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章 生辰

107章 生辰

歌金缕,斟琼液,坐观筵上好剧。

晴风丽日满芳洲,柳色春筵祓锦流。

四月二十,风和日丽,皎月殿的宫女们一大清早便忙碌个不停,沁竹园里香袂纠缠绣鞋穿梭,宫娥们手捧着色彩缤纷的琉璃碗来来回回却寂然无声,这几日新罗宫上下气氛紧张,即使皎月殿地处偏僻也多少被沾染,其实不被沾染也难,谁让皎月殿的主人是春秋呢?他现下可是王储的竞争者之一呢。

寿星此时正站在杏花影里,从各个不同的角度观察着对面的一片碧竹,他喜欢皎月殿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这个沁竹园,苍苍翠翠大半个院落,高低错落又秩序井然,西墙的杏花是这院落唯一几丛粉红,此时开得正茂密,枝枝权权地交叠在一起便形成了一片花影。

今日这餐午宴便设在花影之下,摆上一些小几蒲团席地而坐,嗅着杏花香味赏着竿竿翠竹,虽然陛下在病中,宫内禁止了丝竹之声,几个人说说笑笑也不枉了这场生辰。

春秋敛眉,如果可以他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过这个生辰,可如今不是任性的时候,等过完这个生辰,也许有的人有的事,便再也不可挽回,,,,,,

忽然眼角酸楚,春秋蓦地抬头,那双温柔细长的清目中已经有了隐隐的泪迹,绯红的衣袖往身后一甩,春秋大步往殿内走去,他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莫若干脆再邀请几个有趣之人,,,,,,

君罗亲手拈起那柔和纤细的毛刷,沾染上几点桃红,轻轻扫在眼角,眼底便仿若罩上一层若有若无的明媚,又簪了几朵嫩黄的迎春在发上,满意地轻笑,整齐顺直的额发下,一双翦水深瞳与往日并无差别,闪亮而灵动不见一丝阴霾,但是在瞟过妆台上那个宝蓝色的粉樱香囊时,忽然有了几分柔软。

纤细的手指将它拿起,轻轻地摩梭最终摞下,悄无声息地重又落回妆台之上,就像幽幽淑女在汹涌的雪夜里无力地一声叹息。

叫上桃子抱着雪儿——那只临时被抱来充当礼物的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宫廷狮子犬,前往皎月殿而去。

此时的沁竹园中已经笑语妍妍了,君罗尚未踏入园中,便听得英娜甜润高扬得有些夸张的嗓音,看来她今日很兴奋嘛,君罗不由得梨涡浅露。

“公子,这位姐姐究竟是谁?您也不告诉我们,无论是徐罗伐还是新罗宫,都没见过此等美人呢!”

一边从桃子怀中抱过雪儿,君罗一边暗自思量,英娜一贯心高气傲,连她都称赞的女子究竟是谁?倒是真生了几分好奇,才转入沁竹园便睁着一双大眼睛细看——

坐在上首的是春秋,今日身着绯红暗纹绸衣,春阳之下泛着湖水一般耀眼的光芒,外罩浅紫无袖对襟长褛,柔顺的乌发长垂,依然唇红似樱笑得明媚,还似以往那般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忽然让君罗生了小小的恍惚,再往左看。

春秋下首那身着白玉兰撒花罗裙,外罩软毛浅橙织锦披风,轻挽涵烟百合小髻,斜插精致紫晶步摇,轻灵高贵明艳婉转的女子,不是洛伊是谁?君罗眸中一黯,几乎不敢再看她身边那抹一身黑锦气宇轩昂的身影,却听得耳熟的轻脆之声。

“君罗,你既来了愣在那儿干嘛?大家都在等你呢。”

