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幸

咸阳城中，阳光璀璨，行人往来，市井如龙。

为确保行踪隐秘、行事有效，钟离春让十名墨家弟子暂时留在城外，自己带着乐毅率先进城打探消息，联络禽滑厘。

此刻，钟离春扮作一个商贾模样的英俊男子，小乐毅则被打扮成了一个头戴花饰、扎着小翘辫的可爱小女孩。

可是二人寻了半天，各个据点，全不见一个墨家弟子的影子，好像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更不见禽滑厘的踪迹。问问旁人，更是一言不发，避之不及。

“姐姐……这些人怎么了？一定是商鞅……刑罚太严，被吓成这样了。”小乐毅打量着街上拘谨的各色人等。”

“嗯，我不是吓唬你，在咸阳谁敢乱扔垃圾都要被砍手，你可小心点。”

钟离春严肃交待，乐毅吓得手藏进口袋。

“老乐，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墨家的据点似乎全部转移了。”

“是啊，城外十位墨侠……还在等咱……们的消息呢。”

钟离春秋水般的长眉打成了一个结。“禽滑厘这老狐狸，也不知躲哪儿去了，难道全死绝啦？咱们得抓紧找，不然，他们进来目标太大！”

乐毅东张西望一番，忽然看见一家热闹的酒楼。

“哎，墨家弟子洁、洁身自好，不然……青楼、酒楼，倒是……会有线索。”

钟离春瞪着乐毅。“我呸！小小年纪，什么青楼？”

乐毅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师姐，这不说是找人吗？”

钟离春打量着乐毅的小脸蛋，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嗯，有了。商鞅新法允许土地买卖，可没说不准买卖人口。”

乐毅吓了一跳，“师……师姐，你不会……”

不一会儿，咸阳的大街、小巷中出现了一道奇景。众人张口结舌、纷纷围观。只见一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小白脸，正背着自己的亲妹妹——一个伤心可怜的小姑娘，沿街吆喝，讨价还价。

“各位好汉，各位大侠，你们赶紧出来！”

钟离春忽左忽右，四处叫唤。乐毅趴在钟离春的背上小手不停地抹眼泪，嘤嘤嘤地抽泣。

“好汉们，墨家圣人们！再不出来行侠仗义，出钱救人，我就把我妹妹卖到青楼去了！”

小姑娘乐毅听闻，更是哇哇大哭。“各位……墨家好汉，救救我，我讨厌……青楼。”

“各位大侠，赶紧现身赎人，不然我就把妹妹买了啊？她只有6岁呀，你们忍心吗？”

钟离春走街串巷，四处叫卖。众人纷纷怒目而视，白眼相向。

“禽兽！”

“丧尽天良！”

“小白脸，良心最坏，最阴暗无耻！”

众人忍无可忍，纷纷动手。钟离春险险避过两个臭鸡蛋，却被一个烂菜叶子砸中，滑稽地耷拉在头上。

就在钟离春成为全城人民鄙视和打击的对象之际。咸阳城南郊的一处店铺中，默默无闻、生意清淡。杀手娄星正一个人坐在里屋唉声叹气，消沉到了极点。

却听外面屋门一响，张仪打外面拧着两坛酒进来。

“主人，酒买来啦！……咦，怎么啦？今天似乎兴致不高啊。”

娄星一抹脸，沮丧之极。“王义兄弟，今天恐怕……怕是最后一次和你喝酒了！”

张仪笑了笑。“胡说什么呢？来，喝醉就清醒了。”

娄星掏出将一张画像放在桌上。“你看一眼，记住这个人。”

张仪瞅了一眼，掩饰住惊讶。画像中竟然是在鬼谷外山小镇遇见过的秦国“密使”——那位被人追杀的“密使”！

“这是谁呢？相貌不凡啊。”

娄星哭丧着脸，卷起画像。“当然不凡了、当然威风了！他就是秦国太子赢驷，咱们明天的任务，就是在他的登基大典上，假冒墨家，杀了他。”

张仪愣住了，回忆与嬴驷在山洞之中的一番对话，嬴驷的提问、治国的抱负、真实的想法。

“你也吓傻了吧？我刚接到任务那会儿也一样，裤子差点吓尿。”娄星打量着张仪，快要哭了。“本来咱修炼这么高的武艺，只是想混口饭吃，没想到……亲娘啊，俺从没想过，要去刺杀君王。那奎星要活着该多好，咱就不会摊上这倒霉事……壮士此去，怕是不复还了……”

张仪放下酒坛，赶紧安慰。“主人，别别……没那么严重。别担心！？”

娄星悲伤地嘟囔。“你是没瞧过白虎大人整人的手段。”

张仪四面瞧了瞧。“这儿怎么就您一个，咱们的人呢？”

“白虎的人，和咱们其他的人，都去城外剿灭墨家了。咱俩挺投缘的，我想等你回来，再喝最后一顿酒。”

张仪暗暗吃惊。“什么墨家？”

“没啥，就是几个小喽啰。据说是南方来的。就十个人，乘他们不备，先下毒，再下手。小弟们做过多次，熟门熟路。”

张仪一脸严肃。“主人！墨家子弟个个武艺高强，万一漏掉一个，咱们罪责难逃。”

