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反制

058 反制

在这幽静的山谷中,也有大片种植的蓓谧娜,除了粉色之外,还多了黄色和淡绿色。五月时节,正是花开灿烂时刻,一大片一大片鲜花簇拥下的舒云轩便是云夫人兰语蝶的住处。

兰语蝶正在窗前对镜梳妆,雪妃从门外走进来,慢慢走到她身后。兰语蝶从镜子里看到她,不由得一愣,停住了梳头发的动作,放下梳子,站起来,转过身。二人四目以对!

“没有料到吧?”雪妃当先打破静默,开口道:“我又出现了,打破了你和鹰王的宁静生活?”

兰语蝶总是有些怕她,嗫嚅:“没有……我没有这么想。”

雪妃更走近她些,眼睛里要长出手一样,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脸,不停打量,瞧得兰语蝶满身不自在。

一个模样清秀的小丫头从外面进来,对兰语蝶道:“夫人,主上请您和雪夫人去簪花阁。”

兰语蝶得到赦令一样,连忙跳着奔到她身边。这丫头叫绿竹,不清楚主母为什么会这样失态,只道是自己交代得不清楚,便接着道:“即将便是午膳时间,主上请您和雪夫人去用膳。”

兰语蝶点点头,道:“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去吧。”

绿竹看看雪妃,雪妃道:“你们头前走,我随后便到。”

兰语蝶闻言,立刻拉起绿竹出门。两个人走得很快,将雪妃落下一大截。绿竹和谷中所有的人一样,都是汤桂全专门从各地搜罗过来安置在这里的,并不了解鹰王的详情。此刻,她非常诧异地问兰语蝶:“夫人?那雪夫人到底是谁?和您一样,都是主上的妻子吗?”

“这……”兰语蝶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在这里生活了好几个月,她早就知道绿竹以及谷中的人其实和外界算是有所隔离的,当然,即使不是绝世独立,平常人,在从未见过统治者之前,肯定也不知道统治者到底长什么模样。

绿竹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兰语蝶只有含糊其辞:“算是吧。总之,也就那么回事……”

簪花阁在山谷中心一个突起的高坡上,算得上地势是很好的。站在屋子里,凭窗远眺,无论哪个方向,都能看到谷中胜景。兰语蝶来时,鹰王已经落座,雪妃迟了片刻,但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而已。

兰语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高兴好呢?还是不高兴好呢?神情极为讪讪,动作也极其不自然。

鹰王道:“云儿,雪儿乃是长途跋涉来的,会多住几日,你不要介意。”

雪妃哪里能安于他这样的说法,抢过来在他右首边坐下,然后冷冷道:“谁说我只是住几日,我既然来了,当然就不走了呢。”也不听谁招呼,看冷菜端上来,她立刻拿起筷子夹了就吃。

兰语蝶更加说不出什么了,鹰王看她,她就扁扁嘴,轻声道:“不碍事的,我和姐姐,本来就该和睦相处。”

鹰王点点头,脸上露出些笑影。

汤桂全指挥着仆人将菜都布上来,除了几个素炒之外,全是鱼。汤桂全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雪妃的碗里,代替鹰王巴结着雪妃道:“夫人,这可都是主上亲自钓上来的,刚刚还是鲜活的,白煮的,味道肯定好。”

雪妃道:“我现在不爱吃白的,要吃红的。”

汤桂全急忙夹了一块红烧的,放在她碗里。

雪妃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让这个老奴才上蹿下跳忙个不停。半晌,鹰王终于看不过去,对雪妃道:“雪儿,这里不是京里,你将就些吧。”

雪妃瞥了他一眼道:“我就是这样儿的,没法将就。”

鹰王压制不了她,便顿了会儿,转头对汤桂全道:“让厨房里面重新做吧。”沉吟片刻,交代:“雪夫人喜欢金钗银丝,翡翠羽衣,两道菜,都准备着。”

汤桂全依言去了。

雪妃才对他道:“你没有嫌弃我罗嗦多事吗?”