——却是流云。

轻轻松了一口气,跟着又是一阵淡漠的失望,原来,他不曾来。

不过转瞬,所有的情绪深藏眼底,迈着轻盈的步伐,一如往常般天真活泼,黑葡萄般的眸略过坐在春秋右侧下首的英娜与宝良,微微点头便算是示意了。

轻轻拍着身旁的蒲团,春秋笑得一如春阳一般和勲,今日所设的小案两人一桌,现在英娜与宝良,洛伊与流云,那么君罗自然只能是和春秋一桌了。

心中略过一丝柔软与歉疚,君罗明白了春秋故意通知自己此时前来的缘由。

不忍与那温柔而清澈的双目相对,春秋的心意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不得不用这般虚伪报之他的真诚,君罗的心忽然像被银针轻刺,细密而尖锐的疼痛。

君罗面上那纤细的哀伤落入洛伊的眼底,不由得让她拧起了眉头。

那日在云福寺毗昙差点动手杀死君罗,她大受刺激倒在自己肩头婴婴哭泣时,断断续续说出了对毗昙的心意,可是她现在面对春秋,还是这么欢快地笑着,这般地曲意奉承,究竟是为了什么?

于是频频抬眸密密关注,却只见到一张笑意融融的娇颜粉面,那梨涡深深浅浅目光忽明忽暗,心内的疑虑更深了几分,忽然听到一声娇笑,对面那身着霞彩千色嫩梅细纱裙的英娜,微瞪着一双撩人的杏目,樱唇轻启:“公子,既然人已到齐,便该开始宴席了吧,我们等了大半个时辰,可是腰困人乏了。”

别人尚可,宝良却忍不住细看了英娜几眼,心想这姑娘炮仗般的性子怎么也如此和软了下来,暗自惊奇。

“今日有几味精细的主菜,需要时间细细准备,大家不如先用些茶果喝几杯清酒,边聊边等岂不有趣。”春秋轻拍手掌,一众宫娥捧着玉碟鱼贯而来,摆了一案精致茶果,再为众人的琥珀杯中斟满了琼浆美酒,又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边。

春秋率先举杯:“今日略置薄酒,以谢诸位为春秋庆生,凡有不周还请见谅,春秋先干为敬。”

众人举杯相陪。

第二杯酒,春秋面向洛伊与流云:“今日兴致突起,想起上次叨扰了小姐一餐好酒,于是便邀了二位前来,想来临时邀约实在冒昧,这杯便敬二位。”

洛伊浅笑:“公子无须客套。”

“就是,大家都这般文绉绉的实在无趣,还好毗昙不在,要不看他怎么收拾你。”流云一仰脖子喝完了杯中的酒,明知春秋惧怕毗昙,偏又打趣。

蓦然听到毗昙的名字,君罗手指轻颤,还是强压心中的悸动,一边为春秋斟酒一边听他在耳边问:“对了,毗昙郎今日怎么不来?”

“他这几日有事外出并不在家。”洛伊一双明眸有意无意扫过君罗的脸庞,见她并无一丝反应,心却悬了起来。

紧跟着,春秋又分别与君罗等三位女子各饮一杯。

一阵清风拂来,密密的一片杏花高高矮矮,花影下的锦衣罗裙悠悠散发着华丽的光芒,丝丝甜香入鼻,这春天也到了最深最甜之时。

“你为什么抱了这么一只狗来?”春秋敬了一轮酒,忽然问君罗。

“礼物呀,是我很喜欢的,等会儿走的时候就留给你了。”君罗娇笑,眼角却睨到那一众宫娥又捧着几个大小不一却色泽明亮的陶瓷上来。

“我真好奇,把我们饿了这么久,究竟这菜肴有多精致。”说话的是宝良,她今日身着碧罗白蒲对襟锦衣,并一条玉白的描梅曳地罗裙,淡雅有余却略逊华丽,发髻也是普普通通的双平髻,虽然发间也有珠翠点缀,但与英娜君罗相比,毕竟单薄了一些。