“没事，白虎晚点也去，他们不敢马虎。……好吧，咱们去看看，现在一定在打扫战场了。可惜，墨家人个个清贫，也没什么油水可捞。”

娄星没精打采，在张仪的催促下拿起刀，二人一道赶往城外的客栈。

残阳如血，老树昏鸦。傍晚的客栈中血色比残阳更凄厉。

两层的客栈外挂着“停止营业”的牌子，内院已全被捣毁，各色人等中毒倒地。满目七零八落，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死状凄惨。

天井内，娄星手下的两三个杀手们正在打扫战场，消除血迹。

见娄星进来，一名杀手赶紧报告。“报告主人，跑了两个，兄弟们正在追踪。咱们的三十人也损失了十几名。”

二人正说着，男装的钟离春带着乐毅出现在大门口。看到眼前的惨景，二人震惊无比，简直无法相信！

张仪猛然见到钟离春，赶紧躲在娄星的背后，飞快地捡了个地上墨家弟子的大斗笠戴上，遮住面孔。

眼见一路相处的墨家兄弟横死当场，钟离春咬牙切齿，泪光闪闪，悲愤之极。她回手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几步冲到院子里，“啪啪啪”三下，将几个杀手打翻在地。

“他奶奶的，这儿还有一个！”娄星急忙拔剑。

娄星凶神恶煞地冲过去，和钟离春混战。谁知，才数个回合，娄星的宝剑离手，被钟离春的长鞭卷了过去，握在手中。

娄星吓懵了，连滚带爬，朝着大门外逃去。钟离春挥剑疾刺后心，眼看娄星性命不保。“铛”的一声，张仪挥剑挡住了钟离春的致命一击。

楼上的几名杀手，包括白虎的手下也冲了下来，围住钟离春砍杀，激战在一处。

“太厉害了！王义兄弟，你暂时抵挡一阵！”

娄星边冲张仪交代，边逃跑到了外面，朝天上放了一个烟火讯号。交手不到二十招，几名杀手也被钟离春砍倒在地。

院子里只剩下张仪一个人。钟离春杀红了眼，紧紧追逐着张仪。张仪边打边退，跑到了楼上。乐毅也跟着二人，跑上楼。

娄星躲得远远，再也不敢进来。张仪一边抵挡，忽然小声地喝道。“钟离春，快带着乐毅离开，白虎马上就要来了！”

钟离春闻言一怔。“你是谁？”

“别问，快走就是！”张仪压低声音。钟离春却是更加不依不饶，急风暴雨加快进攻。张仪拼命招架，终是打不过。

钟离春寻到间隙，一剑挑去了张仪的斗笠。顿时再次惊呆，更加怒不可遏，两眼冒火。

“竟然是你？！好啊！竟然在这儿发财啊，杀死了这么多墨家兄弟，我今天绝不会放过你！”

张仪捉襟见肘，继续招架。“师姐师姐，不是我杀的……”

钟离春一阵急攻。“还敢狡辩！竟然做杀手，我这就替师父清理门户！”

“你们是来找禽滑厘的吗？我可以帮你们。”

“我帮师父砍了你的头！”钟离春招招要命，毫不留情。

乐毅在旁边看着，摇头叹了口气。

“每次……都被师姐打，师哥，你这……叫纯属不幸啊！”

张仪眼看抵挡不住，忽然他一个侧身，躲到了乐毅的背后，攥住他，用剑横在乐毅的脖子上。

这一招更是出乎意料，钟离春只得停住急攻的剑。

“果然出息了，杀手当的真专业，都学会劫持人质了。”钟离春鄙夷地瞪着张仪。

“对！你再不走，我就杀了小乐毅。快走！白虎那个妖怪轻功很好，你打不过他和他那群手下。”

钟离春不理，怒视着张仪。“赶紧放了小乐！”

“不放！”

张仪用手掐住乐毅的脖子，刀把乐毅的脖子割破，流出一道鲜血来。乐毅疼得哇哇大哭。

钟离春愤怒得涨红了脸。“混蛋，你还真敢？！”

血仍在流，乐毅哭声更响。“师姐，你就先走吧……到城墙那边等我，你走了他才能放我。我……不想死，不想被……白虎杀死啊。”

钟离春又是恼怒又是心疼。

“别怕！……好，乖乖，师姐走，师姐在前边等你。张仪！你这个狼心狗肺、千刀杀的，小乐要有一点闪失，我定叫你五马分尸！”

钟离春愤愤地转身，从窗口跃出，消失在深秋早早降临的晦暗中。

见师姐走远，乐毅赶紧掰开张仪的手，手上有一道流血的口子。

“师哥……”

张仪拍拍乐毅，收起刀。“不这样吓不走她。师父让你们来的？”

乐毅使劲点头。“师哥刚才……我就知道你没有变坏。师傅让我们给……禽滑厘送信。禽滑厘……是被骗到秦国的，柳下跖想当巨子……”

门外，远远传来白虎一行人的声音。张仪抱着乐毅从楼上的窗口跳下去。

客栈的背后，张仪跑出一段，把乐毅放下。

“快去找师姐，在城东洛川客栈住下，师哥会和你们联系。”

乐毅看看张仪，点点头，飞快地朝着城墙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