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王宫惊变
见到杨霁雪,赫连驰风迫不及待问:“怎么突然想到来北汗呢?”又四下里张望,“大哥居然没有和你一起来?”
杨霁雪说:“我是个闲人,想来哪里就来哪里。我替怀璋问候你啊。”
“噢,”赫连驰风一拍后脑勺,“也是。”
将一行人带到王城,入王宫,慕容琼华紧跟杨霁雪身边,其余十八人廊下伺候。静儿陪杨霁雪在正厅坐下,赫连驰风接过侍女端来的茶,小心翼翼送到杨霁雪面前:“雪儿,你快喝点儿,补补精神。”
“谢谢。”杨霁雪喝了小半杯,把杯子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大汗最近怎么样?身体是不是越发不见好了呢?”
赫连驰风奇怪:“我没有对大哥说这些啊,你怎么知道我父汗生病了呢?”
“这个么,”杨霁雪微微一笑,“我也是从他人口中得知。”见赫连驰风又要追问,她忙把话头截住,“你就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好不好,总之,我知道你父汗身体不好。而且,我还知道接下来还会有很多让你头疼的事情发生。”
“你说得太严重了吧。”赫连驰风不以为意。
杨霁雪见状道:“那我问你,在你父汗生病这段时间,王城内外可有什么变化?”
“这个么,”赫连驰风沉吟片刻,“算了,我也不瞒你,去年夏季我父汗身体就一直不爽,夏末城中有一年一度的摔跤大会,各部汗王都会携高手入王城参会。其他部也就算了,除了参加摔跤的人之后,各汗王随身携带不过都是些贴身亲随,每一支不超过一百人。只有我叔父赫南真带了五百人进王城。”
“五百人?这么多人,赫南真带进来之后,就没有再遣出去吗?”
“没有。”赫连驰风终于露出一丝忧色,“不仅没有遣出去,随后进王城的塔达族又带进来两百人,他们进来之后,就和南风部合在一处。”
“名目呢?”
“保护王城安全,与此同时——”赫连驰风说到这里,突现忸怩。
杨霁雪心思玲珑:“是有什么听起来很好的事吗?”赫连驰风勉为其难点点头,她便猜到了,“赫南真要给狂风部和塔达族保媒?”
赫连驰风连忙表白心迹:“我真的没有要娶那位公主的意思,在我心里,一直都只有公主你,从来没有过别人。”急切说完,他又大窘,脸红过耳,好半晌,嗫嚅,“呃,那个,我绝没有冒犯你和大哥的意思,我就是说,我不喜欢公主,也不想娶她为妻。”
“可这样一来,”杨霁雪也把尴尬隐去,“塔达族必然要记恨上你,赫南真想要干什么,和他们谈条件也就容易多了。”
“但是王宫守卫很足,总卫长莫野也是我父汗的心腹,更是我的老师。”赫连驰风刚说到这里,哥尔翰匆匆忙忙从外面奔进来:“王子,不好了,莫将军冲撞了可尊,赫南可汗把他抓起来,正要处死呢。”
“你说什么?”赫连驰风顿时慌了。他跟在哥尔翰后面冲出去,近两个时辰后再回来,一跤跌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杨霁雪忙问:“怎么啦,莫将军救下来没有?”
“没有,没有,”赫连驰风一会儿紧张得冒冷汗一会儿又气愤地冒热汗,“他们一口咬定莫野意图猥亵可尊,赫南真说我太年轻,直接越过我,让乌木达、让乌木达把莫将军给杀了。”刚说完,忍不住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忏悔,“怎么会这样?父汗生病,我不还是王子吗?竟然救不了老师,这算什么?难道我一个狂风部的王子,真的说什么都没用吗?”
杨霁雪坐在一旁,默默陪他落泪。等赫连驰风略微平静,杨霁雪才说:“驰风,现在的问题都来了,莫将军一死,王宫守卫的指挥权归了谁呢?”
赫连驰风擦擦眼泪:“乌木达。”
“怎么能是乌木达呢?”杨霁雪不由着急,“你父汗还在,王宫守卫军总卫长出缺,怎么着也该是你们狂风部的人继任才对。这个决定是谁下的?”
