焦急地黏上她的脸庞。五年前在SummerFlower上呆过的人,一个个遭遇不测。下一个轮到谁,谁又能预测呢?凌榛榛的眼睛清澈明亮,肌肤柔嫩白皙。还好,脸庞的轮廓依然清晰异常,并没有像何太原和孟川那样变得模糊。常洛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结结巴巴地说,“我,那个,刚从堇央回来。我……看到SummerFlower了。”

凌榛榛淡淡说,“是为了查案的事情吧,真是辛苦你了。那么,好好休息一下。”

“榛榛,”常洛急忙撑住即将关上的门,“难道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

凌榛榛微微蹙起眉头说,“你认错人了吧,我真的不认识你啊。而且不是告诉过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类似于这样的话,以后请不要再说了,好吗?”

她坚定地关上了门。苍白美丽的脸庞在门缝里一闪而逝。

常洛看着冷冰冰的门,心里知道一切都已不可挽回。有些事情一经发生,就永远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只可惜,这个道理他以前并不知道。常洛黯然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洛子!”走廊上一道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女人露出头来,是邹兰。她主动问起孟川的事,“洛子,你知道川儿的消息吗?”

常洛有些迟疑,孟川是邹兰的前夫,本来该告诉她孟川的近况。但孟川失踪的消息是被列入机密文件的。他虽然知情,却也不能随便泄露。他想了想,谨慎地说,“年初的时候,他来找过我一次。”

邹兰化着明亮妆容的脸庞上,显出和平时不同的凝重,“你见他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他……有些奇怪?”

常洛敏感地问,“最近你也见过他吗?”

邹兰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但终于还是说,“是的。也差不多在年初,那时他打电话叫我一定要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吓了一跳,去的时候,发现他闭门不出,在家里还戴墨镜、戴手套,脸上也涂着很厚重的粉底。我当时很奇怪他的样子,他却只是说他得了病,要我今后自己保重。他说他对不起我……”说到这里,她的眼眶有些发红,“洛子,川儿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他们当年也曾真心相爱,走到今天仍有牵挂。

常洛不想让她担心,“他也让我照顾你呢。你不要想太多,他很好。”

回到自己房间里,常洛仍然在想着邹兰。总觉得有哪点不对头,却一直不得要领。

在看报纸时,常洛猛然醒悟过来。

“是重影!”邹兰的脸,就跟他当初见到的孟川的脸一样,就仿佛有重影一样,盯久了让人眼睛酸痛不已!

一股寒意从脑后升起,常洛手中的报纸轻飘飘地落下。

常洛黯然回想起,凌榛榛离开自己时的背影。五年前她站在SummerFlower的甲板上,面朝大海,久久沉思。海风把她的长发吹拂得宛如黑***,翩跹凄绝。他曾许诺她一生一世,却在那样短的时间里,就用力将她推出自己的生命。

凌榛榛并不是自己情愿离开的。她离开,只是因为她已经无法再记得他。

最初向常洛提出那个建议的人,是田家杰。

那时常洛正为自己和凌榛榛的关系感到痛苦迷惘。他疲惫不堪,心知肚明自己已经无力再维持这段关系,拖延下去只会使双方感到痛苦。可是,他却说不出口。他怕面对凌榛榛的眼泪。假如她伤心,他的心也会痛。他依然爱她,在乎她,只是无力再宠溺她。

那一天,他在甲板上逗留至深夜,才步伐沉重地回到房间。

凌榛榛坐在床边,仰起脸说,“洛子,我们分手吧。”

常洛吃惊地瞪着她,不相信凌榛榛会先提出分手。她一向是如此依恋自己啊!他仔细看她的眼睛,并没有看见汹涌的眼泪,于是放了心。虽然心里涌过一阵复杂的情绪,却还是抓住这个机会说,“既然你这样说,那么好吧。”

凌榛榛点点头,从脚下拿起自己的旅行包。看来刚才她就已经收拾好了。

常洛忽然有点手足无措,“这么晚了,你、你到哪里去?”

凌榛榛咬着嘴唇往外走,“既然已经分手,我就不能再呆在这里。”

常洛一个人站在空房间里,一时有点不适应。他觉得这自由来得太轻易,以至不敢相信。倒头躺在床上,心想:我自由了吗?

浑浑噩噩地睡去,半夜醒来,忽然看见凌榛榛如以往一样,蹲在房间角落的背影,轻轻抽泣。他急忙去扶起她的肩膀问榛榛你怎么了?凌榛榛慢慢抬起头,眼里流出的不是透明的泪水,而是深红的鲜血,凄凉悲伤地望着他。猛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哭着喊,“洛子,不要离开我!不要!”

常洛大叫一声惊醒过来,眼前一张焦急呼唤的女子的脸,却并不是凌榛榛,而是游轮上的服务员徐婉。她使劲摇晃着常洛的手臂,“快起来,榛榛她出事了!”

常洛浑身一个激灵,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突然如闪电击来:榛榛跳海了!是的。她做得出来。她是那样一个单纯、执著而决绝的女孩啊!他心口一阵剧痛,扑到门边时忽然脚软,低声问,“捞起来了吗?”

