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云从龙!
元和233年春正月二十三离新生报道还有两天。
砰砰砰!
几声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在荀家偏院中。月色淡薄,霞光渐生,几株古罗桑树在刚脱离地平线的太阳照耀下,竟是显得玲珑剔透,树叶随微风飘摇,一片带着无暇晨露的落叶“啵”的一声脱离树梢,缓缓飘落在树下门前俏生生站立的少女肩头,落叶极柔,柔到直接化在少女身体里,像水一般。
“老哥!起床了!”荀玉笙穿着小裙子站在门口脆生生的喊,一米六二的身高爆发的嗓音却很是响亮。
“唔,什么情况啊,叫我干嘛...”荀九命被突入其来的叫醒服务吓的虎躯抖三抖,躺在床上用手扶额,嘟囔着。
“还不是怕你像猪一样睡过头,别忘了下午还要跟娘去外婆那里。”荀玉笙怼道。“哦对了,门口白修找你。”说完,少女扭头便走,转身之间裙摆甩出一个漂亮的环形,小脚迈动“踏踏踏”的跑回自己侧面屋子。
随着荀玉笙离开,屋内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洗漱收拾衣物声音,片刻后,打扮整齐的荀九命推门而出。
他扭头望向不远处小妹闺房,吆喝问:“白修在哪个门啊!”
一片寂静,屋内并无应答声音。
见自己被妹妹无视,荀九命挠挠头嘟囔“下午才出去,凌晨就叫我起床怕我睡过头,这人有毒....”
正说着他步行穿过月亮门,路过大哥荀魇所住主院,径直前走,途经其他表兄妹卧室以及客房、待客厅等,来到荀家主门门口。一路上他四处打量,始终没见到发小白修人影。
此时天色未亮,大概能有五点左右,日头未出,仅有丝丝光亮,荀九命站在门口大街上,等待那个名为白修的猥琐男孩。
按常理说自己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确实有可能大早上甚至半夜来找自己,但今天自己却没看到人,荀九命察觉出丝丝不对,回想起妹妹方才的异样,以及早上自己被人吓住的先决条件,他知道这次又被耍了。
“靠!”荀九命面色铁黑,低声喝骂,愤然回身走进荀家。
兄妹俩自幼吵架拌嘴互相挖坑,各自都深知对方习性,而荀九命睡觉有个特点,只要早上被叫醒,无论多困都不能再睡着,但荀玉笙不一样,只要想睡就会像死猪一般,躺在床上便雷打不动,就因为这个,荀九命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坑多少次,他仍记有一次凌晨两点被妹妹吵醒,可转眼荀玉笙溜回屋子抱着枕头又是睡成一团,任他怎么拍门敲窗都吵不醒,直至愤怒到想要放火,最后无奈坐在荀玉笙门口生一晚上闷气。
“啧,要困不能只困我一个.....”荀九命走在主院的路上,低着头默默筹划怎么坑妹妹。
忽的,他抬起头,望向一旁每天都会经过的屋子,嘴角缓缓勾起坏笑。
噔噔噔!
“谁啊?”屋内荀魇有气无力声音响起。
“大哥是我思礼啊,咱妈叫你过去一趟。”荀九命在门口回道。
“哦,知道了,马上就去。”荀魇也不多问,只是先应答下来。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不过几秒,门闩打开,荀魇一张苍白面孔出现,此时的荀九命已然前脚踏入远处偏院入口,消失在视线内。
“这臭小子。”他挺着漆黑的眼眶摇摇头,笑了笑,转身走向母亲谭欣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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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母亲谭欣带兄妹二人以及家奴院工一众人等,回到同为桑都大户家族的谭家,由荀九命二人拜见外祖母外祖父以及一众长辈。
至夜,众人辞别,即将启程修行之路的荀九命被额外关照一番,外祖母戚眉对其尤为不舍,仿佛自己外孙即将赶赴刑场一般。
二老送一行人至正门外,望着两名孙辈远去的身影,外祖父谭德不禁叹气皱眉:“思礼这孩子,命里多难.....现在难要来了。”
“那烙印你刻了么?”戚眉听此话,扬起略有褶皱的脸问向一旁身形高大的丈夫。
“刻了,谭家最绝密的刻印了,希望能救孩子一命吧....”谭德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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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着淡黄色光芒的弯月高悬于天,这一晚无云无风,院内的一切都恍若静止,路上一排排往日并不开启的灵石灯长明,使得院内宛如白昼,这是荀家的规矩,但凡荀家血脉,不论主脉次脉,抑或是天赋高低,只要有人要踏入修行一道,荀家便会在夜晚常亮明灯,以示庇护。
明灯照子,祖辈祈福!
