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中风雨,书院玄机(1)

第一章 江中风雨,书院玄机(1)

大明万历十五年。

三月,晨。

冬雪刚刚化去,昌沙江边的一个古渡口正浸染在一片氤氲之中。

说来这古渡口的位置乃是在昌沙城边上,昌沙江从这里将昌沙城一分为二,虽然算是城边,这渡口还是有些荒凉。

昌沙城是一座古城,它有着上千年历史,因历年战乱,现在人口不过二三十万,周边还有汉苗彝混居,人口不多,地域广阔。

古渡口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三个字——麓风渡。

这三字笔力工整遒劲,乃是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所书,让这原本古朴简陋的渡口生出些许沧桑味道。

几声鸟鸣,将一条渡船从沉沉雾霭中呼唤出来。

此时岸边还没有人影,几棵枯树在风中轻轻摇摆。

渡船上的船夫朝岸边张望一眼,自言自语道:“早上出门的时候,两只眼皮一起跳,左眼财右眼灾,今天不知道是要发财还是遭灾?”他的自语刚落,雾色中码头上走来两人。

这两人一个算命打扮的老人,一个是苗人装束的中年汉子。

算命装束的老人,姑且称之算命老人,他穿了一身八卦衣,六十上下,额头满是皱纹,几缕花白的胡须随风飘荡,倒也有三四分的道骨,只是身上灰土之色很重。

那苗装汉子四十上下,衣服有些破旧,他背上背了一个竹篓,近了便闻到一股死鱼烂虾的味道,他一路走过,背篓中竟还有灰黑色的汁液滴下。

两人到了近前一步跨上渡船,身手十分敏捷。

一上船,船夫便觉得算命老人眼神犀利,仿佛一瞥之间就能将人看穿,他不由哆嗦了一下,无意识中低下头,不敢直视。算命老人仿佛毫无所觉,收起锐利的目光,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抛给船夫,船夫忙接住,小心说道:“大老爷,一大早的,您这银子我可找不开!”

后面的苗装汉子子嘻嘻一笑,道:“不用找,爷赏你了。”

船夫抬头朝算命老人看去,那算命老人点点头,道:“不用找了。”船夫忙谢道:“是,是,多谢两位老爷!”心里却疑惑,这两个看起来完全不搭的两人居然是一伙的,真是怪事。

眼看码头没人,船夫撑起竹篙准备离岸,怎么说这两人给的钱足够摆渡好几趟,自己过江一趟权当包船了。

算命老人忽然说道:“等一等,你瞧,又有人来了!”

船夫转头往码头看去,只见岸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

正疑惑间,雾色中又走出两人,前面一人是个儒装老者,他肤色黝黑,鬓角灰白,后面跟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眉目清秀,神情颇为灵动,他在后面蹦蹦跳跳,那儒装老者一回身,他又立马停住,做出一副恭敬老实的模样。

船夫有些奇怪,算命老人果然厉害,雾色中的人居然也能看到。

等到儒装老者和少年上了船,那儒装老者先朝船夫作了一揖,然后才从袖中掏出铜钱递来,问道:“请问船家,过了江,我们离麓风书院还有多远?”

船夫微笑道:“不远,江边有条马车道,一路下去,约摸两盏茶的时间就到了,老先生可是去书院讲学、授课的?”

边上的少年这时挺胸道:“我老师可是大——”大字未出口,那儒装老者手一摆,道:“老朽不过是过路,顺道拜访几位书院的老友,当不起讲学、授课。”

船夫点点头,他知道现在一些去麓风书院讲学的文士,虽然比不上当官的那么前呼后拥,却也是陪伴众多,要不如何显出他学识渊博、桃李天下,这老人如此落拓,估计也不是什么大学者。

那少年上了船,道:“老师,这坐船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对岸,我前几天读了尉缭子兵法,我觉得尉缭子的兵法比孙子兵法更实用!”

“你读书过杂,怎么对古代兵法感兴趣了?”儒装老者捋着胡须说道。

那少年指手画脚道:“学生并不是对兵法感兴趣,只是觉得这些很有趣,说不定哪天学生上战场时就用得上。”

儒装老者笑道:“你不会上战场的,你又不是武将!”

那少年胸部一挺,豪气满怀地道:“辛弃疾呢,他投笔从戎,我为何就不能驰马疆场?”