却看那几道菜肴也别致,是各色当季的鲜花配着时鲜烹成,清新精巧赏心悦目,只是让流云有些不满。

“这王孙公子请个客,怎么没有大鱼大肉,就这么几朵花怎么能让人大快朵颐。”流云只在洛伊耳边轻语,咂着嘴摇着头。

倒是让洛伊忽然绽开了明媚的笑颜,自从君罗来后她便颇为关注,但愈是看下去愈是沉重,尽管那丫头看上去还是一副天真活泼,但却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天然自成,倒像是一举一动都存了故意的心思。

还有那英娜,今日瞧去也不似口口相传那般刁蛮任性,误传的可能性不大,看来她也是在装模这样。

这春意盎然的生辰小宴,竟好似被精心打造的一场戏剧,人人心思暗怀言不由衷,欢声笑语之下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阴谋?只到这里,洛伊还看不分明,只是担心着君罗吃亏,旁观也难以轻松。

——倒是流云真的来做客来了,对于几个小女孩之间的勾心斗角完全没看入眼中,只留心着席间的珍肴佳味,满足了自己的口腹。

宴毕,一众宫娥再次鱼贯而来悄无声息地三张小几收得干净,宫内历来的规矩,主宴只用五分,稍用些茶略歇一会儿,再上些茶点充作主食。

流云硬是留下了一壶清酒,倒将那茶碗冷落一旁,只往洛伊的杯中斟酒。

“公子,今日原是您的生辰,没得让那些莺莺燕燕上来烦饶,不如屏退了那些宫娥,反正我与君罗都带了贴身侍女,留她们侍候也清静。”双指轻拈柔巾,有意无意地点着嘴角,英娜一双微咪的美目配合着濛濛的粉杏,端的是媚眼入丝凭添醉意。

清酒已在唇边,却兀地愣了,洛伊轻放下琥珀杯,正襟危坐,幽黑的眸子只盯着英娜不放。

“英娜这个主意好,大家难得一聚,没得站着满院子的人倒显得聒噪。”君罗将雪儿重新招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双颊梨涡深陷。

见君罗也赞成,春秋便果真挥退了一众宫娥,单留着婉儿与桃子在沁竹园内侍候。

“你送我的这礼物也倒有趣。”春秋瞧着君罗怀中的雪儿可爱,也伸手摸了一下,面上带着温暖的笑容,却一抬头:“我倒好奇,洛伊小姐仓促得请,可有准备什么礼物?”

“公子千秋,怎么也不好意思空手而来,虽然仓促希罕物件也没有,只手书副字,权当给公子祝兴。”洛伊款款起身,托起身旁的红锦盒递给桃子呈上。

这副字是接了春秋的请贴之后才写的,用的是吉庆巷关睢轩珍藏的皖南宣纸,写了一首小诗:“卷帘花簇锦堂春,竹前杏下多玉影,捧觞共庆生辰好,一声珠唱共佳人。”

春秋看了不禁连身称奇:“小姐之前并未曾来过这沁竹园,倒是未卜先知,将这情景写了出来。”

“不过是凑巧罢了。”洛伊有些心不在焉,只注意着婉儿的一举一动。

“只是少了那一声珠唱,洛伊小姐既然已经写了进去,倒是要应了景才是。”春秋笑道。

“公子,那一声珠唱可是要您唱来共佳人的,若要应景是要公子唱才是。”流云举起一杯酒:“我就先饮为敬,洗耳恭听了。”

春秋再看那诗,见果然是要自己唱来才应景,也不推辞,略思索了一会儿便唱了一曲。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午后的沁竹园,静谧而雅静。偶尔一阵清风拂过重叠的杏蕊,过滤得只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再兼着那墙外依稀两声黄鹂鸣翠,又有春秋清朗而婉转的这曲琴歌,一众佳人凝眸带笑侧耳听,好一副——春晖开竹苑,淑景媚兰场,日丽参差影,风传轻重香。

春秋的眉梢眼角时时只关照在君罗的身上,而君罗带着娇羞逢迎以及英娜眸中忽然的寒冷,一丝不落的被洛伊看在了眼里,不由得轻捏粉拳寇甲微陷,一种不好的预感沉重地压在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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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之恋新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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