“是可尊同意赫南真说的,狂风部暂且无人有资历统领总人数达八千的守卫军。”刚说到这儿,赫连驰风突然反应过来,“可尊有问题,她十有八九已经叛变投靠赫南真了!”转头又向外冲去。这一去,杨霁雪再也没等到他回来。
杨霁雪叫来慕容琼华:“你快去汗王寝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兵器出鞘的声音,傅悦府十八卫手持长剑,拦在门口。
慕容琼华出门查看,只见一群士兵与己方对峙,连忙顿喝:“你们干什么?”
北汗兵之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是谁的人?这么大的官威!”
杨霁雪闻言一惊,连忙跑出来,只见一个穿着华服的女子越众而出。那女子眉目俏丽,不怒自威:“雪儿,多日不见,你可真于往日不同了呢。”
杨霁雪连忙上前:“姑母。”
仁成公主方才一笑,挥挥手,北汗兵把兵器都收回去。慕容琼华也摆了下手,十八卫收了剑。双方局势这才缓和。
杨霁雪把仁成公主请进屋:“姑母,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听说,你竟支持南风部的汗王将王宫守卫军的总卫长给杀了,并答应替换成为南风部的人,你这不是要帮南风部替代狂风部吗?”
仁成公主看看她:“雪儿,嫁给了熙朝傅悦上将,日子很好过吧?”
杨霁雪不由一怔。
“当着你的傅悦府二夫人,享受着新朝的荣华富贵,怎么,这么快就把你那可怜的父皇给忘了?”
杨霁雪更是脸一白。
“你能忘,我不能忘,”仁成公主咬牙切齿:“只要是对我大周不忠的人,都是我的仇人。昔日皇甫懿是,王阶是,张光德是,今日的龙翔渊也是!你刚才问我的没错,赫木铎总想和熙朝修好,生了个儿子更是你那个了不起的丈夫忠实的拥趸,我若眼睁睁看赫木铎再怎么活着,活到赫连驰风长成,再把汗位传给赫连驰风,那么,我想借北汗的兵,攻打熙朝为我皇兄报仇的大计,就再也没法实施。”
“但两国交兵,会死多少人啊,这你想过没有?昔日父皇在世,英明神武依然落了个为世人所不齿的下场,还不就是因为他徒做了心怀天下的事,却没有再多一点为天下人所想?”
“你简直谬论!”
“如果父皇没有盖那些华丽的宫殿,没有坐着水殿龙舟,让无数纤夫为他拉船,然后去陵城,最后,无论什么结局,他都足够功比大禹,比肩秦皇。”
“我不懂你说得这些,我只知道,夺我大周的虽远必诛!”
“姑母!”
“你住口!”仁成公主一掌,打断了杨霁雪的争辩。
杨霁雪捂着脸,低声道:“熙朝已建,不能推翻,姑母一定要把这天下重新变成乱世,就只能恕侄女无礼。”
仁成公主冷笑:“你就带这么点人,能怎么样?”话音刚落,杨霁雪断喝:“琼华!”白影一晃,仁成公主只觉颈部一麻,接着眼睛一翻,人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杨霁雪到底和她是血缘,慌忙查看。慕容琼华拉住她:“我只点了她的穴,六个时辰自己就解了。”
“那我们现在呢?”
“闯汗王寝宫。”
“可以吗?”
慕容琼华点头,态度坚定。门外仁成公主带来了一百五十个士兵,被他一马当先,以点穴手放倒至少七十五。剩下的人,都被十八卫敲晕。一行人连杨霁雪主仆疾奔到汗王寝宫,慕容琼华让十八卫分两个保护静儿,其余人散开占领几条要道,自己一搭杨霁雪胳膊,带杨霁雪飞上汗王寝宫的高墙。
往里面看去,院子里,大殿上,乌压压跪满了人,大家都在举哀。而赫连驰风则疯了一样,死拽住南风部可汗赫南真的衣襟高声怒喝:“你就是凶手,就是你害死了我父汗!”
一个穿着北汗官府的男人举着个长形的东西出来,对他说:“王子,快块停止你愚蠢的举动。就在前不久,汗王知道长生天已经开始召唤他,所以提前立下遗诏。汗王在遗诏上写得清楚,他归于长生天后,这北汗国的汗位由南风部赫南真可汗继承。”
“你胡说,这绝对不可能!”赫连驰风眼睛都红了,“你们一个一个,都被赫南真收买,害死我父汗的,你一定也是其中一个。”
那个北汗官员连连否认:“王子,遗诏就在这里,字字清楚,你可不能胡说,平白就这么诬赖我。”
赫连驰风突然抽出刀来,“噗”把他脖子挥断。
大殿上顿时一片惊叫。
赫南真心花怒放,脸上满上怒容,大喝:“赫连驰风,你真是太胆大了,违抗老汗王遗诏不算,还当着他的遗体,杀了他最信赖的左图萨!”