那亮如白昼的光芒就是惊醒各方宵小,我荀家今日起便再填一修行之人,但凡明知是我荀家血脉还刻意杀害欺凌者,荀家定斩不饶!
这是一个“极端护短”的家族,但也正是这样的规矩才塑造出了一个举国闻名的家族,以及一个血脉凝聚力强到惊人的家族!
而就在这家族中,主院深处一间打造并不豪华屋子里,刚从娘家回来的谭欣正拉着儿子荀九命的手谈心......
“思礼,明天就要启程去战都了,你父亲在那边,尽管战务繁忙,但有事情切记要找他,你父亲虽然不苟言笑了些,可他心里边全都是你们这五个孩子....”谭欣面露不舍,握着儿子的手轻轻拍动,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尽量温柔的说。
“娘我知道了,但我会照顾好自己不挨欺负的,尽量不给爹添麻烦。”一向怪诞的荀九命破天荒的有些失落轻声细语应答。
谭欣无语的看着面前的孩子,心说不挨欺负?从小皮到大不欺负人就不错了。
但她静止片刻又开始不停的叮嘱各项事宜,娘俩说至深夜,忽的谭欣眼圈发红,将儿子的手攥紧,变颜变色的说:
“咱荀家老祖宗最近一次出关也就是你出生的时候,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给你起个怪名字,叫九命,娘不喜欢!但老祖宗说你一辈子多灾多难,命格灾相,所以给你取个九命来冲克一下,希望你尽可能的活长久些,呵!娘也是戎马半生,这辈子人没少杀!罪也没少遭!杀身之祸咱作为修士的谁没经历过?思礼,只要你好好练,变得够强了!再多灾多难,也不过是一个拳头的事......”
“娘,老祖宗也是闭关太久了!出来都老糊涂了...”荀思礼看母亲面色不对,出声安慰道,只不过没说两句便被谭欣拉住。
“咳咳,就算我命格不好,但是我从小到大运气也没有差过啊!再说,我可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苍山学府哪是普通人去得了的,呵,娘,你就等着你儿子位入神级,成就帝王吧!”
谭欣看着儿子的耍宝模样,也是破涕为笑:“你天赋再强,还不是我这个当娘的遗传给你的?也不看看你是谁儿子,你娘当年可是.......”
母亲谭欣第十几次给儿子讲起了她年轻时风华绝代的往事......
两人彻夜长谈,直至次日天明。
“思礼,这一大包是你贴身衣物,娘已经让小凉给你收拾好了,到战都有什么想买的就直接买,咱荀家不差那几个钱,这一包是你的日常用品,常用的不常用娘也都吩咐下人给你装上了......”
母亲谭欣说一整晚也不觉口干舌燥,这会趁儿子临别前夕,正为他收拾随身物品,而一旁双眼无神,眼窝发黑的荀九命正机械的点头应答。
“又是小凉姐给我收拾内衣裤的啊?”他复问。
“怎么了,你小凉姐也没嫌弃你。”荀母扭头望了望儿子。
“我都这么大了...这不是有点不好意思么。”荀九命挠挠头。
母亲谭欣轻哼一声:“你还会不好意思?”
正在娘俩不断归置被打包好的临行装裹时,一身粉色衣裙的荀玉笙哒哒跑来,临到近处一把扑进谭欣怀里,母亲谭欣伸手接住女儿,并轻轻拍动她的后背。
“笙儿是来给你哥哥收拾东西的吗?”
荀玉笙闻言笑了笑说声才不,扭过头看向荀九命,只见其脸上无精打采,一对黑眼圈无比滑稽,一副身体被掏空模样,噗哧一笑:“娘又给你讲故事了?”
荀九命嘴角强行咧出个笑,缓缓伸出大拇指:“讲了,真好听......”
