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困兽之斗
江东原野的一处小山坡之上，左克旋身影萧瑟地骑坐在一匹高大的青骢马上，他两眼漫无目的地扫过身下的平原，思绪早不知道飞向了哪里。
一个时辰前，从元江上运粮的士兵回来了，只是看那士兵魂不守舍的模样，左克旋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他似乎预想到了一种最坏的结果。
很快，猜想得到证实，士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他哭诉着，总结起来无非就是——本来已经摆脱了宁军水军的纠缠，不想运粮回来的途中，又遇见了另一支宁军队伍，这支队伍战力极高，他们不是对手，很快便丢盔弃甲战败逃亡，于是粮草自然就丢了，等等这些云云。
在听取士兵汇报的过程中，左克旋就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在被刀子割一般，士兵每说一句话就像挥舞一下尖刀，它残忍地在自己的心脏之上来来回回的切割着，被刮下来的肉片极薄，甚至只能看见少许的血丝，整个过程漫长而痛苦，可左克旋只能用手紧紧地按住胸口，压抑着不让自己怒吼出声。
望着身前跪着的这个士兵，左克旋很想手一摆，大声叫道：“拖出去！砍了！”
可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不然粮草丢失的消息会很快传遍全军，这样本就低落的士气会更加不堪，到时人心浮动，究竟还能不能回到吴国都是一个问题。
疲惫地摆了摆手，左克旋告诉士兵可以下去了，在士兵离去前，左克旋寒声警告道：“如若粮草丢失的消息走漏出去了，你就准备五马分尸吧！”
夹带着杀意和阴寒的话语，宛若一盆冷水从头到尾给士兵淋了个遍，士兵赶紧五体投地，连声道：“不敢！”再也没有先前的那副哭诉相了，直到现在他才醒悟自己刚才已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看着士兵连滚带爬地出了营帐，左克旋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沉思半晌，他开口叫道：“卫兵！”
卫兵闻声急忙跑了进来，从方才出去的那位同僚的脸色上看，他知晓此刻大帅的心情是相当之糟糕的，所以进来后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使自己看起来愈加的恭敬、顺从，让大帅就是长着针眼也挑不出来毛病。
“传我军令，全军上下自今日起口粮减半”，左克旋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卫兵悄悄地抬眼觑了一下左克旋，见左克旋愁容满面，脸色阴晴不定，下一刻很可能会狂风暴雨骤然袭来，便朝左克旋点了点头，脚步似慢实快地溜了出去，途中竟没有一丝声音响起，也是难为了他。
军中的粮草还够两天吃的，如果省着点用度，还可以再挺两天，可四天过后，军中就要断粮了，到时怎么办？左克旋苦思着。
当前后路已经断绝，就算再放讯鸽通知国都，粮草至少也要一个多星期才能筹集过来，那时自己早已挺不住了，毕竟何火火可不是个傻子，他能放弃如此的大好良机？
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之后又握紧，这般反复几个来回之后，左克旋忽然抬起头，一脸的坚定，他的双眼里仿佛孕养着两把久久未曾开锋的宝剑，而此刻时机已到，是开锋饮血的时候了。
他伸手拿过头盔戴在头上，又从身后的兵器架子上取了宝剑配在腰间，端正仪容之后，他脚踩流星步跨出了帐外。
刚刚传令回来的卫兵一抬头，只见左克旋直直地伫立在自己的身前，登时吓了一大跳，他回过神来，壮着胆子问道：“大帅，您还有什么吩咐？”
“击鼓，出兵”，左克旋平静地说道，他的声音就像是光滑如镜的水面，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的水纹。
可就是这样的态度，卫兵才会觉得事情已到了重要得不能再重要得地步了，因为波澜不惊的水面之下，往往蕴含着汹涌澎湃的巨大暗潮，一不小心它就会向你扑来，它是那么的突然、迅猛，让人措手不及。
这几天来一直龟缩在自己防线的吴军动了，它就像是刚从冬眠状态苏醒过来的棕熊，睡眼惺忪却又不可小觑，尽管士气上不如宁军来的那般高昂，可他们手中锃亮锃亮的兵器可不是拿着好看闹着玩的。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后，依旧是那处小山坡，左克旋慢慢收回没有焦距的目光，重新打起精神来，他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大叫一声“杀啊！”便率先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紧接着，他的身后，吴军的骑兵们、步兵们，一个个呐喊着随着主帅的步伐冲了下来，那一瞬间，地平线上突然黑压压一片，从南至北，从东到西，宛若黑云遮天一般盖了过来，凝重的气势压拧得空气中都好像缺了氧，让人胸闷得难受。
“气盖山河啊”，宁军防线的后方，御注目看向前方挟惊天之势而来的吴军，不自觉地感叹道。
“困兽之斗而已”，何火火淡淡道：“左克旋想必已经知道自己的粮草被劫了，而他军中的存粮又所剩无几，所以想趁着吴军士气还没跌落下去时，玩命地赌上一把，可是他也不想想，我会让他如愿？”
招来传令兵，何火火下令道：“命令全军严守阵线，任何人都不得主动出击，违令者，斩！”
何火火又看向御，道：“只要我们挺过这一波冲击，吴军自然气竭，到时候就是我们反击了，然后又要倚仗五号营的诸位担当起先锋军了。”
“职责所在，大帅不必客气”，御点头道。
“嗯，也只有你们有能力以最快的速度搅乱敌军军阵了，交给别的队伍，说实话，我心里还真有点放心不下”，何火火道。
两人又将目光转回到战场之上，只见吴军已经冲到阵前，在经过宁军的一轮箭雨过后，吴军虽然攻势稍缓，可紧接着他们又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
不久，两军正式撞在了一起，他们就像是两头角斗的公牛，双方死命相抵，拼着一股狠劲、横劲，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隔着中间这条不可逾越的防线，宁吴两军的统帅何火火和左克旋，两人的视线仿佛穿越了千军万马纠缠在一起。
隔空的交锋中，左克旋的脸上挂着破釜沉舟式的决然，而何火火的脸上则挂着胜券在握式的淡然，双方究竟孰胜孰负，答案不久就会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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