鹰王道:“但凡是针对我的,我都可以当没那些事。”

雪妃以手支颐,咀嚼他这句话,老半天,放下手道:“在你心里,我在你的前面,你在我的后面?”

旁边有伺候的仆人,绿竹也在,听了这话,都心里如明镜儿一样了。这雪夫人果然便是主上的女人,只不过,瞧这情景,到底是云夫人为长呢?还是这位雪夫人为长?如果是云夫人为长,为什么这位雪夫人当着众人的命,举止会如此乖张?假如雪夫人才是主上最喜欢的人,那么为什么隐居琅琼谷时,主上只带了云夫人来,而并无雪夫人随行?

兰语蝶目睹鹰王和雪妃彼此情意深厚,你侬我侬之间当真是难得的默契,既有些羡慕又忍不住妒忌。纵使鹰王看重自己超过看重一切,但是,这份深情毕竟不是真的因为她。在她和鹰王之间,始终隔着一片摸不到却又穿不透的薄雾,哪怕鹰王每次都无限温柔地凝视自己,像掬着最娇嫩的花朵那样呵护着自己,这挥之不去的疏离的感觉总是如影随形。

雪妃让人拿来自己的行囊,然后从箱子里面拿出一个肚子很大的白瓷瓶来。揭开盖子,一阵甜香飘出。

鹰王嗅出那里面装得都是花蜜,皱了皱眉,然后道:“菜都去准备了,又拿这个做什么?”

雪妃道:“这是新酿的槐花蜜,我在京里面刻意搜罗来的。”揭开盖子,拿银匙挑了一点送到他嘴边,柔声道:“你都离开好久了,尝一尝?”

那花蜜确实是上品,亮晶晶的,看起来就很不错,鹰王便没推辞,张口吃了。

雪妃将瓶子放在桌子上,让人伺候云夫人也吃一些。

绿竹便用杯子调了蜜水,端过来给兰语蝶。

听雪妃说这是新酿的“槐花”蜜时,兰语蝶的脸就白了。此刻,绿竹将蜜水端到她面前,兰语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只盯着杯子,半晌也不伸手接。

雪妃道:“妹妹,因为主上疼爱你,所以看不上姐姐这杯水是吗?”

兰语蝶急忙道:“妹妹不敢。”

雪妃便走过来,将杯子亲自端起来,送到她面前,道:“那你就喝了吧。东西是好的,主上都亲自试过,你不用担心我放了什么会毒害你。”

兰语蝶看看鹰王,鹰王显然并不知道这其中会有什么文章,对此事只是漫不经心。她没办法了,只有将杯子接过来。雪妃笑眯眯盯着,她心一横,将槐花蜜水一饮而尽。

汤桂全按照吩咐将两道新菜:金钗银丝和翡翠羽衣都端上来。雪妃道:“刚刚吃了不少,都已经饱了。”让汤桂全将那瓶子槐花蜜拿下去,想花样做些点心上来。两道菜,鹰王不吃,兰语蝶也没胃口吃,她就全赏了给绿竹她们。

绿竹等一起恭恭敬敬行礼,口中道:“谢雪夫人。”

午膳一结束,鹰王就独自去了。兰语蝶独自回自己的屋子。舒云轩,门窗紧闭,所有的女仆男仆都敲不开门。入夜,兰语蝶突然又梦到了自己脸上皮肤龟裂,鲜血流出,无比可怖之下,她猝然惊醒。扑到镜前,这次,好运气再也不光顾她,虽然脸上并未如梦境中一一样变得那么可怕,但是雪白的皮肤突然起了一片红肿,而且还冒出来分布不很均匀的小疙瘩。

兰语蝶知道自己向来对槐花粉排斥,可是怎么会如此厉害呢?

那槐花蜜鹰王亲自尝过,交给汤桂全后绝对不会再被人做手脚,按说是不会有问题的。

难道,是动过刀的部位耐不住这种变数?所隐匿的病症提前爆发了不成?

