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章 针锋相对
对夕照,树色烟光相紫翠。花落莺啼
皎月殿内,春秋独坐西窗前,将一枚黑子拍地一下落在棋盘上,嘴角含笑。
总算是等到了今日。
国婚,储君?陛下一旦发布这样的消息,貌似风平浪静的局面将再也无法保持,所有的暗流漩涡都将逐渐浮现,王位之争,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
这一盘棋局,总算是到了关健的一步。拂袖,起身,负手,踱步;春秋那双温柔满带笑意的眸中,目光一点一点的坚硬,是的,他金春秋也要收起那些风花雪月,富贵闲人的公子模样,现在,是他要步上这个政治舞台的时候了。
轻笑出声,眉目飞扬,春秋就这么负着手,往昙华殿而去。
美室还在那硕大的议桌上首发着呆,薛原已经退下,但他刚才所说的话却依然在她心中震动着。如若让毗昙与德曼联姻,,,,,,
毗昙是自己与真智王之子,身份上没有任何问题,如若毗昙成为副君成为王储,表面上看对她美室是大为有利,但是,这一切要建立在毗昙承认自己是他生母的基础上。而依她对毗昙的了解,他心中的怨恨,绝不会如此轻易便放下。
即使他成为了王储,即使有朝一日他登上了王位,他与她使终还是对立的地位,这是身为母亲的美室,无法接受的真实。虽然心中对于当年的遗弃并无歉疚,但依然不想与他相互仇恨。
这是美室的底线,因此无法将毗昙送去德曼的身边。
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温柔,那种奇异的感觉多少年未曾出现?美室垂着眸,品味着心内的那丝温柔与酸楚,直到耳边传来宫女轻柔的声音:“玺主,春秋公子求见。”
春秋的步伐不急不慢,他的嘴角一如既往带着笑意,但美室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他的不同,那是他的目光,一扫往日少年的调皮戏谑,而添了几分坚决与沉稳,却还是那般澄明与优雅,这不由得让美室略为惊讶。
自然没有一夜之间成熟的少年,那么,竟然是自己从来就没有看穿?
略略地施礼后,春秋在美室的左侧款款落坐,也不绕弯,语气清朗而温柔:“玺主,现在是要下决定的时候了。”
美室挑了挑眉,睫毛忽闪,了然的目光直盯着春秋:“公子知道本宫在犹豫什么?”
“当然是副君人选的事,这可关系到王储。”轻掩口角,春秋故作神秘。
“那公子,是想让本宫推举何人?”美室心中虽然已经猜到春秋的来意,却并不说破。
春秋笑容又深了几分,往美室那边倾了倾身:“王储的人选并非那未来的副君一人,玺主自然不会连这个都看不清。”
“可是圣骨男已尽,还有谁能继承王位呢?”美室也笑得深了几分,依然在绕着弯子。
“那未来的副君,也并非圣骨男子,他能成为王储,身为真骨的我不是也有几分赢面?”美室的心思春秋也看了出来,既然她在回避,那么自己便直接挑明。
美室果然不能再继续兜圈子,敛眉细思。虽然春秋会在这个时候跳将出来自己的确没有算到,不过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局势越是复杂,反而对自己越是有利,如若推举春秋为王,那么王室的势力也会分化,德曼,她要如何应对春秋的突然发难,还真让人好奇。
“如若玺主能站在我的身后,赢面就更胜了几分,玺主,您想如何?”春秋口气温柔的逼问,不让美室有更多的犹豫。
而美室只是微笑着,不置可否。
君罗坐在前庭的桃树下,享受着春日和勲的暖阳,纤纤十指也不闲着,在宝蓝色的丝绸上,绣着一枝粉红的樱花,这是一个香囊,是准备送给春秋的生辰贺礼,算起来距他的生辰也只剩十来日了,虽然香囊不是什么大活计,不过考的是针法精细,也是要花些心力的。
绣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眼花,便抬眸看向那墙边的一遛千年蒀,油光碧绿的一片,倒是缓了几分疲劳,正欲再绣。眼角却睨一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从正殿出来,一绕便隐在了那假石之后。
“刚才那人,可是春秋公子?”君罗轻仰着眸,问身边站立侍候的桃子。
“远远地看着倒像,想是来***的吧。”桃子那本来娇俏的面颊稍有些肿胀,说起话来也有些含糊不清。
君罗皱眉,如若来找自己的,怎么这就出了殿去?难不成,竟然是去见英娜,,,,,,心中虽然这般孤疑着,面上倒是一丝不露,将那香囊搁在腿上,用手指去轻触了触桃子的面颊:“疼不?”
“不过挨了几巴掌而已,小姐不必挂怀。”桃子受宠若惊,连忙施礼。
“你受了苦,本小姐自然心疼。”君罗眸中果然有哀怜之色,从自己的发上褪下一支玉簪往桃子的发上一插,略退了一步,点了点头,又莺声细语:“那小英受罚之后,果然被调到了英娜的身边。”
“听说,是英娜缠着延青姑姑硬是将小英调了过去。”桃子略垂着眉,生受了那枝玉簪,殷勤道。
君罗一笑,看来目的已经达到了呀,她故意赐名桃子,在莲亭上甚至用桃子比桃芝,都是想激起英娜的忿慨,而桃子与小英的这场争吵,自然也是故意安排。在他人的面前,自己装作一惯重用桃子,如若让英娜看到小英与桃子争吵,自然会认为小英必然不受自己的重用,为了报复自己,英娜果然将小英调到了她的身边。
只是接下来应当如何?君罗摇了摇头,那,就要看小英的了。
又到了殿议之日!