儒装老者点头嘉许,道:“不错,有志向是好事,不过你可不要跟泽儿一样闹事,到了麓风书院一定要守规矩!”儒装老者笑道。

少年点头道:“老师,泽儿师弟我还没见过,他比我入门早,我是不是要喊他叫师兄呀?”

“他比你小,但是入门比你早,当然是师兄啊。”儒装老者道。

少年吐着舌头道:“不行,不行,我要当师兄,我一定要当师兄。”

儒装老者笑道:“随你,只要泽儿肯认,但你是师兄就要有规矩,泽儿他调皮,去书院读书,被人家赶出来,去寺庙寄宿,又被庙里的和尚送回来,这孩子就是不安生。”儒装老者口中这么说着,却没有生气的样子。

说话间,船夫调转船头正要离开,算命老人忽然又道:“再等一下,还有人没上船!”

船夫有些奇怪,这两个人是还有同伴吗?但他不敢多问,只是将船靠在岸边。

儒装老者和少年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还自顾自说着。少年道:“要是我被麓风书院赶走,老师您可千万别生气!”

儒装老者笑着摇摇头,道:“不会,书院的宗山长可是对你有很大期望呢!怎会赶你走。”

那少年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对我有很大期望?”

“到了你就知道啦!”儒装老者卖一个关子,不再言语。

正在这时,岸上走出一人喊道:“船家且慢,船家且慢,我要上船!”

船夫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书生,背个包裹飞快地跑来,他身形甚是矫健,几步便来到岸边,船夫道:“不用着急,不用着急。”

那书生面色略带苍白,他跑到近前一跃上船,身法竟是十分优美。

船上师生露出惊疑之色,倒是船头的两人背对后方,好像没有看到这书生。那书生上船后笑道:“船家你若不等我,我便要等下一船了。”说话间虽无表情,但语调温软带了江南口音,竟是非常动听。

算命老人朝船夫点点头,示意他开船,船夫有些奇怪,但不敢耽搁,赶紧用竹竿撑离岸边,朝江对岸驶去。

见船平稳后,少年迫不及待的朝书生走过去,拱手道:“这位兄台好身手!在下吴非,姓吴名非,字嘉义,口天吴,那边是我老师,我老师姓周,兄台怎么称呼,师承何门,可是去麓风书院读书的?”

那书生被他一连串发问,有些发懵,点了下头,道:“在下余磊菁,正是今年书院的学生。”

那叫吴非的少年嘻嘻一笑,故作可怜道:“原来兄台是麓风书院的学子啊,必定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我就惨了,只能去看门打杂。”

叫余磊菁的书生似乎很少被人这么搭讪,脸上不由一红,问道:“兄台怎么会去看门打杂?”

吴非呲了一下牙,道:“老师说我玩心太重,没资格来这天下闻名的麓风书院读书,你知道么,我们嵩江府乡试第一名都不见得能进麓风书院读书,所以,老师说我只能来看门打杂!”

儒装老者这时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拱手道:“我这学生有些顽劣,余兄你莫见怪。”

余磊菁忙道:“先生不敢,先前您弟子说乡试第一名都进不了麓风书院,这位兄台能到这里求学,想必有过人之才,晚生痴长几岁,觉得惭愧才是!”

吴非闻言居然正色道:“兄台不必过谦,趁着现在闲暇,我们不如赋诗互相切磋一下,但请兄台点拨一二,兄台以为如何?!”

儒装老者连连摇头,却也没有阻止,余磊菁见这少年小小年纪倒也洒脱,不禁点头。

只见吴非踱步到船头,也不在意前面坐着算命老人和苗人汉子,沉吟间慢慢吟诵道:“江南烟雨江南绿,一根秃指写妙意。燕子去离王谢堂,归来都已成鸿泥。”

余磊菁一呆,看少年前面的举止,不像是有大才的样子,虽未言明心里还是颇有优越感的,想不到他出口成章,平仄虽然并不工整,但小小年纪,有此诗才也非常不容易,便忍不住赞道:“好,好文采!”

吴非哈哈一笑,他回转身子看向老师,想要得到他的肯定,此时变故突起,吴非只觉身旁两道劲风掠过,啪啪两声,吴非回过身只看到余磊菁身子跪地,双手捂住胸口,而算命老人和苗人汉子已跃落在他身前,只听余磊菁惊呼道:“你,你们两个什么人?!”

算命老人悠然道:“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余磊菁惊道:“你,你是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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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行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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