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元佳节
翌日，是元喜十年，八月十五日，上元佳节。
暑气已退，天空明净，秋色澄明，万物清丽，最是一家团圆庆贺的好日子。
宫里的赏月宴，一如既往的忙碌热闹，往年，冯明舒都要收拾的光彩夺目，盛装出席，今年却是兴趣缺缺，前世这个时候，冯明舒一身红色彩锦，可爱玲珑，前世，也是在这一天，初遇她的好皇弟，冯守。
可是最后，她的太子弟弟——冯守，亲手杀了她尚在襁褓的孩子，将她囚于深宫，更是逼得她跳下悬崖。
“换个颜色吧！”冯明舒不由目露凶光。
“公主，你不是最喜欢那匹彩锦了吗？秀坊提前好几个月给你做的衣服呢。”
丫鬟夏兰一脸可惜的抚摸着那光滑的锦缎。
冯明舒睨了她一眼，“突然不喜欢了。”看着夏兰一脸贪婪的样子，她当这些人是玩伴，这些人却吃里扒外。
“春樱，这颜色衬你，拿去改改送你了。”果然，话毕，冯明舒就瞧见夏兰不加掩饰的震惊和气愤。
“公主，春樱这个闷葫芦哪儿能穿这么贵气的颜色，不如您把它赏给我吧。”能说会道的永远比埋头苦做的吃香。
冯明舒此刻，也忍不住暗骂自己瞎了眼，前世居然没能看明白这丫鬟明晃晃写在脸上的野心，“我说赏就赏，哪儿轮的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掌嘴五十，杖责三十。”
夏兰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公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春樱……这衣服你穿好看，你穿好看，我再不敢争了，我错了，你替我求求公主，我错了......啊——”
春樱望向公主，自从那日梦醒公主整个都不同了。“公主......”
“春樱，你想清楚，要替这个以下犯上，并且处处排挤你的丫鬟求情吗？”冯明舒想培养春樱，但太过心软不是好事。
“不是......”春樱脸颊微红，其实她不想求情，不光因为夏兰处处排挤她，更因为她心思不纯，只是，“公主，今日宫中不得见血。”
这倒是，不能总是坏了规矩让父皇为难，“杖责就免了。”冯明舒抬眼就看见夏兰没有丝毫感激，反而是目露恨意，冷哼一声，“掌嘴再加五十。”说罢，转身离去，再不理会夏兰在背后的鬼哭狼嚎。
望月楼上，张灯结彩，宛如琉璃世界，红烛高燃，美不胜收。
皇帝在最高位，旁边是端庄大方的皇后。下首一众妃嫔皇子公主，几位大臣。因为算是家宴，不必正装出席，亦可请假，大臣也不多。那个不受宠的小皇子冯守，果然不在。
前世，也是这天，初遇她的好皇弟，冯守。
冯明舒原本有太多恣意嚣张的资本，父皇最宠爱的公主，母妃唯一的孩子，驸马百依百顺，却是全毁于冯守。
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些人，冯明舒惊讶的发现，认识的竟然也不是很多。除了皇后，母妃，竟然只是模糊的印象，叫不出几个妃子的名号，虽说年代久远，可也足见前世，她的眼睛应该时常望天。
公主独她一个，皇子出席了四个。
大臣里，印象最深刻的是皇子们的老师，戚修能。
如他名字一般，戚修能年少成名，才能卓越。新春佳节，亦是他救她出宫，安置于郊外小院，只是很快便被已经登基为帝的冯守发现。
无论结果如何，这是份大恩！
戚修能一转头，刚好和她对视了一眼，微笑致意。冯明舒猝不及防尴尬的笑了笑，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只有十岁，孩童的惊奇打量，不需要多想。
迎月，赏赐，歌舞。最后只剩祭月。
前世，父皇也是这般送了她一个转心陶瓷瓶，大瓶中套着一个小瓶子，自由转动，随心所欲，转动到不同的位置，瓶子会呈现不同的画面，漂亮极了，据说很是难得，整个宫中独此一个。
欣赏完转心瓶之后，趁着歌舞表演，她偷溜出来，在一个犄角旮旯，发现了偷偷给死去的母亲烧纸钱的冯守，宫中严令禁止，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没有靠山，待遇甚至比不上下人。反正是个没娘养的，以下犯上，也没有人维护。
她便是那是初次救了被打的奄奄一息冯守。宴会之后，那孩子便天天黏着她，最后被父皇指给母妃收养。
但是这份大恩，冯明舒并不想沾染了。才五岁的孩子，如果他就这么死了，一切悲剧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斟酌片刻，冯明舒起身离开。
一路上，冯明舒心绪不宁，滔天的恨意在耳边回响，杀了他！杀了他！他杀了你的孩子，你杀了他偿命，公平的很！
啪叽——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冯明舒低头看去，只见一个肩膀瘦弱的女孩儿颤抖着磕头，看不见脸，只是她头顶两侧扎的发髻上，一边一只铃铛。
叮铃铃——
“你这铃铛哪儿来的？”冯明舒伸手抚摸上去。
“回公主，这是奴婢捡的。”
她那襁褓中的孩子最喜欢铃铛，一听声儿就不哭闹了。收起眼中的湿意，冯明舒叹息一声。
“春樱，拿我的玉佩，去喊个侍卫，让他去那个留春园里，送个孩子回去。”
“公主，什么孩子？”
“没什么，来时路过听到好像有哭声。”
“公主，你是不是听错了，奴婢什么也没听到啊。”
“你去就是了，叫侍卫务必把他送回去，并且让他千万别提我，一个字都不能。”
“是。”
再次回到宴会，刚好赶上大家放灯，冯明舒皱眉想着，只要不再接触，不收养冯守，重新选个太子，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孔明灯上，冯明舒的字歪歪扭扭写了八个。
——父母安康，天下太平。
最后的祭月仪式开始，父皇满脸笑容，洋洋洒洒的祭词之后。父皇走过来，悄悄告诉她，她即将要有个弟弟了。
而门口，戚修能牵着瘦弱的冯守，一步一步走近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