真平王沉默地扫视了一眼殿下分东西两侧而立的贵族与群臣,再看了看坐在自己右侧下首的美室。
美室感觉到真平王的目光,索性将面孔转向真平王,那双本就精致的美目今日更是经过精心的描画,眼梢含情却又不失威严,那直白的有几分挑衅几分询问的目光,让真平王很是不自然,调转头看向德曼。
德曼今日着一身蓝色织锦宫装,敛眉垂目,比以往更为沉静。她显然没有感觉到真平王的注视,一昧地沉浸在自己的沉思里。
今日将要议定的,当然是副君的人选,大殿内现在虽然雅雀无声,不过那些朝臣以及贵族,早已打了一肚子深密的腹稿,面上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再无一丝矜持。
真平王发出一声轻咳,所有的目光都纷纷投向正前方,那些贪念与欲望就如洪流一般悄无声息却又气势汹汹,这样的气氛让真平王的额头布上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紧了紧放在膝上的拳头,急促地吸了几口气,真平王才沉沉地开口。
“今日召集各位前来,是为了国婚一事,朕的身体日渐虚弱,而圣骨男尽,储位空虚,朕心不安,因此,才立意在贵族子弟中挑选资质优异者立为储君,,,,,,”
“陛下,前日所说的,只是选立副君而已,怎么,今日就成储君了呢?”在美室的示意下,上大等世宗率先站出来提出质疑。
“上大等这话是什么意思?既然圣骨男尽,作为唯一圣骨的公主之副君当然就是王储!”龙春克制不住心头之火,挺身而出据礼力争。十五年前,他的哥哥龙树,便是被这帮人以无功为由,反对他以副君的身份成为王储。而他的哥哥为了立功,答应美室亲自领兵参与战争。
后来,那场战争取得了胜利,而他的哥哥却在领兵回程的途中,被人暗杀而离开人世,凶手是谁虽然心知肚明,但苦于没有实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含冤九泉。
“如若是要立王储,这便是神国的大事,做为和白会议的主持者,当然要加以关注,毕竟这等重要的国事,只有和白会议才有决策权!”世宗当然也是寸步不让。
真平王听着这样的争吵,耳内不由得响起了阵阵轰鸣,他茫然地盯着面红耳赤的龙春与世宗,以及他们身后那帮各怀鬼胎的贵族们,汗珠从额角滑落了下来。
真平王的紧张同时落在了美室与德曼俩人的眼里,美室不由得轻轻一笑,朱唇欲启。
“你们无谓争执!”德曼霍地起身,声音虽然不大,却满带威严。
美室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她有些惊奇地看着德曼,唇角依然带着俏丽的笑容。
而德曼也满是笑意,她直盯着美室,依然是平和略带缓慢的语气:“我根本没想过要举行国婚,那是因为,要成为王储的不是别人。”
美室的眉头渐渐的挑高,目光也越来越讶异,德曼,她想干什么?
大殿之上刹时之间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盯着德曼,包括真平王,他们都不知道公主要说什么,虽然都打了满肚子腹稿,但显然没想到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话,带着满脑门疑问,神情各异地沉默着。
“能够成为王储之人也没有别人。”德曼不顾他人的面色,眼睛还是直盯美室,嘴角的弧度更深:“只有我!神国的公主,德曼。”
像一捆**在湖底突然爆裂,所有的暗涌向上喷薄而出,大殿忽然变得喧嚣沸腾。而美室却像什么都没听到般,她的笑容逐渐僵硬和消逝,她的脑子里电闪雷鸣,什么?德曼原来是这样的想法,她要成为王储,那么!美室那精致的美目越瞪越圆,女王!
美室呼吸急促,她的心,从来没有跳得如此激烈!就连在真兴王驾崩之日,她带着那张假的遗旨前往仁康殿时,也没有如此激烈。女王,德曼一直以来的目标,回到徐罗伐的目标,找回身份的目标,原来是这个么?!
多么华丽而伟大的梦想,就连旁人,也同样觉得热血沸腾!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殿之内忽然响起一个清朗之声,与德曼的沉静不同,这个声音温柔而轻脆。
“能成为王储之人还有一个!”
春秋同样一身宝蓝的绸衣,负着手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就如闲庭赏花般地,乌黑的两只黑眸轻飘飘地略过一众贵胄,最后只落在德曼的脸上,微抑着头,嘴角一笑:“还有我!”
“春秋!”真平王大惊:“你说什么?你只是真骨而已!”
春秋侧了侧头,看见德曼的眼中略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猛地收敛了笑容:“骨品制本来就是粗陋而野蛮的制度,无论是在西域还是在中国,都没有听说过这一制度,既然如此,已经是圣骨男尽的新罗,为何还要死守这一制度而不知改革?如此不合时宜之制早就应当废除!”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真平王张大了嘴,面色颓然,今日这些变故,是他怎么都预料不到的,只觉得浑身无力,几乎要昏厥过去,只不过强撑着扶手,才能勉力支撑。
就算是美室,也被震得不轻,还没有从德曼那道霹雳中回过神来,春秋又来劈了一道雷,看来今日这场殿议,足以让新罗这个国家产生巨震了。
世宗看着美室,见她只是瞪着一双杏眼,眼角的轮廓依然美仑美奂,却黯然无神,心中一时之间也失了主意,不知道是该反驳春秋仰或是应当赞成。
发呆的还有龙春,春秋的突然出现也让他心神大乱,毕竟,春秋是哥哥与天明公主的亲子,他没有理由在大殿之上众人之前反驳他。
众贵族们虽然议论纷纷,可是这般情形实在是凌乱,一时之间也失了章法,不知道该支持谁反对谁,就这么有的喧闹有的沉静,有的愤慨有的愣怔,大殿之上几乎没有一个能够保持完全理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