谭欣见儿子这般模样心里既觉得好笑又有些不好意思,苦笑着轻拍下女儿脑袋。
“哦,对了,白修来了,在你屋子里。”荀玉笙收起笑容正色说。
我信你才有鬼了!荀九命心说,昨天凌晨就这样耍我一次,害得我一天一宿没睡觉,现在还来?
“呵呵。”荀九命白妹妹一眼,冷笑几声,脚下未离寸地。
荀玉笙见此模样,从母亲怀里出来,走到他身旁伸手推动荀九命后背“这次是真的啦!快去吧!”
“思礼别闹,别让人白修等急了,一会记得向你白叔见礼。”谭欣冲着无动于衷的儿子说道。
见母亲发话,荀九命撇撇嘴,猛一闪身,让正在用力推动自己的妹妹摔了一个趔趄。
“哎哟!”荀玉笙惊呼。
见一击得手,荀九命也不拖沓,唯恐母亲批评,抛开一身疲累迈步便跑,边溜边笑。
“娘~你看他!”少女稳住身形向母亲诉苦。
谭欣无奈:“娘到时候教训他。”
别院,荀九命屋内。
“修子!”离开母亲卧房奔回自己屋子的荀九命见到躺在自己床上的黑衣人影大呼道。
黑衣少年听见大大咧咧的动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起身,望向自己哥们:“卧槽!你这是在学魇哥?你眼眶怎么那么黑!”
“别提了,昨天起的早,今晚还一宿没睡,一会赶路时候在车上补觉。”荀九命摆摆手。
“啊行,走吧,去趟我家,我爹说要给咱俩点东西。”白修道。
“知道了,你东西收拾好没?”
“都装灵撵里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关上房门走向荀家宅院对面的白家。
俩家世代交好,这从小辈们的交往关系便可看出。
“白修少爷。荀少爷。”
两人刚步入白家门口,一旁护院便低头见礼,两人也没有什么架子,乐呵呵同他们聊了片刻,期间白修还拿出两枚灵片让几位护院买点酒肉吃,乐的他们连连祝贺白荀两人武道昌盛,飞身成神....
说说笑笑中,两人穿过小半宅院,白家门院装饰华丽,与朴素但充斥力量感的荀家不同,奢华乃至腐败才是白家的风格基调,一路上门房雕梁画栋,不说金碧辉煌的待客厅,就算偏宅别院也都是由上好的材料打造,路边花坛奇花异草,虽不至于荀家古罗桑树宝贝,但也称得上是万金难求的上品灵植,甚至于连铺路的石料都是灵气充沛的好物件!
桑白天市,九国闻名!
可以说不论是拍卖行还是灵物店铺,在莽苍国府白家一家独大!
两人轻车熟路来到白院西北偏院的一间屋子前,这屋子房门大开,从门口便可看到其内蕴满宝气的名人字画、金银挂件,在墙边摆置的云纹架子上还立着不少名刀名剑,刀剑锋芒内敛,令人寒毛直立。而屋子正中,摆放一张看似古朴却传出阵阵提神清香的木桌,桌上笔墨纸砚文房四宝齐备,一名衣着长衫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在桌旁侧立,护卫着正在伏案行笔的白家老爷。
“爹,思礼来了。”白修恭恭敬敬的走进房门轻声提醒。
“白叔,九命来看你啦。”荀九命笑嘻嘻道。
白老爷放下笔,抬头看向荀九命,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思礼,马上就去战都求学修炼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和白叔说说,白叔有钱。”
“啥好吃就想要啥。”荀九命也不客气,大咧咧的说。
“哈哈哈。”白老爷闻言不禁轻笑“我可没给你准备什么好吃食,馋了去抢玉笙小丫头的。”
“白叔,这话要是被荀玉笙听到了,她不得把你胡子揪下来!”荀九命笑道。
“那你可别去通风报信,我可怕那小丫头。”白老爷笑呵呵装作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要看白叔表现了。”荀九命毫不拘束道。
“那我好好表现表现,周严,把那两把寒血剑拿来。”说罢,他手轻轻挥动吩咐一旁看爷俩耍宝的中年人。
“是。”中年人动身离开。
几人不住的开着玩笑,八字胡周严手持玉盒而回。
“哝,思礼,没有吃的,但是有我从洛都带回来的两个宝贝,看看够不够收买你的?”白老爷手轻抚胡子,取笑着说。
荀九命闻言快步来到周严身前,一把掀开盒子,只见在盒内侧镶两把银色带鞘短剑,鞘上纹刻着镂空寒血獒样象,獒口大开,啸人心神,其上透着丝丝凉气,仿佛能将人血冻结,单从鞘上镂空的空隙可以恍惚看到剑刃,寒光乍起,凌然生威,看的荀九命止不住打了几个冷颤。
宝剑封鞘,杀意侧出!
