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上元
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是上元佳节,按照《南梁录》中所言“正月十五元夕节,乃上元天官赐福之辰”,上元夜,明月高悬,家家燃灯过节,有其乐融融之像。
不过,今年的上元佳节似乎有些变数,那幻世古易衍竟是发帖诚邀各派之士,上元佳节齐聚幻世,共讨妖魁一事。
小辈人自是不知道这古易衍是何人,但各门各派之中,德高望之辈,听到古易衍三字后,皆是疑惑,震惊,这古易衍乃是五百年前的人物,在诛魁之战中殒没,乃是古易尘仙人的师兄,在如今这青州之上,或许再没有比他更久远的人物了。
古易衍突然出现在青州之上,引起了各地的轩然大波,纷纷高护“正道不死,正道昌盛”的口号,毕竟,古易衍乃是传说中的人物,乃正道能人,其发帖诚邀,被邀之人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只是这上元佳节,乃是阖家团圆,看花灯的时节,为何偏偏这个时候,要商讨诛魁一事,近年来,妖魁出没在青州各个角落,一向是神出鬼没,叫人见不着踪影,正道更是被世人指责,不作为,竟由的那妖魁到处作乱,正道式微,更是因为瀛洲岛之局,正道再减,一时再没了以往的荣光。
这个时候,古易衍突然现世,不得不叫人怀疑是幻世在做局,各派式微之时,幻世突然抛出如此大的一尊佛,是想要将各派赶尽杀绝,好一统青州正道吗?
可帖子上白纸黑字写的,也不由的不收,若是不去,怕更是被世人指的脊梁骨在骂,这赶鸭子上架的行径,众派不得不承认幻世下得一手好棋。
…………
距离上元之约,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如今,幻世依旧,但却因为古易衍的突然现世,幻世声望大振,五百年前的人物,放在哪一派,哪一派的实力必然大涨,更何况是幻世一门。
如今,明月高悬,整个幻世笼罩在月亮的清辉之中,这里原本就仙气缥缈,在夜晚,更是神秘,薄薄的一层云雾遮不住月亮,那七层高殿格外壮观,雄伟。
殿内,昏黄如旧,只是这殿里已经坐了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灰袍老者,余下分列二人,幻世掌门风剑寂,云韶上卿居渊。
老者已经在长生殿几日了,期间,只叫风剑寂以幻世的名头向各派发帖了一次,而后,这几日里再也没有了动作,只是静静打坐,闭目养神。
“师伯,不知今夜叫我们前来,所为何事?”居渊开了口,问道。
古易衍微微抬了抬眼眸,像是长久不灭的蜡烛的灯芯忽然扑闪了一下,而后又转为平静,手中碧玉念珠缓缓地转动着,应道“那幻世剑和混沌土还未有消息吗?”
“不曾,师伯,幻世剑自古由我云韶一峰代为保管,可先师逝世之时,也并未向我吐漏半字,这几日我将云韶峰掀了个底朝天,也并未找到幻世剑,大概是遗失在不知名的哪个小角落里了,不知师伯,为何如此着急,若是实在要用,我便派门中弟子下山去各地寻找。”居渊跪坐在蒲团之上,一字一句地说着,严峻的面容上不曾出现一丝变化。
“去吧,但此事切不可声张,不要叫各派之人察觉,一有消息,即刻来报,这关乎我幻世兴盛之事!”古易衍依旧岿然不动,稍稍动了动嘴皮便将此事定下。
“明白!”居渊应道,起身时瞧了首座的古易衍一眼,又不经意间瞟了风剑寂一眼,嘴唇紧紧地抿着,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殿外。
居渊退出殿外之后,殿内又安静了下来,期间风剑寂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是微微低垂眸子,瞧着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内烛火闪烁,诺高的大殿听不见一丝丝地声响,只有二人微微的呼吸声响,古易衍如枯坐老僧,双手搓捻着碧玉念珠,口中默默念着佛家密语。
良久,还是风剑寂开了口,道“师伯知道他在,为什么还要上山?就不怕……”
“怕?怕什么,他让你送书信去清源镇,不就是让我在他眼皮底下苟延残喘吗?如他所愿,如今,我来了,他在绿竹巷,可还好?”
