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章 被遗忘的圣骨
遥夜沉沉如水,风紧驿亭深闭。
距离徐罗伐千里之外的兰城郡,由于临海,阳光已经炎热炙人了,海边一块突兀的飞岩之上,一名女子披散着长发肃然而立,轻薄的衣袂被海风高高拂起,飘逸而张狂。她的身形颀长,削肩长背,脊梁挺直而优雅,尽管只穿着普通的素纹淡青色罗裳,长发散乱,也掩不住与生俱来的尊荣与高贵。
她是胜曼!真平王同母弟真安葛文王金国饭与月明夫人朴氏之女,建福八年其父病逝,当时月明夫人尚在孕中,次年胜曼出生,满月之后月明夫人便求了真平王,迁出徐罗伐回到葛文王的封邑兰城郡,自从那日,便与徐罗伐断了音信。
因为身为女子,又自幼离开那权力中心,竟然被世人遗忘,真平王尚有一名侄女,德曼尚有一名堂妹——新罗除了德曼之外竟然还有一个圣骨存在!
侍女九方焦急地踮起脚来茫然四顾,好容易才张望到飞岩之上胜曼的身影,无奈折腾了半响也未找到上去的方法,急得一额头亮晶晶的细汗,实在是没了办法,才将双手放到唇边大唤一声。
无奈海风猛烈,声音才一出腔便被那烈风撕得粉碎。
“你就回府吧,小姐我会带回去的,告诉夫人不用担心。”一名紫衣男子手持书卷敲打掌心,唇角带笑看着在巨石之下折腾不停的侍女。
九方仓惶回头,看到是睢冷师傅才放了心,施礼后果然转头便走。
双臂一横足尖一点,身形轻拔,足尖在巨石之侧频密轻点,便稳稳落在飞岩之上胜曼的身后。
玉掌轻拍,巧笑转眸,胜曼在炙热奔放的阳光下笑得灿烂:“师傅好身法!”
“你以为我老了?”睢冷微笑,打量着胜曼,两年不见,她出落得更加的丰润了。
眉深入鬓婉若游龙,一双澄黑的眼眸比起两年之前更添了几分深遂,丰盈的面颊红润而艳丽,鼻梁高挑而周正,唇形柔和略失风情,修长的手臂垂可过膝,鹤势螂形。
没错,正是帝王之相!睢冷看在眼里,缓缓点头。
“师傅,这两年你都去了什么地方?”胜曼伸出自己修长的手臂挽住了睢冷,微侧着一张粉面,眸中清亮。
“胜曼,回徐罗伐的时机也许已经到了。”并不想闲聊的睢冷严肃了神色。
睢冷是金国饭的幕僚,其父为原大伽倻的天官,因此他也具有观测星象之能。当年,胜曼出生之时,夜观天象只见紫微星大放异彩,心中便不由大惊,这是帝王出生之兆!次日听闻胜曼出世,细细目测只见那婴儿天庭饱满,红光满面,臂长而目清,耳厚兼鼻正,嗓音宏亮,胎发似冠,虽在襁褓之中便具帝王之相!
不敢怠慢,睢冷将自己所测告诉了月明夫人,俩人商议下来,情知美室手腕狠辣,如若得知此事必不肯轻易放过,于是胜曼才一满月便求了真平王迁至兰城郡,多年以来除了年年三元日上书报安,并不肯多通音信。
而睢冷在胜曼幼年便将自身的文治武功倾囊相授,当胜曼年满16之时更是将事由始末悉数告之,这么多年的准备与筹谋,总算是,,,,,,
“现在并未到时机。”听睢冷说完新罗宫内的涛天巨浪,胜曼却没有一丝兴奋。
睢冷满面疑惑,不由问道:“如今王储之争已经正式拉开序幕,德曼公主提出女子也可成为王储的主张,既然如此,作为圣骨的小姐不是也有机会吗?”