骨头错位、皮肤龟裂的梦魇再一次笼罩住她的心。兰语蝶惊慌失措冲到外面,又六神无主找了盆水,不停洗,不停洗。用的力气很大,使得整张脸都发热了。但是,这似乎加剧了皮肤的不适。当兰语蝶再照镜子的时候,脸上不仅是轻微红肿有疙瘩,整个模样似乎都胀大了一圈。五官似乎都变形了似的!

这几日是非常要紧的日子,因为鹰王提升自己的内力到了至关紧要的时候。他从王权的巅峰退下来,有一小部分原因也是为此。作为一个曾经饱尝荣耀的统治者,明了,保证自己站在最高峰的必备要素,依然是无可超越真正属于自己的本领。长烈、楚风都没有疏忽过,他当然也必须时刻保持努力不懈。

雪妃当然是被安排好了,才进来。

第二天,她果然才看见鹰王从溪水流淌的方向走来。

——好戏快要上演了!

她站在一丛小树丛的背后,充满快意忍不住得意地想。

兰语蝶用一块丝巾将自己的脸团团包上,只留下两只眼睛。

听到敲门的声音,她简直被吓坏了。鹰王推门没推开,便在外面喊:“云儿——云儿——”对于他来讲,震坏一根细细的门闩自然容易。但是,对于别人,他从来不屑于那么去做。而对于他心爱的女人,自然更加使不得。

“云儿——”他还是在门外耐心地呼唤着。

兰语蝶却在屋里害怕得浑身发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雪妃慢慢从后面走来,鹰王回身看是她,眉头忍不住一皱。雪妃心里发痛,嘴巴上没有示弱,道:“门叫不下来吗?”迎着鹰王如利刃一般的目光,冷冷道:“怕是生气你将我留下来。”侧身走开一步,接着说:“这个谷里面,其实不仅仅是你不欢迎我。”看了看屋门,又看了看鹰王,道:“这里面的人才是真正不喜欢我的人!”

鹰王隐隐觉察到不对劲,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提到自己身边道:“你动了什么手脚是吗?云儿不开门,是你趁我不在的时候,说了什么?”

他的力气好大,抓得她柔嫩的肩头生疼。雪妃用力扳,扳扯不开,气红了脸双眼泫然道:“为什么在你心里,永远都是她最重要?我难道不是你的人吗?不是你口口声声爱过、山盟海誓一辈子要关心的人吗?”

鹰王挥手将她推在一边。

雪妃脚下站立不稳,一跤摔在地上。

两行伤心泪,倏地划过皓白如玉的面颊。

汤桂全和一干仆人都赶过来。鹰王已经怒了,吩咐汤桂全:“你上去,把门给我撬了。”

汤桂全急忙答应,带人上去。这种事不费吹灰之力,一把薄薄的匕首伸进去,轻轻一剔,闩就落了。门一开,鹰王踏步而入。兰语蝶见状,急忙拿起一块更大的布蒙住自己的脸,然后背对着鹰王,不停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鹰王哪里能听她的,只一抓,就将她的手抓住,然后拉着她不得不正过身子。蒙住脸的丝巾飞快落了,兰语蝶肿胀变了形的脸显露出来。

雪妃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廊下,从门口向里面看去,远远的,屋子里正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鹰王好像受了一击前所未有的重击,先是惊怒,而后又是失望,害怕、恐慌,和兰语蝶的神态倒是很相配的,他忍不住得用手去撑自己的额头。

汤桂全看到兰语蝶的变化也吓坏了,急忙对鹰王道:“主子,得叫大夫吧?”

鹰王摆摆手,道:“让我静一会儿……”

“什么?”汤桂全没明白。

鹰王又说了一声:“让我静一会儿!”

