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木秀于林
秦如眉捏了捏衣袖,上前一步规规矩矩俯身行礼,恭敬道:“楚国重骑射之术,便是为了不忘当初马背上得天下的历史。即便是女子,也当一心为国,木兰乃是巾帼英雄,甘愿以女儿之身报效家国,后世女子人人敬佩。臣妾今日作此舞,一是幼时便听这曲子长大,真心敬佩木兰将军,对着曲子感情也深些;二也是感激先祖赢了天下,臣妾今日才有机会在此起舞。”
皇后在一旁笑道:“秦妹妹可真是有心人,无论何时,可都不能忘本不是。”
使臣面色沉了沉,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那舞姬倒是忽然开了口:“妾身孤陋寡闻了,先前只道女子应柔婉,才着意学了这些;今日才是见识到,原来楚国的女子不单学骑射,就连跳舞都像这样大气,英气不输男子呢,当真是别致。”
秦如眉正斟酌着想发话,一旁却有人抢先应了声:“皇上恕臣妾无知,臣妾从前在家时只听说女子该守礼才是,以端庄沉稳为妙,今日见了姑娘一舞方才明白,原来女子柔婉之姿是要媚态的,往后臣妾可得注意学习了。”说话的是耿长君。
秦如眉正惊讶着她怎会突然发话,又听得黄衣薇冲着妍丽嘀咕:“搔首弄姿的,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了吗?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家的样子,怕不是做过什么营生才是吧。骑射又怎么了,再怎么说也强得过不穿衣服跑出来现眼。”
大殿里本就没什么人说话,黄衣薇又向来不懂得掩饰,这一声倒是被在座众人听了个清楚。那舞姬的脸立即就白了白,转而就变得铁青。楚霖却只装作没听见,饶有兴味地对着使臣说:“怎么了这是,你带来的这舞王好像有点水土不服?怎的脸色这么难看?还是不高兴站在这儿见着朕?”
使臣忙陪着笑拉着舞姬退到一旁,连声打着圆场。楚霖紧跟着又微微笑道:“这一番好意朕心领了,可朕这几位爱妃也精于此道,朕可担心再多出一位来,要引得她们以为是自己的不好了。”
待那使臣退下,楚霖才看向尚站着的三人:“你们姐妹三人,能合此一曲实属绝妙,朕也许久不曾见过这样一曲,今日这贺礼,朕甚是喜欢。都赏!”
这么说着,他的目光却定定停在秦如眉身上。方才那一舞,虽说白兰处处迎合,可他也看得出,白兰的配合并不熟练,毕竟只是匆匆几句商议的结果。更多的时候是秦如眉在细节处配合着白兰,将自己的表现藏了起来,处处衬托着白兰。那身影收放自如,激烈处能大开大合,细腻出也能温婉含蓄。他一时分不大清楚,他是被什么吸引的。是纯熟的技艺?还是这般平和心性?但他意识到,在秦如眉扬起袖子的一瞬间,他心里某处轻微地动了一下,牵引着他只注视着她一人,眼里再无其他。
众人都逐渐散去,秦如眉走在人群里,此时才又涌出几分紧张来。白兰拉着她的手,神色担忧:“就算那使臣今日这般无礼,也总是有办法的,你何苦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那么多人,你当她们是真的都不会吗?只是没人愿出这风头啊。”
秦如眉低下头:“是我一时冲动了,还连累了两位姐姐。”
闵芙轻轻摇了摇头:“我们这只是一时,可今日重头戏可全在你身上了。哪怕是原本没想着要对付你的人,打今日起怕也是要盯着你瞧了。有了这一出,怕是你今后的路要没那么好走了。”
白兰接过了话:“在这宫里,最怕的可不就是被人惦记上。往后,可该要小心着些了。”
秦如眉还未说些什么,便听见黄衣薇扬着嗓门儿从一旁路过:“我就说啊,小户出身就是小户出身,这急着当庭献舞,紧怕着别人不知道自己有点能耐。跟个卖艺的舞妓似的,到底天生的下贱坯子。”
这话还是对着妍丽说的,路过时连看都没看秦如眉一眼。秦如眉本想说的话此时却被这一番话给顶了回去。
白兰看出秦如眉情绪又低了下去,凑近了几步轻声安慰:“这黄衣薇倒是个直肠子,喜怒都写在脸上了,她这样的倒也不足为惧。今日她这一闹,反倒被人看出不懂事来了。”
闵芙也应道:“皇上今日可是拿她当了回刀子使。她那脾气,虽说从不饶人的,却也好揣测。何况你瞧她那话说的,你是卖艺的,那你看我和白姐姐,岂不都成了卖艺的不成?还是你的小跟班。”
白兰远远看着黄衣薇的背影,轻声道:“她怕是连何时会得罪了什么人都不清楚。她这样子的,早晚要吃暗亏的。只不过你也留心着些,想算计你的人可比想对付她的人多得多。”
话为说完,就听得后面一声招呼:“秦妹妹可是个妙人儿,我念想已久,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
三人回过头,正见着耿长君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边走还边向白兰闵芙二人打着招呼:“二位姐姐今日也是头回献艺呢,平日里可瞒妹妹们瞒得苦。”说着又对着白兰笑:“白姐姐这气韵,可当真带了太后娘娘的神气,往姐姐面前一站,可显得妹妹多粗笨了。”
白兰含笑应道:“妹妹这话可是怎么说的,妹妹这伶俐劲儿,若还嫌粗笨的话,天底下哪儿还有聪明人呢?妹妹这貌美如花的,我见了也自愧不如呢。”
秦如眉也迎上去行礼道:“妹妹一向笨嘴拙舌,今日还多亏姐姐及时解围。”
耿长君忙抬手扶起她:“妹妹可不必这样客气,我也不过是不惯那什么舞王嚣张样子,这才言语了几句。若说起来,妹妹今日才是叫人钦佩呢,这等的气魄,又有这般才华,这等妙人我可还是头回见呢。”
少不得又是几句寒暄。
秦如眉望着耿长君的背影,悄声说道:“这位耿姐姐,看起来倒像是个好相与些的,也是个干脆的人。”
闵芙却摇了摇头:“单单说几句话的工夫,怎么就能看得清呢。还是别太容易就信了人,总是没错的。她说话越是挑不出错儿来,我倒越是放心不下。”
秦如眉想了想,却没有作声。
这宫中的事情,远比她想象得要复杂。她并未明白宴席上那使臣为何要句句挑衅,也并不明白若是想要对付她,为什么却有人主动要帮她,卖她的人情。
白兰和闵芙的话说得没错,黄衣薇尚在明处,喜怒形于色。可其他笑着的面容背后,她却难以明白藏着什么。
待慢悠悠回到了储秀宫,却正见院里站着位公公,手里正拿着一卷明黄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