“哇!白叔,这可是好东西,难不成真给我啦?”荀九命扭头望向桌子内侧抚着胡子的白老爷不可置信的问。
“当然,你和白修一人一柄,就当叔叔我送你们启程修身的礼物。”
荀九命闻言,脸上收起笑容,同白修一起正色躬身道谢。
言谈许久,荀九命告退,两人走回荀家主院。
“修子,我腰有点疼。”
白修撇了撇一旁荀九命的后腰处,咧咧嘴:“都告诉你别把剑挂在身后,这东西凉着呢,你竟然还贴身放!”
“这不是头一回得到这种好东西么,我稀罕着呢!”荀九命有些不舍的把寒血剑从衣服里拿出。
“这沙雕.....”白修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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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中时分,艳阳高悬。无风无云,天气如同昨夜一般毫无波澜,此时的荀家主院门庭若市,只为送走荀九命。
很多关系并不太熟捻的表亲属也尽皆出门相送。当然,很多人是庆祝这个闹腾腾的娃子终于走了,罗桑树旁的房子又空出一个......
“小凉姐,这个重,我拿就好。”荀九命从一名约莫二十岁上下的俊秀女子手中抢过沉重包裹,扭身把它搬进白家凉玉灵撵内。
“好~,思礼,等什么时候你可以不在学府里住了,小凉姐去伺候你。”俊秀女子掩嘴笑道。
“小凉姐,求求给我留点脸,你就在家好好修行吧...”荀九命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回答。
一旁谭欣微笑着看儿子和他表姐说说笑笑,走上前来看着荀九命,叮嘱:“思礼,记住昨晚娘和你说的话。有事情记得找你爹,还有你在路上也多留意些,桑都和战都相隔不近,保不齐会遇到什么凶险之事,虽然有你严叔保护,但你还是要多多留神知道么。”
“嗯!放心吧娘!我肯定安安全全的。”荀九命将包裹尽数放进玉撵之内,回头笑着说。
“欣姨放心吧,思礼既然随着我们白家走,那就肯定让他舒舒服服的到学府!”玉撵内白修露头道。
“小修你也要好好修炼,注意安全。”谭欣望向儿子旁边只露出脑袋的白修,笑呵呵叮嘱。
“肯定的!”白修点点头。
“那娘也不耽搁你们出发了,去上撵吧。”谭欣拍了拍儿子肩膀。
“嗯。”荀九命沉默,转身正欲登撵时,忽的回头,扫向众人,脸上有些失落问:“玉笙呢?”
谭小凉闻言笑着说:“小丫头舍不得出来,可能是躲在哪哭呢吧。”
“哈哈哈!”荀九命听此话特地大声笑了笑,“荀玉笙!哭大声点,让你哥听着乐呵乐呵!”
母亲谭欣等人无奈摇头,不过也没说什么。
话音落下,荀九命转头上撵,不宵片刻,随着周严手中乌光一闪,玉撵顿时腾空而起!
也就在这眨眼间,玉撵乳白色光影咻的远去。
荀九命走了。
荀家众人见状缓缓散开,唯余谭欣荀魇等人留在原地注视远方,而未露面的荀玉笙此时正躲在暗处,并不像别人所说那样偷偷落泪,反而是一双大眼睛透着灵动,看着手中的前往战都飞行信物暗暗发笑。
可正在此时,本来毫无风丝甚至有些闷热的天气忽的刮起大风,风势迅猛,猝不及防!
而在这天空之中,只有一颗明日高悬,突然间,不知从何而起竟是涌入无数云朵,汇聚大片,遮天蔽日!
荀家众人隐隐有些发懵。
就在这荀家底下阵法深处,一名青年样貌但却浑身透露老气以及恐怖威压之人忽然睁眼,缓缓抬头向上望去,仿佛能透过无尽土层,看到地表事情一般。忽的,他笑了。
“云从龙,风从虎,你说我老糊涂,那我倒看看你这条龙运气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