兰语蝶仓皇地伸出手,想抓住他,他好像被烧红的铁条炙了似的,飞快地将身体躲开。兰语蝶悲伤极了,珠泪滚落。

鹰王面对不了这一切,转身便走。以他的道行,原本不应该撞到任何东西,但是,偏偏屋子里的花凳和桌椅都被他撞翻了。出门前,甚至还撞了一下门框。

雪妃目的达成,却不知道如何善后,眼睁睁看他向自己冲过来。不知道前途如何,当时便呆在那里。好在鹰王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只是停了片刻而已,并没有对她做任何惩罚。雪妃转头看着他飞快消失的身影,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冰雪之地,依然压制不了身体内蒸腾不息的内力。歘火神功蓦然走偏,让好久再也没有承受过慌乱的他再度惊恐无比。

这种感觉,就如同数年前离开蓬莱、在海对岸的连云山上和逸城公子对战一样,一把锋利的刀生生刺穿了原本修炼得无比完善的玄秘太虚功。只不过,那时候他遭受的是逸城公子的外力,而这一次,恰恰是自己修炼得霸无比的内力!

一阵胸闷从心口传来,丹田里也塞进了一把包满了尖针的稻草仿佛,气息阻塞,偏又阵阵刺痛。

他有些忍不住,喉头发甜。

可是,他知道自己在这个要紧的时候丝毫也不能放弃。

放弃,自己就完了。

英雄盖世的鹰王要死在自己的独创的武功下面,无声无息的,生命就要被这一地寒冷的冰晶吞噬。

就在此时,兰语蝶裹着厚厚的衣服从洞口掩进来。

白天,鹰王从舒云轩踉跄而去后,她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心,顿时坠入无边的黑暗。

这个男人,对自己无尽的温柔和深情,果然只是冲着这张像极别人的脸而已。

但是,雪妃走进来,居然一反常态安慰自己。兰语蝶有些懵,雪妃说的话却句句落在她心上:“主上和你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就算他曾经热烈地爱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毕竟陪伴他的时间比不过你,甚至,他们之间根本什么密切的关系都没有。”

兰语蝶道:“我并不是瑞祥郡主,是吗?”

雪妃的目光高深莫测。

兰语蝶希望丛生。

“你终究还是希望那个男人的爱真正属于你,对不对?”雪妃完全是推心置腹的样子。

兰语蝶没法觉察背后的危机,只是默默点头。

“我有一个方法,让你亲自验证:鹰王到底爱的是你,还是你背后的幻影。到底是瑞祥郡主一直占据他的心魂,还是你早替代了瑞祥郡主的位置——”雪妃说着,取出好几幅画。

这些画,都是楚风妙笔丹青一一绘就,从十多年前刚看到的云杉起,到后来在海神祭跳舞那会儿止,一共六张。

兰语蝶将画册一一展开,有些分不清他人和自己,看起来宛若画中人便是自己一般,但真正的瑞祥郡主又似风采更加卓越,反观自己,其实也只挣到了外表而已。

“当着他的面,销毁这些……”

兰语蝶犹疑不定,目光闪烁看着她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雪妃语气,坚定不容怀疑。

兰语蝶在无法抗拒之下,怀抱着六幅卷轴一步一步深入谷底。经过寒潭,来到琅琼雪窟。冰天雪地让她的思想几乎都被冻结,一直走到很靠近鹰王的地方,心中的念头已经没法改变,只剩一个既定的指向。

鹰王身体内的真气正旁逸斜出,那种滋味端是无比难受,但是,高傲如他,当然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看到兰语蝶居然闯进来,他有些着恼,但又不能发怒,只能面无表情站起来道:“你来做什么?”

兰语蝶依旧轻纱遮脸,只露出眼睛,一边看着他,一边讲画卷展开道:“你和我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是将我当成了我,还是将我当成了她呢?”

鹰王冷冷道:“你也要不安于当下,想争取更多利益了吗?”

受到雪妃极大的影响,兰语蝶竟然未曾退缩,目光中没有害怕,只是想探究到最真实的答案,看着他道:“我只是想知道,被你宠爱那么长时间,和你拥有那么多甜蜜心醉充满深情的日子,在你心里,我到底有没有留下一缕真实?当你口口声声只是称呼我为‘云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真正的名字?”

