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大军凯旋
空气终于安静。
杨凝月从龙怀璋怀中离开。游目四顾,没有一只鸟。只有简忘川倒在地上,龙怀璋搂着她走近,只见简忘川身上衣服都好好的,唯有脸上表情恐怖。
眼睛暴突,白色的眼球上全是眼球瞪裂后露出的红血丝。鼻子、口腔、耳朵都冒着血。
龙怀璋伸手一探,不由难过:“已经死了。”
杨凝月连忙蹲下来,可是,简忘川死状那么凄惨,她还是不敢多看,旋身扑进龙怀璋怀抱。
草丛里传来“哗哗哗”的声音,先是几处有声音,后来慢慢连在一起,形成一片。这“哗哗”声越来越响,到最后简直排山倒海压过来似的。
杨凝月宽慰自己:“这次也是假的,不用害怕对不对?”
龙怀璋还没有回答,却听一个晴朗的声音响起:“并不是!”
这声音在此刻响起,不啻于天上仙乐梵音。龙怀璋满身紧绷的神经全松了:“琼华,是你来了吗?”
“可不是?”穿着一身白衫的慕容琼华从树上翻身下来,一掌劈出,两条刚刚蹿起想要攻击的乌光蛇被劈得翻了几个筋斗,落在后方的草丛中。
杨凝月又惊叫起来:“怎么有这么多蛇?”
慕容琼华看看她。
龙怀璋也顾不得其他,将她抱起来:“我们先从这儿离开吧。”
慕容琼华又劈了两掌,击退第二波攻击,回头说:“我来了。”
他们往斜喇里跑了两盏茶功夫,不远处火把点点,一队人马迎了上来。武毕端抽出两把大斧子:“他奶奶的,果然有个老妖婆,要用邪法对付元帅。”跳下马左砍右砍,每一下都砍在乌光蛇的七寸上,然后接过后面兵士手上的火把,塞到游走着一群蛇的草丛里。
这些经年的枯草很容易烧着,上来五十多个兵士将火把一起扔过去,很快,一个大草甸子就烧着了。乌光蛇平日里吃荤,满身油水,沾火就着。烧得皮肉“噼啪”爆响,没半个时辰,满草甸子飘着肉香。
韩远战解下披风,给龙怀璋披起来:“元帅,你受苦了。”
龙怀璋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你们来了就好,我现在什么事都没了。”见一旁的马上还有越霓裳和赵雅芙,连忙将杨凝月带过去,“这是被掳来这里的凝月公主,烦请二位照顾。”
都说女人的心敏感无比,不管是越霓裳,还是赵雅芙,一看杨凝月依依不舍恋着龙怀璋的模样,什么都明白了。
龙怀璋回帅府后,只休养了半天。下午,召集所有人,开始做接下来的部署。
“墨怜、毕端,从今天起,你们去守恒水的上游,无论用什么,先把上游的水堵住。”
他又对韩远战、余聘、罗智成说:“你们三位,将人马拉至恒水边,延河岸扎营。扎得越长越好。”
信王龙炼琛一直又惊又怕缩在一边,这时候不由得诧异,忍不住又跳出来:“营地扎那么长,是要等莫黑塔渡河之后,直接切断了我们分着打吗?这岂不是要重蹈皇叔的覆辙?”
龙怀璋盯着他:“怎么,你又开始怀疑起我来了?”
龙炼琛心虚,忍不住结巴:“我、我、我……我哪有什么怀疑。”
“对啊,”龙怀璋步步紧逼,“若不是觉得我一定会有退敌的良策,非要问出来不可,那些刻意将我绑走的时候,应该在山洞里就布置下毒蛇,果断将我杀了才对。何必要等到我逃出来后再下手这么麻烦。”
“对、对、对呀!”龙炼琛已经被他牵制住,但是,看到两边将领都目露狐疑,沈墨怜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甚至露出鄙夷,他又回过神来,“你什么意思啊,你好端端在大街上被别人迷了去,必是莫黑塔那边的人下手干的,盯着我算什么呢?”
沈墨怜忍不下去,生气道:“信王殿下,元帅怎么被人绑架,还没有人对你说,你竟然全知道了吗?”
