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昭仪其人
那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一丝起伏,里面不含一点情绪。
这倒使秦如眉无措起来。她做好了听到各种尖酸刻薄的话语的准备,却没想到迎来的是一块冰,甚至,一潭死水。
既没说叫她起来,秦如眉仍维持着行礼的姿态,分毫不动,维持着自己应答的声音平静:“嫔妾秦如眉,正是方才席上跳舞的那个,久仰娘娘大名,今日得与娘娘同住实乃荣幸,日后还请娘娘多多照拂垂怜。”
庄昭仪听了这话,却轻声笑了笑:“是吗?那你说说,这久仰,是听说了本宫什么?”
秦如眉一时愣住。这话本就是出于礼貌,见谁都说的,此时这一问,却问了她个措手不及。可既然昭仪已发问,她也不能犹豫过久。
回忆了一下白兰的话,秦如眉恭敬答道:“入宫时便听人说,宫中有位庄昭仪娘娘,气度不凡,性情不俗,少有沾染争斗之事,也不做党派之争,为人清正,有如出水荷花。”
说完这话,面前的昭仪却未有什么反应,声音还是平静无波:“是吗?外面传言是这么说本宫的?”说着却起身缓缓走近了秦如眉,俯身轻声慢语:“性情不俗,就是脾气古怪;不沾争斗,就是为人孤僻,顾影自怜;不争党派,就是目中无人,自立门户。”每一个字都咬得即使清楚,声音不大,却都带了十足的分量。
说完这些,她才慢悠悠地直起身:“本宫方才说的这些,才是你听到的原话吧?不必奉承什么,本宫心里清楚得很。”顿了顿才又说道:“本宫也不管你听到些什么,看人是要凭眼睛看的。况且在你眼里本宫是什么样,也不重要。”说完才瞥了她一眼:“你还真是守规矩,起来坐吧。”
秦如眉忙应道:“多谢娘娘。嫔妾也认为宫中传言不可全信,只不过一时听个新鲜。嫔妾也不敢评判娘娘,只是觉得娘娘果真与旁人不同,真心敬仰娘娘。”
庄昭仪也不再答这一茬,却自顾自说道:“你方才自己说,敬仰本宫有一条是因为不作党派之争,看来是觉得拉帮结派不对。可怎么本宫听闻,你好像自己就有些个小党派啊?”
秦如眉心下一惊。这位庄昭仪说是不理宫中事,心里却是极清楚的。忙垂首应道:“嫔妾无意作斗争之说,只不过两位姐姐心善,见着嫔妾不嫌嫔妾粗笨,愿意帮上一把,嫔妾对两位姐姐亦是万分感激,这才较旁人更亲近些罢了。只是若引得人误会了姐姐们,可是嫔妾的不是了。”
庄昭仪撑着腮看着她,懒懒一笑:“误会她们?误会什么?她们那身份,可不会觉得你有什么利用价值。外面误会的,怕是你主动接近她们二人,自愿替她们效力,私下有所图谋。”看着秦如眉想要辩解的样子,又挥了挥手:“你急什么,又不是审你。只是无论你把这个叫做什么,真心交好也好,有意借力也罢,这放在后宫里,就叫做党派。”
这话入了秦如眉的耳,也是入了她的心。她定定想了一阵,站起身又是一礼:“嫔妾明白了,多谢娘娘教诲。”
庄昭仪却是并不耐烦的样子,又是一摆手:“这礼数也是烦人。你愿听就听着,别像是我存心要告诉你什么似的。”偏过头看了看秦如眉,又低下头把玩着手里一个镯子,冷冷道:“是不是真心都和本宫没有关系,明日你的好姐姐传个好消息出来,到时候你们自己的事,多少人等着看呢。别让本宫瞧见什么烦心的东西,要搞出什么事也离本宫远一点。”
秦如眉听了这话却愣住了:“娘娘的意思是?”
庄昭仪却不愿再理她,径自站起身回了内室:“自己不会去问吗?本宫乏了,不便再跟你说话。你见也见过了,礼数也到了,不差什么了,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秦如眉一时跟不上这昭仪娘娘的话,只能先行礼告退。
回到了偏殿,才看见门口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还有几位捧着托盘和箱子的公公站在一旁。为首的公公见她回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奴才小巍子,恭迎小主,给小主问安。”其他的宫女太监也齐声道:“恭迎小主。”
小巍子又向她介绍道:“这一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这一位是昭妃娘娘宫里的,这一位是淑充仪娘娘宫里的,都是来给小主送赏的!恭喜小主,贺喜小主,小主可是今年的秀女里,头一个有册封的呢。”
秦如眉看着几位仍旧捧着东西一动不动的公公,忙上前笑道:“有劳各位公公了,烦请公公向娘娘回禀,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嫔妾去娘娘宫中谢恩。”说着赶忙示意宫里的几个公公去接了赏。
送走了送赏的公公们,秦如眉这才回身细看起分给她的丫鬟。两个看着极是俊俏的小姑娘,站在她面前也不露怯,很是乖巧。
秦如眉打量了她们几眼,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多大年纪了?”
一个丫鬟应道:“奴婢春兰,这是秋菊,今年都是十四。今后我二人由小主您使唤。”
秦如眉轻声念道:“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名字甚好……可是这个意思?”
两个丫鬟都显出了几分不解,躬身行礼道:“奴婢粗笨,不识得这些,请小主恕罪。”
秦如眉忙扶起两人:“只不过没有读过这一句罢了,何罪之有?你二人同我年龄相仿,今后我便当你们作姐妹。我不求你们是多厉害的角色,只要你们能与我同心,不要生什么事端,这便好了。”
两人齐齐点头谢恩。秦如眉才又想起庄昭仪的话来,问道:“适才我在昭仪娘娘那儿听说,姐姐有了好消息?我和你们打听一句,你们可知道今晚传的谁侍寝?”
春兰应道:“小主方才在赶路不曾得信儿,今日皇上召了白兰白小主侍寝。”
秦如眉听了这消息,自知本该替白兰高兴,一时却又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隐隐地翻了几层上来,使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得体。
远处庄昭仪宫里的一位宫女,正远远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