赫连驰风挥刀向他扑去,被他手下大将乌木达挡住。这个乌木达,是南风部排名第一的勇士,身高一丈,胳膊伸出来,比普通人的腿还要粗。赫连驰风和他对阵,没几个回合,握刀的手便被震得簌簌发抖。
赫南真向乌木达使了个眼色。
乌木达会意,疾挥几刀将赫连驰风逼出大殿。院子里,守卫已经全部换成南风部的人。赫连驰风被逼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后无退路。乌木达方才一刀抡圆,砍向他的脖子。
赫连驰风明明看得清刀的来路,自己也格挡得及时。无奈对方力气太大,双刀相交,赫连驰风手腕巨震,整个手瞬间麻木,刀被磕飞!乌木达的刀连路线都没偏,依旧准而又稳照准了他的脖子。
只是,就在乌木达满怀信心可以将赫连驰风的脖子砍为两段的时候,他的刀还没见血,突然撞上了一层柔和的物事。这种物事很软,并且如流水般流动。而这软软的带着流动性的物事,带着他的刀“呼”地转去了旁边。“铖!”那刀深深砍进树干。
乌木达用力拔了好几下,方才拔出,转脸一看,本来还在院子里的赫连驰风长了翅膀飞了似的,踪迹不见。
夜晚的北汗王宫,阴云在天空中翻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哥尔翰拽着静儿的手在前面带路,十八卫保护赫连驰风、慕容琼华带着杨霁雪随后跟从,曲曲折折逃到外面。他们先去北府,趁着新汗王登基的消息还没传出来,问北安王要了二十几匹骏马。等乌木达拿着汗王钦赐殿前将军的令牌前来调兵摸排时,他们早就出王城,一路向北进发。
趁夜疾行,眼看前方就是熙朝边境,赫连驰风突然勒住马。
哥尔翰很着急:“王子,再不走,乌木达可就要率大兵追来啦。”
慕容琼华也道:“是啊,赫南真有传位诏书,不遵老汗王的遗诏,公然对抗新汗王,又杀了左图萨这样的重臣,三罪合一,即便你是王子,大约也无人能够保全。”
杨霁雪劝他:“驰风,我们都知道你一定是被设计了,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此刻,最要紧的是保住你的命,尔后才能思考怎么找出你父汗被害、你的汗位被夺的真相。”
“但我去了熙朝,这真相,就会再也查不出来。”赫连驰风拨转马头,“我还得留在这儿。”
“留在这儿又能干嘛呢?”哥尔翰急了一头汗。
赫连驰风眉头紧皱,好一会儿才说:“刚才在我父汗寝宫,我在和赫南真翻脸之前,让所有给我父汗看过病的御医将他们的药方都拿出来,并且我还找到了今天他们给我父汗服用的药的药渣。本来,我已派人去请大司药过来查验。结果,派去的人好久才回来,并告诉我大司药早几天前出去采药,并不在王城——那时候,赫南真的脸上确确实实露出阴险的笑容。”
“这是什么意思?”杨霁雪想了想,“你怀疑大司药也中了赫南真的设计?”
赫连驰风沉吟着,良久才说:“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和我父汗一样,被赫南真害死。”
杨霁雪略一思忖,走到他旁边:“驰风,我现在感觉到你暂不离开北汗,决策是对的。而这位大司药,据我估计,不仅没有被赫南真害死,很大的可能,他已经逃到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使得赫南真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他。”
“噢?”赫连驰风很奇怪,“你为什么会怎么想。”
“其一,是因为赫南真今天晚上的表现,他太迫不及待要杀你了。就算你是赫木铎大汗的儿子,日后对他的汗王有所威胁,赫木铎大汗刚刚逝世,能够做做表面工作,他也一定要先做一做。既然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说明必有极大的隐患。而这个隐患,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大司药如今不在王城,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其二,我是觉得这个大司药一定不是个普通人,他能在危险到来之前便预先离开王城,本身也一定有躲开赫南真、保护好自己的本领。”
赫连驰风很认真听完,突然笑了。
杨霁雪不由忐忑:“难道我说错了吗?”
赫连驰风摇头:“没有。而且,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