“一切都好,每日喝茶,看山间云雾,似神仙生活!”
“没再让你给我带什么话?”古易衍问道。
“没有,只是说,五百年快到了,真相该浮出水面了!”
“是啊!五百年快要到了,五百年前的上元佳节,妖魁降世,人间变成炼狱,五百年后,新一代妖魁就要降世,这青州似乎也只有我们能抵抗了!”
“所以今年的上元节,便是青州有史以来最大的劫难?”
“没错,云家先祖他筹划了五百年,留我一条性命,就是为了几十日之后的上元节,那时,真相大白,幻世千年清誉将毁于一旦,青州浩劫在所难免!”古易衍说这话时,缓缓地拖着年迈的身子站了起来,转过身子,面对幻世列祖列宗跪了下来。
“是因为张小山?”
“你知道?”
“他告诉我的!”
“没错,因为一个女子,就是因为一个女子,但我不能让幻世毁在我的手里,我要尽全力杀了他!”
“所以五行大阵是杀手锏?”
“这你也知道?”古易衍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绝望。
“他早就知道,他把一切都算计在内,可五行大阵不足以杀了他!”
“我知道,可我只有这一条路,我别无选择!现在,你该明白,我这么多年活的有多么绝望,你的每一步都在那个人的算计之中,明明没有一丝丝的希望,可你还是要去做,你以为你自己很聪明,但这些在他的眼里,这些都成了玩笑!”
“这就是报复,他对你的报复!”
“没错,只因为一个女子,张小山!”
…………
出了殿的居渊并没有按照古易衍的话去做,因为他觉得这些日子蹊跷的很,进殿之前,他遇见了掌门,掌门告诫不要吐露幻世剑的行踪,可师伯要寻,他不得不去寻,幻世剑就在掌门手中,掌门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能明白,只有等掌门出来之后,才能问个清楚了。
师伯现世,无疑对幻世一门是极好的,近年来,幻世的风头隐隐有被天门压过的势头,可如今,师伯坐镇幻世,便没有别的门派敢来挑战幻世的威严,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师伯这些年在哪?如今现世,要做什么?诸多疑问,令居渊不得其解。
在殿外等了小半个时辰,还不见掌门出来,居渊便背着手回去了,二人在殿里说些什么,他也是不知道的,但大概是和青州局势有关的东西,这番谈论,或许要持续到明早了,明日再去寻掌门问个清楚。
走着回去,居渊少有的平心静气,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情,他身为一峰上卿,要处理的事情从早上压到晚上,令他喘不过气来,瀛洲岛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也不知道霁月和长灵怎么样了,但大概是回不来了吧!
他遣人去瀛洲岛打探过消息,可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霁月和长灵还在岛上,他们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山路崎岖,月色很好,云韶也好,他已经许久没有走过这条山路了,每每听弟子在旁唠叨,说云韶山路难走,今日体验,放才觉得真的难走,至少是比宫铃和灵均更加狭窄,更加险峻,这条路也该修修了,居渊想到。
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山了,那日,霁月离峰,他忽然觉得霁月和几百年前的一模一样,她回来了,可自己呢,越陷越深,再也找不到生活的乐趣。
他叹了叹,才走了几盏茶的功夫,他便觉得有些累了,或许是真的老了吧!
回首看去,长生殿在广场上立着,越来越渺小,人也不过如此,何必要说背负天命,只是对幻世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已经割舍不下。
忽然又想起一个人,云子羽,眨了眨眼睛,居渊少有的笑了笑,说实话,他是有些羡慕的,云子羽什么都经历过了,这几十年,青州大大小小的事情,无一和他没有关系,他或多或少都有参与,一个人,怎么能活得这般精彩。
人人都说自己是铁面无私的执法上卿,可没有一个人问过自己,想要这般生活吗?
几十年前,在帝京,本可以和一个女子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再也不用理这青州是非,可那时,自己拒绝的,用的什么理由,居渊自己也想不起来了,那个女子该是恨自己的吧!
