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殷王郡主
五月天,气候已经开始转暖,沉寂了十年的殷王府内,此时却进进出出,忙的热火朝天,而这般的忙碌,是因为这殷王府的小主人,殷王郡主殷解忧不日即将返京。
偌大京城,公主郡主不知凡几,这位殷王郡主,却是其中最为独特的人物,因为她并不是殷王府嫡传子嗣,而是先皇庶女,后被过继殷王为女。
大乾殷王是勒马边疆,战功赫赫的人物,先后得了五个孩子,四个胎死腹中,好不容易第五次得了个儿子,小心翼翼养了十年,却意外夭折了!直至王妃第六次身怀有孕,殷王大喜之余心有戚戚,几乎是万般护卫小心照顾,不想王妃熬过了十月怀胎,却在生产时一尸两命,殷王也自此一蹶不振。
先皇感念他为大乾立下赫赫战功,青年丧子中年丧偶,孤老无依,便有意由自己的子女中选一人出来,过继与殷王,以侍候殷王终老。
梅妃是先皇宠妃,又是殷王妃的亲妹妹,当时刚好怀孕三个月,她明白姐姐因为没有给殷王留下根苗就撒手人寰,必定视其为终身遗憾,死不瞑目,便去向皇帝请了旨意,把自己的孩子过继给殷王。足月之后,梅妃产下一名女婴,先皇为其赐名解忧,便送到了殷王府中,做了殷王郡主。
殷解忧自小不但长的十分漂亮,还天真活泼惹人怜爱,连一蹶不振的殷王爷都渐渐有了生气,殷王爷不但与殷解忧一起读书识字,同吃同寝,甚至练功骑马也难分难舍,整个殷王府也变得鲜活起来,总算过了些逍遥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殷王爷不过几年,就因为旧伤复发一命归西,才四岁的解忧郡主也因为伤心至极大病一场,高烧持续不退,几个月后,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离京去了淮阳别庄。
一度,京中传言那位郡主其实早就被高烧烧坏了脑子,所以不得不躲避到淮阳的别庄去了……
“少主——”
景色雅致秀丽的山涧之间,忽然传来一声少女不依的呼唤,接着,便听到一个低低的嗓音,从山涧边上的桐树传来,那桐树枝繁叶茂,倒是看不见说话的人,只觉得那声音清脆悦耳,说不出的好听。
“怎么了?谁惹我家流离了?”
“你还笑!”流离没好气道,“你总是这样漫不经心,你不知道京城的人都怎么说吗?”
“不就是些流言,值得你这样气急败坏吗?”殷解忧挑眉。
见自家少主居然如此淡定,流离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可是想起那些人说的话,不由低低咕哝了一声。
“京城的人也太闲了些。”
殷解忧笑笑,没有把她话语中的那些不以为然当回事。因为只有她知道,当年的殷解忧岂止是烧坏了脑子,而是大病不起,一命呜呼了,而她,同样叫做殷解忧的二十一世纪古武少女,一朝穿越,借尸还魂。
流离碎碎念了一会儿,抬头道:“那少主,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殷解忧默了默,才道:“明日。”
殷解忧离京十年,先皇驾崩,新帝登基,原来的梅妃也变成了梅太妃,幽居皇家寺院。先帝已去,梅太妃心中牵挂去了大半,反而更为思念自己那无缘的女儿,以至于忧思成疾,如今仲夏也未曾好,新帝听闻十分关心,便传来一纸诏书,请殷解忧入京侍疾。
第二日,简单收拾了一番,主仆二人便轻装简从,一路往京城而去。虽自小没怎么见过梅太妃,但她总归是殷解忧生母,因担忧她的病情,殷解忧一路上不敢懈怠,十几日时间,便到了京城。
好在殷解忧有先见之明,前年的时候偶然想起京城之中还有个殷王府,想着自己也许哪一日回来瞧上一瞧,便派了身边的管家非白拿着殷王府令牌入京打理,回府之后倒也没有过多耽误,便入宫,先向皇帝谢恩,只是新帝登基事务繁忙,却是没见到,便直接去见了梅太妃。
好在梅妃只是心病,听说殷解忧要来,精神便也好了起来,面对面见过之后,病倒似好了大半,殷解忧与她没怎么见过,只是她毕竟是这个身体的生母,便暗中探了探母妃的脉,得知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便也放了心,一直陪着用了晚饭之后,才领着流离回了府。
简单的用了些晚膳之后,殷解忧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神游太空,少顷,她睁开眼睛,一双美目掠向门口。
“非白?”