徐婉惊讶地说,“什么捞起来了吗?她在我隔壁的房间里,烧得很厉害呢!”

常洛定了定神。原来是病了,不是跳海。“还好,还好。”他喃喃说。

徐婉翻个白眼,走出门去,“把榛榛欺负成那样还说好,真没良心!”

凌榛榛躺在小小的船舱里,头发贴在通红的脸颊上,眼睛和嘴唇都紧闭。常洛用手一摸,烫如火炭。心里有些发慌,“榛榛,榛榛,你怎么了?醒醒啊!”

徐婉说,“她烧得很厉害,刚才一直在一边哭一边说胡话。”

常洛说,“她……说什么?”

徐婉看了他一眼,“说不要离开我,然后叫你的名字。”

常洛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感觉,温热而沉重。紧紧把凌榛榛拥在怀里,只觉得她纤弱的身体烫得惊人。凌榛榛的爱,就像是在火焰里飞翔,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烧成灰烬。

“我爱你,可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彼此被烧成灰烬?”常洛默默想,“能给你幸福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我。”可是,他却无法就这样离开。他无法自己逃开,看着曾经深爱过的女孩停留在原处,独自浴火!

房间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口哨声,田家杰一脸阳光地探进头来,“怎么了,有人病了吗?”

凌榛榛吃了田家杰开的药,烧退了很多,也不再说胡话,沉沉睡去。

田家杰是个医生,不过是心理医生。但对付这种由情感刺激和躯体受凉引起的小病,也还是小菜一碟。他用欣赏的眼光打量了一番凌榛榛沉睡的面容,侃侃而谈,“虽然病了,还是很美。不过话又说回来,两个人在一起关键是感觉舒服,容貌的吸引力嘛,是在恋爱的开始起作用,过后还是要看是不是情投意合,人生的步调是不是一致。”

常洛心有戚戚焉,默默用力点头。

田家杰遗憾地说,“真的美得很难得呢,你不愿意为她的美貌多忍受一点吗?”

常洛说,“这不是忍受的问题。她很好,非常非常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田家杰哈哈笑着说,“不错不错。得到以后,再美也没新鲜感了。我也是男人,我明白。不过话又说回来,也许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很圆满地解决这件事!”

常洛半信半疑地说,“什么办法?”

田家杰神秘地勾了勾手指,“算你好运,附耳过来。”

常洛听田家杰在耳边说了三个字,不由喃喃重复出来,“催眠术?”

“不错!所谓催眠术,就是催眠师运用心理学手段在受术者头脑中唤起一种特殊的意境,使人的心理对生理的控制力量发挥到最高水平。”田家杰侃侃而谈,“现在大部分催眠师都可以通过催眠,使受术者将遗忘的事情想起来。催眠术治疗有个经典案例,一个名叫安娜的少女患有一种怪病,口干舌燥,却不思饮水。在催眠状态下,她看到了她特别厌恶的家庭教师用玻璃杯给狗喝水的场面,并显露出当时的不快情绪。醒来后不思饮水的怪病得以痊愈。但是,目前几乎还没有催眠师能够完善地控制遗忘术——也就是通过催眠‘抹’去受术者的记忆。你运气很好啊,我去年刚刚掌握了这项技巧,可以帮上你的忙啦!”

常洛一怔,“‘抹’去受术者的记忆?你要‘抹’去榛榛的记忆吗?”

田家杰弹了一个响指,“BINGO!你不是想离开她,又不想让她伤心吗?那么,只要她彻底忘记常洛你这个人,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常洛仿佛在一片晦暗的迷惘中,看见一扇门缓缓推开,露出一道明亮的白光。他眼睛一亮,“不错啊,是个好主意!”但转念一想立刻又说,“我常听说有人摔一跤,就失忆了,把以前的事情统统忘光。不行!这样榛榛以后的工作和生活怎么办?”

田家杰诧异地看了常洛一眼,“你还爱那个女孩子吗?为她考虑得挺周到。不过不用担心,听我慢慢道来——这种遗忘术呢,是要分档次的。低级的催眠师,会蛮横地将手术者的所有记忆弄得一团糟,受术者或者记忆全失,或者精神混乱,这比你担心的情况更恶劣。而高级的催眠师则可以巧妙地引导受术者,使他们自动把需要删除的记忆筛选出来,然后通过催眠手段把它‘抹’掉。这里面又要分档次,关系到受术者遗忘效果的好坏。手段高明、道行高深的催眠师,甚至可以使手术者永远遗忘某一段记忆。”

常洛皱眉听了半天,忽然一笑,“我不信!”

田家杰眉毛一挑,“不信?我可以现场给你做个实验。”

孟川无可推卸地被挑选为做这个实验的最合适人选。

常洛按照田家杰的吩咐,先给孟川端上一碗鲜汤,鲜香扑鼻。孟川吸着鼻子问,“什么东西这么香?”常洛说,“是河豚汤。”孟川叫起来,“不会吧?”常洛作势要端走,“怎么,不敢喝?”孟川连忙抢过来,“我是说你有病啊!跑到海上来吃河鲜。”喝一口,滋味绝妙,飘然欲仙。碗已见底还在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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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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