“美室会就这么看着吗?”胜曼转过身,沉静的目光看着脚下那片深蓝:“再说虽然我也是圣骨,但毕竟不是陛下的女儿,不是神国的公主。如若女子可以称王,那也是德曼公主的王位,又怎么能轮到我?”
睢冷细细思量下来,也觉得胜曼说得有理,心内安慰:“是为师急切了,两年不见你的心思沉稳细密了很多,看来师傅所能教你的已经不多了。”
胜曼轻轻一笑,依然没有收回目光,千里之外的徐罗伐,现在还离自己很远很远,可是总有一天,她会回到那里!站在所有的人面前,微笑着说:“我回来了,我是胜曼!”
徐罗伐。
东市之上依然人头涌动,平民百姓们继续着油盐柴米的生活,无论王位上那个人是谁,他们的生活都要继续,依然还是油盐柴米,这不由得让洛伊心生感慨,突然想到元曲中的那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你说什么?”听到洛伊口中喃喃有声,毗昙一侧头,浅笑轻问。
“一些无聊的感慨而已。”洛伊摇了摇头,眼角一斜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又是小英!
轻轻一扯毗昙的手臂,俩人对视一眼,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悄悄跟在小英身后。
小英步伐匆忙,神情颇为严峻,一趟下来去了糕点铺、茶叶铺、丝绸铺、药房,,,,,,
却并无诡异之处。
洛伊与毗昙跟了一圈下来,直到眼看着小英回宫。
“你究竟在怀疑什么?”目送小英进入仪门,毗昙才问洛伊。
“我也说不清楚。”洛伊摇了摇头,她的心中只有一些模糊的想法,却也像是笼罩一层薄雾,只有一个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分明。
“无论如何,以后不能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情。”毗昙轻捏了下洛伊的手指,稍弯下身子,直视洛伊的双目:“答应我。”
在自己失踪那几日,毗昙的疯狂与焦躁,洛伊听琉璃与流云说了很多,她当然懂得毗昙的担忧,于是轻轻一笑,凑近毗昙的耳边:“可是无论我遇到什么危险,你都会来,不是吗?”
卿卿我我的两个身影落在一众青龙翼徒的眼中,个个又是羡慕又是尴尬,窃笑不语。石品见此情形,咳嗽一声,盯着郎徒们:“宫内气氛如此紧张,你们当值还敢如此轻松!”
众郎徒一见石品,笑容立即不见了踪影,这段时间,石品郎就像是吃了**,前两天有个玄武信徒不过开了一句玩笑,他便抽出铁剑来说要和人家真性比才,吓得那郎徒连滚带爬,直到现在也不敢出现在石品郎的面前。
虽然喝了郎徒一顿,石品却摁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斜眼看向仪门之外,却是自己也飞红了双颊,强掩住尴尬正想再修理郎徒们几句,肩上却被人重重一拍,回头便看到了一张明朗俏丽让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孔。
“石品郎,今日月川大师在瞻星台设点行医,我转了半天也没见着阏川,你借我几个青龙翼徒维持一下那边的秩序,可好?”流云一身黑衣,已经长至肩膀的黑发高束,发梢打在面颊边上,英气勃勃中又带着几分娇俏可爱。
“洛伊小姐在外面。”石品的面颊更红,神不守舍说了句。
流云探身一看,果然看到了洛伊,正想唤她却忽然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笑道:“石品郎,难道你是想让我拉洛伊去维持秩序?”