山间小道,也只有居渊一个人在走,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很是孤寂。
…………
妖界,太平许久。
当落日完全从西边落下,再也寻不见一丝霞光,天空中出现了浩瀚星河,无数颗星星挂在天上,异光在天空中闪烁,月亮高悬,清辉撒下。
云无忆依旧那般,躺在银杏树下,瞧着天空,他努力地使自己笑起来,不过心中总是郁闷,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喂!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树上跳下来一个人,是许久不曾见的妖界圣右使夷光,夷光还和从前一样,这么多年,许多人都有大大小小的变化,但是夷光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还和初见时那般,身着白衣,束着发髻,脸上总是带着不羁的神情。
他从树上跳下来,手中拿着两坛子酒,递给云无忆一坛,云无忆没有起身接,只是笑了笑,说到“你怎么来了?”
夷光干脆坐在了云无忆身旁,靠在了树干上,将手中的一坛酒打开来,重新递给了云无忆,说到“拿着,我便告诉你!”
云无忆还是笑了笑,撑起了身子,也同夷光一样,靠在了树干上,从这个角度去瞧,天空中的浩瀚星河被遮去了一半,连月亮也瞧不见,银杏叶的金黄色也变得闪闪发光,和白日里很是不同。
“我知道,你身子弱,不过酒还是要喝的,要不然,这后半生,该有多无趣!”夷光打趣,将一坛酒硬生生地塞到了云无忆的手里。
“你说的对,没有酒多无趣啊!”云无忆凑上前去闻了闻,应道。
“这便对了嘛!今日,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不醉不归呦!”夷光打开了自己的一坛酒,二话不说,便闷了几大口,连胸前的衣裳也被打湿了不少。
话还没说两句,夷光便满嘴酒气,被酒辣的只吐舌头,脸上的红晕也慢慢显现了。
“我跟你说,你以后要对主上好一些!要不然,我可饶不了你!”夷光指着云无忆的鼻子说到。
“这是自然,我会对她好的!”云无忆看着夷光这憨态可掬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夷光也不知怎么了,不怎么讨厌身边这个男人了,一开始,他觉得那个叫云子羽的家伙烦人的很,再然后发生了一些事情,便像一刀杀了他,不过都没能得手,再然后,便是有一丝丝的可怜他,到了今日,便和朋友一般,能坐在树下,喝着酒,看着星辰。
他没有什么朋友的,要说有的话,也只有主上一个人了,他和主上从小一块长大,看着主上从一个瘦瘦的小青蟒逐渐幻化成人,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也不知道朋友是什么,从小也只听主上一个人的话,连同着成了妖界圣右使,一个被姥姥捡回来的小妖精,成了妖界首屈一指的人物,他也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别的什么,反正能一直陪着主上便可以了。
他喜欢主上,但他没有开过口,他以为的喜欢,是能看到主上,看着主上每日能够开开心心的,也就足够了,但后来,主上每日都闷闷不乐,他也随着不乐,他只是希望主上能够一切安好。
如今,主上似乎每日都很开心,每日处理完妖界事物后,便到这树下,看着落日,看着星河,看着天空,看着飞鸟,主上在这里的每一日,夷光都能瞧见主上脸上的笑容。
夷光想,主上大概是幸福了,是快乐的,连带着,夷光也不恨这个曾经伤害过主上的人界妖怪了。
云无忆闻了闻酒香,但是没有喝,甚是是呷一口也没有,他知道,自己以后再也沾不了酒了,只是闻闻酒香便够了。
“夷光,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情?”夷光抱着酒坛子,已经是醉了,脸上红了一大片。
云无忆左右瞧了瞧,确定这里再没有其他人之后,便伏在夷光耳朵旁,说了几句话。
夷光原本还醉呼呼的,听到云无忆说的话后,酒便醒了几分,狐疑地扭过脸来,说到“那般做,主上是会伤心的!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那你想你的主上一直都好好的吗?”
“自然是希望的,可我也知道,如果按照你说的去做,主上是能活着的,可她以后都会不开心,也再也开心不起来了,我不愿看到主上这般!”夷光说完,便缩了缩身子,呼呼地睡起觉来,不再理会云无忆了。
云无忆瞧着夷光,笑了笑,将手中的酒坛子放到了一旁,重新看起了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