龙炼琛吓得浑身一激灵,表面上,他不得不暴跳如雷:“干什么,你们都是一伙的,合起伙来要栽我的赃吗?我只是觉得我二哥本事很好,不是被迷了,或是中了什么下三滥的招式,绝不可能好端端被人绑了去。怎么了,这样推断也不行吗?”叫喊了一阵,袖子一甩,“不想和你们说了,我身体不舒服,今天的会议你们开吧。”
回到王府,他就召来崔震焱和花道婆。
“你们收服那个叫‘简忘川’的,从乾都掳了杨凝月来,又说纸人偶不够效力,非得使这杨凝月,结果怎么了呢?那个简忘川不仅没能控制杨凝月,反而让杨凝月给策反过去,还帮了杨凝月,放了龙怀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震焱颇自责:“回禀王爷,都是属下失察,原以为这个简忘川就是道婆从路边捡回的乞丐,因其带剑,武功不错,道婆还传了他三分摄魂本领,指望收在身边,充当个做事的人。没想到这人的底细,原是反了旧周顺帝、又把顺帝杀了的皇甫懿的手下。”
一贯自负的花道婆,这会儿也面带惭色:“我老婆子向来做事谨慎,即便和震炎,一开始也颇多戒备,直到后来目标一致,方才同心协力。不想难得相信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早就心向着别人的内奸。”
“何止内奸这么简单?”龙炼琛更懂权利纷争里那些门道,“这杨凝月要的是怀璋现在的权势,策反简忘川,定也许了简忘川如花的前程。”
简忘川那么容易被策反,显然在他和杨凝月心里,太子龙建瑛加上他这个信王,都远不如怀璋这个傅悦上将兼楚王!
一念至此,龙炼琛气得要命:“真是太可恨了!”
崔震焱则道:“还好我们下手快,道婆用移魂术吓死了他,不然,唯他见过道婆、我,甚至殿下您。”
龙炼琛点头:“对,死得好,没这些顾虑,他也是该死了!”
帅府。
龙怀璋已经将全部部署解说完毕。开战之日定在三天之后,当天傍晚,他回后宅。刚坐下,一双纤纤柔荑伸到面前。
“元帅,你辛苦了。”
杨凝月梳着惊鹄髻,带着赤金蝶恋花头饰,浅笑盈盈将一杯茶放下来。
她穿着的,乃是一袭白底绣红枫叶的雪儿的旧衣,猛一眼看去,当真如雪儿来了一样。
龙怀璋心头刚一热,前日山洞里的事情便又重现脑海。
对于他来说,兴许可算一笔耻辱。
他捧起书:“你先出去吧,我想先看会儿书。”
杨凝月却说:“已经是吃饭的时间,吃完饭再看,不好吗?”
龙怀璋目不斜视:“也就十几行,我看完了再吃。”
杨凝月脸色一黯:“那我待会儿过来。”
“不用!”龙怀璋连忙制止,“我这儿有伺候的人,你且回你屋自行休息着吧。”
杨凝月没办法,叹了口气,移步离开。
第二日一早,她又过来,不料侍女说:“元帅早早地就和沈将军、武将军出去了。”
“为什么走得这么早?”
“军情急吧。”
“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让晚上准备什么没有?”
“并没有。”
到了下午,她倚门而立,左等,没有看见龙怀璋,右等,也没看见他。
如是,一等就是三天。
这三天中,韩远战、余聘、罗智成,果然将连营排得长长的。隔了恒水,落在对面莫黑塔眼里,仿佛熙军一下子多出来十几万似的。
这下,莫黑塔可就有点坐不住。
周寒阳说:“我军粮草被龙怀璋那个小儿烧了,除非一场大战定出输赢,不然,长此以往这么耗下去,我军必败啊。”
“可那恒水滔滔,我方兵马根本渡不了河!”
莫黑塔正说着,外头来报:“殿下,恒水水位下去了。”
“当真!”莫黑塔急忙领人,出外观瞧。果见一直滔滔奔流的恒水,一夜之间浅了一半都不止。马放下去,最深处,也不过膝盖。
莫黑塔顿时喜不自胜:“太好了,天佑我也!”传令三军:“发动猛攻,一举击溃熙军,抓住龙怀璋!”
河间军倾巢而动。
恒水上游,沈墨怜和武毕端一直观望,只见远远的一面红旗竖起来,左摇三下,右摇三下,如此反复,一共五次,知道时机到了。
沈墨怜一声令下:“撤障,放水!”