尽管才挨了骂,那帮青龙翼徒们还是弊不住,带着笑意打量着他们的首领石品,这哪里还是那个吃了**的石品郎,现在他就是一个惊慌失措的西红柿。
“我不是这个意思。”石品尴尬异常:“我是想着你与洛伊小姐多日未见,今日刚好碰上,,,,,,”
“你怎么知道我们多日未见?”明知石品颇为注意自己的行踪,流云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恶趣味,明知故问。
西红柿内的果浆差点喷薄而出,石品张口结舌羞愧得眼睛都差点滴血,那般窘迫让流云瞬间没有了恶做剧的兴趣,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来你是不想帮我了,好吧,我去找毗昙帮忙。”
“我陪你去,,,,,,”
小跟班滁盱辰时便已经到了瞻星台,那些身有病痛的村民们来得更早,此时已经在滁盱的安排之下,整整齐齐地排好了队,流云非常满意滁盱的工作能力,带着几分得意对洛伊说:“你看,是不是脱胎换骨了。”
洛伊今晨与毗昙入宫巧遇流云,干脆就跟了她来瞻星台,毗昙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流云在场也不好阻拦,依依不舍地单身入了宫还一步一回头地张望,惹得一众当值的郎徒们笑得东倒西歪,当然他们笑的不仅仅是毗昙,还有带着一帮郎徒跟着流云而去的西红柿首领石品。
总之这紧张了几日的新罗宫,在这个清晨总算是染了几分愉悦的气氛。
而洛伊这会儿冷眼看着忙前忙后的滁盱,却沉默着不置可否,但也保持着笑意不让流云看出不妥,只吩咐石品郎与众郎徒保护好月川大师的周全。
众人正忙碌着,喧闹的瞻星台却忽然一片寂静,流云直起腰回身一看,一双凤眼立即上挑,面上罩了一层隐怒。
那浩浩荡荡的一群,由远及近款款行来的人,正是上天官渺依与一众神女。
“又想打什么鬼主意?”流云英眉紧皱,双目冷冷。
“要不要我去阻止她们。”滁盱眸中妖气一闪,嘴角略倾。
“不要胡来,她怎么也是神宫的上天官。”石品瞪了一眼滁盱,语气有些凶狠。
“我管她是谁,我只听副天官大人一声令下。”滁盱冷哼,完全不把石品放在眼里。
哪里来的山野村夫!竟然如此狂妄无礼,石品紧了紧手中的铁剑,但考虑到流云在场,才隐忍不发。这几日,宫内盛传流云与这个巫师关系暧昧惹得阏川醋意连连,前日那名玄武信徒正是在自己面前说笑了一句,才惹得自己差点找他真性比才。
流云在他的心中就是女神一般的存在,怎么能这些俗人随便议论。
洛伊站在他们身后几步,将一切都看入眼里,只是淡淡一笑,轻道:“我猜,上天官是为了挽回神宫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也来这里设点行医了。”
“真是恬不知耻。”流云恨恨地说,她现在可是恨毒了渺依。
“这是好事,能让更多的百姓们受惠便好。”洛伊安慰流云,将她拉至一边,轻声说:“我知道你厌恶上天官,但若是此时与她发生争执,落在百姓们的眼中只怕会显得小气。”
流云当然明白,于是轻拍了拍洛伊的手背,干脆不理不踩,继续将有些行动不便的伤病者扶去月川大师设点之处。
而洛伊反而迎了上去,笑着说:“上天官怎么有空来了?”
一双明眸却悄无声息地掠过渺依身后一排神女的神情。
渺依认出洛伊,便是那晚在花舞场上逼问自己的女子,心中便存了些惧意,只谨慎地与洛伊寒暄。
不出洛伊所料,上天官果真是为了挽回影响前来设点为百姓们行医,以往听流云时常提起,心知这上天官是个心高气傲之人,现在看她却一丝愧意皆无,完全失了以往的心性,心内也存了些鄙视,因而一笑:“上天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百姓们都是善良之人,会记得上天官的好。”
话中带刺却面上带笑,渺依硬着脖子消化了这些,心内虽然刺痛却也逐渐坚硬,单薄的嘴唇一抿恢复了以往的冷清,淡然道:“多谢小姐的理解。”
下颔轻轻一抬,带着众神女们去瞧那被伤病困饶的百姓们。
洛伊也不想再与那上天官交谈,美目四顾却没再见到滁盱,像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再次把目光投往渺依身后的一群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