流离醉心于桌上食物,手中还拿着一只白灼大虾,此时闻言,对于殷解忧这特异功能一样的耳力投去艳羡的眼神,起身小跑去开了门。
只见一个灰衣男子正缓步而来,那男子不过二十来岁,身材瘦削颀长,头戴纶巾,俨然是一副书生打扮,随着他越走越近,烛火跳跃,鬓角灰白的头发也显露人前。
流离用力的咽下口中食物,指着那灰衣男子道:“非白!你你你……你的头发看起来怎么又白了些?”
非白眼睛微微抽动,回身看向殷解忧,眼眸微眯:“为少主操劳,自然会白。”
如此话中有话,殷解忧却面不改色,就像没听到一样,淡道:“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不利于消化。”
流离闭紧嘴巴直点头,看看殷解忧又看看非白,想着非白定然记恨打赌输给小姐被丢到京城收拾残局的事情,却听殷解忧又道:“多吃些青菜,不然你又要便秘了。”
“噗——”
流离纤细的食指指着殷解忧,满脸通红。
满口的白灼大虾没咽下去,便被动喷饭,因为嘴里吃的太多,又被呛到,难受的要死,偏生造成这一切的殷解忧却是神情平静,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那句“便秘”的威力。
殷解忧轻叹了口气,起身过去,拿起调羹盛了一小碗汤,责备道:“早说了吃东西要细嚼慢咽,你总是记不住。”语罢,汤碗落到了流离面前。
流离看看那碗汤,又看看殷解忧,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一身灰衣的非白扬扬眉,看着流离的惨样,只投给流离一个“你自找”的表情,转向殷解忧道:“祭祀的糕点和符纸已经备好,佛经放在书房桌上。”
殷解忧点点头,便往书房走去。
记得十年前在淮阳首次祭拜殷王的时候,殷解忧的心情还是很尴尬,可是想起自己前世已经死去,若不是如今灵魂归于异世,变成了殷解忧,是不是自己会在死亡的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想到此处,从来淡然的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复杂,有一日醒来,忽然想要抄些佛经祭拜。如此开了先例,十年不间断,祭祀的其他用品都可假手他人,唯独这佛经,却一向是她亲自抄写,也算为已经死去的殷解忧为父亲尽点心意。
几日后,殷王祭日。
殷解忧和流离早起坐了马车,便往灵隐寺去了。
马车里,流离端了茶水放到殷解忧手边,瞅了一眼车窗外灰蒙蒙的天色,皱眉道:“这几日都是天清气爽,怎么今日阴沉沉的,可别下起雨来。”
“六七月份最是多雨,下雨也是正常。”殷解忧只是看书,头也未抬。
流离回头道:“若是下起雨来,只怕路途泥泞……”
“来回路程最多半日,如果雨势实在太大回不来的话,就在山上住几日也好。”
“嗯……”流离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放出光彩,“灵隐寺的素斋可是天下闻名的,要能住上几日也……啊!”刚说了这一句,忽然想起他们是去祭拜殷王,如此想的全是吃吃吃简直大逆不道,不由连着呸了几声,企图把那些不敬的言辞全赶走,“我们可不是为了吃,雨势大留在灵隐寺那是为了王爷斋戒,嗯,斋戒。”
听她说的煞有其事,殷解忧失笑,也总算抬起头了,只见西边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似乎正要往这边来,这场雨看来不小。
果然,才不过一会儿,天空中忽然响起了惊雷,很快下起了大雨,打的马车顶噼啪直响。
正在这时,远处官道上一辆乌黑的马车飞奔而来,车速极快,只一瞬便从殷解忧主仆的马车边上飞奔而过。
套车的马因为这一番水花受了惊吓,忽然撒开四蹄狂奔起来,竟将原本马车上放着祭品的盒子打翻!
“啊,祭品!”流离惊叫一声,可是制服躁动的马儿已是难事,哪能顾得上别的,饶是此时反应敏捷回身去接,也只是接住了祭拜的糕点香符,而那些放在最上面的,殷解忧所抄写的佛经却在一瞬间飞散四方,落得到处都是!
这……
她几天几夜抄出来祭奠父亲的佛经……就这样全成了废品。
殷解忧有瞬间呆愣,抬头一看,那辆马车早已经跑进了雨幕之中,只有这满地飘落的纸张提示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流离惊呆了,想要下车去捡,有的纸张还好,只是湿了一点,但多半却是挽救不及,全被泥水给污了。
“小姐……佛经……”
殷解忧瞪着远处马车消失的地方,深吸了口气调节心情,才道:“算了,到灵隐寺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