千余兵士一起动手,将堵住上游的沙包挪开。这下,水位抬得高高的恒河水飞流直下,好像九天银河从天而来,把正在渡河的河间军顿时冲了个七零八落。
莫黑塔糊里糊涂连人带马掉在水里,被亲兵拼死救上来,左看看,周寒阳不见了,右瞧瞧,马义泰也不知所踪。他带来的这些人,大多水性不佳。恒水凶猛,本事再大,被冲到急流里,大概也是没命上来。又气又悲,没法子,只能先保命逃跑。然而,没跑多远,就碰上了余聘。
这可是莫黑塔的老对头!
余聘曾让莫黑塔吃过败仗,莫黑塔中了计,损兵折将,此刻浑身又湿淋淋的,哪里还有心思再打?没打几下,拨马便走。可走不多远,却又遇到罗智成。
再说龙怀璋,挥舞重锏冲锋在前,逢河间军便杀,将那些勉强上岸的河间军消灭了十之八九。探马来报:“禀元帅,莫黑塔又往北边逃了。”他便亲自带队,顺路接管余聘和罗智成的兵马,合成一大队,往北追去。
直到追至茫茫大漠,龙怀璋勒住马。
“元帅,前方是北汗。”余聘提醒。
“我知道。”龙怀璋瞧着莫黑塔的残兵就在十丈以外,却不得不放弃。心里头蓦然想起一个人,但是,旋即愧疚替代了算计,摇摇头,叹了一声,道:“我们回去吧。”
乾都。
建勋帝很快得到捷报,喜不自胜:“好啊,好啊,果然还是二郎本事好,一出马,便大破莫黑塔。”
旁边的刘贵妃面露不屑:“还不是让莫黑塔逃了,斩草不除根,来年,春风吹又生。”
建勋帝一听:“你这话,对,也不对。”
“如何说?”
“怀璋这一仗,几乎将河间军歼灭殆尽,走了莫黑塔不假,但是,莫黑塔没了兵,又折了将,即便重来,声势也大不如前,那时便不足为惧啦。”
傅悦府。
静儿拿了一封信冲进朝斓苑。
“公主姐姐,公主姐姐!”
这段时间,先是杨凝月失踪,接着她又梦到龙怀璋向她奔来,中途却踏入火海,傅悦府的人几乎将京师翻遍,也没找到杨凝月,而慕容琼华在她的央告下,带着越霓裳和赵雅芙前去惠州,至今也没有消息传过来。
杨霁雪忧心得人都瘦了,一双本来就不小的眼睛更加显大。
静儿冲到她旁边:“怎么啦,没有听见我叫你吗?”
杨霁雪一脸愁绪:“唉,又是哪家得了漂亮的鹦鹉,或是养了好玩的八哥,我不爱听这些。”
“那么,上将的信,你也不要看吗?”
杨霁雪一愣:“你说什么?怀璋写信给我了?”忙从静儿手里把信抢过来。打开一看,便是一愣。只见桃红色的信纸上一页黎夫人小楷,开头竟是:“揽月吾妹雅鉴!”
“姐姐在怀璋那里?”
静儿也很惊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找了两个多月,凝月公主竟然是被上将接去前线了吗?”
杨霁雪刚有好转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恶劣。她展开信继续看,看完,方才嘘了口气:“不是,把她从京师掳走的,是一个叫‘简忘川’的人。”
静儿更加不解:“那个人要抓凝月公主,怎么偏偏去的会是前线呢?”
“因为那里还有其他人,打算利用她来对付怀璋。”
静儿听不明白。
“姐姐信里提到了,巫族道婆花氏,擅移魂惑人。然上将非常人,恐奏效不显,弃用纸人,改用活人。姐姐形貌与我相似,又不是傅悦府要紧的人,所以为首选。但是——”
“但是什么?”
杨霁雪心情一会儿好了,一会儿又忧伤了,这会儿更是难受得很,眼泪汪汪,少顷才道:“不说了,姐姐说她随大军回来,下午就到。她也不想惊动其他人,只让我去城外接她。”
静儿虽然没看信,但是她很聪明,瞧着杨霁雪的样子,撅起嘴巴:“依我猜啊,她一定是想尽办法成了上将的人了。信里头大约也说‘确实喜欢上将’之类,要不然,也不会用这惠州元帅府的信封,还特别盖上了上将的私印。”
真被她说中了!
静儿不由叹气:“所以一开始我就提醒你,你却总也听不进去。”
“那我当时就算信了,又能怎么办?”杨霁雪把信拿过来,要撕,又忍住。随手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左右都是这样,说不得,先按照她说得,先去把她接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