鹰王胸口的憋闷即将要炸裂胸膛般炙热起来。

兰语蝶不能理解,坚持要他给自己答案。

鹰王道:“你先回去,一切明日再说——”

兰语蝶毫不理会,从身上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

“嗤——”非常干脆划破纸帛的声音,却力量强大,在鹰王胸口一击而中。

鹰王沉声问:“你做什么?”

兰语蝶不答,又是一刀,接着第三刀、第四刀……状态忽而有些疯狂的她,突然一门心思就是要将那六幅牵动自己已然深爱男人心的画像削成了碎片。好像将压抑了自己很久很久的那个瑞祥郡主也同时粉碎了一样,她要从幻境中走出,她要从梦里面走出来。她永远也不早再做那个虚无缥缈的“云儿”,她,就是兰语蝶!

一支鲜红的血箭从鹰王口中射出,在对面雪亮的冰晶上绽放出一朵鲜艳的血花。兰语蝶还沉浸在亢奋中,那些从明妃活着便开始控制她的命运之手,终于像这六幅画一样,片片裂飞,如同狂风下无处可逃的蝴蝶。鹰王突然一把抓住她,两个人飞快在山洞中奔跑起来。

兰语蝶大骇,惊问:“怎么啦?你要带我去干什么?”

鹰王终于受不了她的愚蠢,怒喝:“你住口!”身后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兰语蝶呆住了,当他们从琅琼雪窟的另外一个出口逃脱出来的时候,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已经刀出鞘、弦上弓,正全力等待!

雪妃在汤桂全为她安排的雪梦轩心神不宁等消息。兰语蝶带着六幅画去了,如果预测没错,按照兰语蝶的愚笨,一定会当场将这六幅画销毁。销毁的后果是什么?那个村姑恐怕有生之年也无法得知。

因为,那个向来孤傲清绝的男人一定会因为心爱的女人被冒犯然后将她当场杀死!

雪妃最想达到的,现在,就只剩这个。她恨鹰王对自己的疏忽怠慢,更恨命运无常对自己的捉弄。那个女人,那个叫她自打美梦一开始就屡遭打击的女人,那个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影子也无时无刻不纠缠自己让自己心劳神伤的女人,那个明明就是一无是处,却因为攀着鹰王的爱情而青云直上的女人——真亦假,假亦真,总之,就是那样一个人,当日在明华宫里为所欲为横行无忌,桩桩件件都让她在寂寞的时候无不恨到心痛!

现在,自己终于亲手将她送上断头台!

“哈哈哈……”想到这儿,雪妃忍不住笑起来。不管她死了,鹰王会怎么对待自己,总之,只要这个女人死了,莫雪姬的噩梦就从此到头。

能将纠缠自己多年的噩梦摆脱,这是一件让人多么兴奋激动的事情啊。怎么能不开心,怎么能不雀跃呢?即使这个结果的到来其实混合着数不清的委屈心酸和瘸着,也足够安慰苦涩了那么许久的灵魂。

外面突然响起很大的喊杀声!

雪妃不由得一愣,推开门,只见谷里面原本的居民正仓皇奔逃。那些人,一个个刚刚从酣睡中醒来,还迷蒙着眼睛呢。但是,凶神恶煞的军队从天而降,一把把刀如同横空而过的霹雳,但凡赶上,必定血水四溅。

伺候兰语蝶的绿竹没头苍蝇般,在混乱中一边惊叫一边逃生。一头撞到雪妃,雪妃急忙拉住她,问:“怎么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绿竹也不知道,只是惊慌无比地叫:“强盗杀进来啦,强盗杀进来啦……”一支箭从后面射过来,一下就将她给射死。血溅在雪妃两只手上,绿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缓缓向后倒去。

陈彪从那边飞奔过来,见到雪妃,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道:“娘娘,请跟属下回去吧!”

雪妃惊魂未定,突然将他一把挥开,后退一步道:“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彪脸上带着无比得意的笑容,欣然道:“鹰王已经成强弩之末,天明之前,一定会成诚王囊中之物。娘娘,蓬莱整个儿都属诚王的了,您很快就可以成为尊贵的王后!”

