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六十二
田雨走下公路,选定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朝着面前广漠无垠的田野,走了过去。
坐在树荫下,田雨一时百感交集。
真的就那样离开了自己从小生活的家乡,来到这举目无亲的地方了。他觉得一切像是在做梦,他多想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做梦,这样的梦,最好不要醒来。
他不想醒来,面对眼前这个冷酷的世界。
他不想醒来,面对眼前这个做了错事犯了巨大错误的自己。
他好想自己失去所有的记忆,这样的话,只要自己没有清醒,只要自己的过去没有被人提起,他将再也无法想起过去的往事,再也没有过去的梦魇压迫着自己,需要自己时刻去面对往事的回忆,那些痛苦的往事,那些感情地折磨,那些追悔莫及的场景,那些时刻纠缠的恶梦,就会如一团烟云般慢慢消散,不再让人痛入骨髓。
田雨好想自己身处在一团混沌黑暗的世界里,他甚至好想回到远古,和那时有人类一样,没有感情,没有规矩,更加没有法律和审判,这样他就不会时刻要去想像自己将会面对的法律和道德的双重审判,这样自己也不必要过上地狱般的逃亡生活。或者这个世界根本还没有诞生的话该有多好,还这样的话,自己就不会作为一个人,每天都要时刻表清醒地面对往事的生活,而是作为一粒轻飘飘的物质,在灰蒙蒙的大气中自由自在地随性飘荡,没有意识,没有思想,没有对错。
可是,田雨想像的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在客观现实里存在。田雨此刻要面对的,不仅是携款潜逃的苦难日子,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身上只有几百元钱,此刻,正坐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广州乡下的一处田野里,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而且,时刻要担心自己所处的陌生的环境,他害怕自己会被这里陌生的人的敲诈、抢劫,或是驱赶。
说老实话,当初提着一麻袋现金的时候,他虽然没想要去好好挥霍一番,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把钱弄得一分不剩,按照田雨一惯节俭的用钱作风,他肯定会节省着用,要知道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当时的物价和生活水平都不是很高,那可是一笔巨款啊。田雨当时想到自己应该至少先找个简陋的地方住下来,然后隐姓埋名,好好地找一份工作,这笔钱应该可以让他一辈子不愁吃喝。
当然,田雨也想过回家,把这笔钱交出来,然后再编个谎话,比如说家里有急事,因为没找到出纳交钱,信用社又下班了,无法暂时存到自己的存折上,或者说自己根本就没有存折,没办法,所以只好带着钱匆匆忙忙地赶回家,谁想事情很多,而且还要去县城,所以几天后才回来,校长最多只能怪自己回家也没和他请假,最多也就只有个口头警告吧,其余的应该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田雨没有这样做的原因是他对自己生活的环境,感到恐怖而又绝望,即使是现在,很多年过去了,但当田雨一想到当时的那些人,那些事情,那种做人的环境,当然,还有那种秘密和不足以对任何人说的可耻的感情折磨,仍然让田雨不寒而栗。
所以,田雨依然决然地卷走了那笔公款,坐着火车,混杂在当时的民工潮中,来到了当时是改革开放前沿的广州。
关于自己在广州的生活情形,田雨想像了无数次,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如此田地。
现在,即使田雨想回去,但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田雨那个悔那个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