“轰——”平地起了一声惊雷一般,雪妃整个人都被震得呆住。

“你、你再说一遍,”她木楞楞瞧着陈彪,心颤如风中秋叶道:“鹰王怎么啦?”

陈彪并没有太在意,笑着道:“鹰王的玄秘太虚功被他自己的歘火神功给破了,内力反噬,真元受损,便是我等,也可将他顷刻拿下。”说到这儿,他转话头问雪妃:“娘娘,你难道不知道几年前鹰王在连云山受伤的事吗?鹰王的武功很高,但是只要出现太虚功被攻破的情况,他本身就会命系一线。那时,是诚王将他救回来的,这会儿,诚王可不会再帮他!”说罢大笑。

雪妃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居然又被楚风那帮人给利用了。

什么要帮自己除掉兰语蝶,根本就是假自己的手,替楚风除掉鹰王!

鹰王是楚风做诚王后君临蓬莱的最大障碍,有鹰王在一天,诚王始终只是办事的,而不是掌权的。鹰王随时会回来,诚王的王权随时要交会。诚王还想霸占明华宫,获得鹰王曾经手中的一切。鹰王不死,诚王不生!

琅琼雪窟方向传来越来越大的呐喊声,雪妃肝胆俱裂,原地尖叫数声,突然拔足,向着琅琼雪窟的出口疯狂飞奔。

楚风显然小看鹰王的本事,派去的三百人个个精挑细选,百步穿杨的箭术居然没能将鹰王当场射死。怀抱着兰语蝶,鹰王单手持歘火,劈断了射到身边羽箭的所有箭镞,锐不可当,直冲进几乎远在五十丈开外的包围圈。息影轻功的快速,打破了羽箭围剿的美梦。当鹰王能亲手抓住对方第一个人员的时候,鹰王的手里,就多了绝妙无比的挡箭牌。

“嗤嗤嗤嗤……”眨眼间,十几个诚王部属被自己人射成刺猬。鹰王百忙之中还能继续抓住兰语蝶,两个人接着谷中的树木以及即时的夜色,飞速向地上奔逃。

诚王闻讯,亲自在出口处坐镇指挥。这里安排了更多的弓箭手,箭出如蝗,纵使鹰王没到精气耗尽的时候,乍然出来,也有射他个措手不及的把握。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雪妃在这时闯出来。

雪妃近乎疯了一般,无论多少身强力壮的兵将也无法将她拉住。楚风指挥下的近千人的弓箭手队伍,正提着十分的精神,都拉足了弓弦,只待鹰王一露面,便纷纷将箭射出。她突然闯到了扇形包围圈的中央,上千支铁镞指向,顿时全部将她当做了靶心。

单德芳作为此次行动全权策划者,一直跟随诚王身侧,眼看即将大功告成,这个变故一出,静思如他,顿时暗叫“不好”。

楚风对雪妃大喊:“雪儿,你快过来!”

“不可能!”雪妃看着他的眼神如同烧着了火一般,恶狠狠地道:“你要射死白瀛楚之前,将我先射死吧!”

正在这时,鹰王从石阶下面一跃而出。

一场混战,他的白衣早被鲜血染透。到底是他自己的血呢?还是被当成箭靶射死的别人的血,别说雪妃看不出来,就是楚风或者单德芳,也一时茫然。

单德芳只当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立刻命令弓箭手:“放箭!放箭!”所有人都等着诚王亲自下令,没有动作。他着急地将一把弓拿过来,抢先一箭射过去。

楚风唯恐雪妃受伤,立刻飞身跃出,挥剑将箭劈飞。

单德芳心焦无比,大叫:“诚王,万不可妇人之仁!”

楚风却如没听到一般,只是飞跑过去,试图将雪妃拉过来。

鹰王的动作此刻又是何等迅速,黑暗中,怀抱着一个人的他依然如同一道魅影,无声无息之间便接近过来。在单德芳的失声呼喊中,歘火雪亮的刀刃轻描淡写,横在诚王楚风的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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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宫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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