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处置(二合一)
段草草似乎遇到了难题,装模作样地做思考者的动作,半蹲在原地,右手握拳顶着下巴,皱起眉头,想了半晌,纠结着开口,“其实也不能说不好的。他帮我恢复自由身,带我逛街,还准我跟他一起分享山珍海味,还特意带我去做玉牌,还帮我出气,又赏赐了那么多好东西给我……唔……还是看吧。”
虽然他对她好比他对她不好多,但是她还是无法界定。
“那,如果楚漠经常带你逛街,还让你卖花茶,你……”鬼使神差下,楚漠脱口而出。
但是话还没说完,一阵掺了酒香的花香就涌上鼻间——段草草已经冲上来抱住他精瘦的腰身,依恋似的蹭了两下,抬头笑得璀璨无比,“那他最好啦!”
月华洒在庭院里相拥的两人,少女唇红齿白,脸颊绯红,抬起头来对着楚漠笑得清丽,光滑的脸颊宛如被月光浸润过的羊脂,看起来细腻而柔软。
饶是楚漠一时也慌了神,这些年来,投怀送抱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不知为何段草草抱着自己的时候他变得如此紧张。
以往那些女人都是在还未近身的情况下便被斥退,不听话的人他也没留情面,但是段草草竟然成了一个例外。
楚漠闭了闭眼,定是自己今晚也喝多了玉露了。
但是理智告诉他,他只喝了一杯,而段草草喝了两碗半。
玉露的后劲他是知道的,他酒量不小,一杯玉露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他咬着牙,将段草草的手臂从自己腰上搬开,打算赶紧全身而退。
结果事实总是不如他意,段草草反而抱紧了他,在他怀里扭了扭,发出撒娇似的甜得腻人的嗓音,“干——嘛——呀?”
头脑轰然炸开,一股酥麻感从脚底席卷全身,像是置身蚁穴,被蚂蚁啃食,挠心挠肺般的痒让楚漠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他的手与段草草的手的触碰处变得滚烫,他宛如一根木头一样站在原地,几滴汗从脑门上滚滚落下,喉结上下滚动,嘴里呼出热气。
他想,自己好像也变得不太对劲。
好在怀里的人只是闹腾了两下,便打了个充满酒气的嗝,在他怀里软了下来。
楚漠伸手接住,神情复杂地看了段草草一眼,终究只留一声叹息在寂静的月夜中。
*
段草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的,昨晚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了。
一问琳琅时辰,才发现已经午时了。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段草草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穿好鞋袜,火烧火燎地往外跑。
完了完了,今早没伺候楚漠,自己睡迟了,这下子不会被炒鱿鱼了吧?
楚漠今日要上朝,但是算算时间也应该回来了。
太阳挂在天幕上,炽热暑光引得蝉鸣阵阵,树叶的影子被凝聚成小小的不规则一团,几乎无法给过路的人遮阳庇荫。
于是阳光尽数洒在了穿着淡粉色长裙少女的脸上,热得少女脸颊泛上浅浅的粉色。
段草草蹑手蹑脚地往楚漠书房走去,正想将耳朵附在门上听点声响,探探情况。
门就猝不及防地被打开了。段草草一个站不稳,被门槛绊得往前倒去。
正以为自己要在楚漠面前表演一个狗吃shift的时候,一只手臂牢牢接住了她的身子,一用力便扶正了她。
她犹有心悸地喘了两口气,抬眸望去,楚漠站在她面前,逆着光,收回了手。身形瘦削,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身上的檀香一直往她鼻尖飘,倒是好闻又令人舒适。
楚漠也没说什么,只是转头就走。
段草草跟上去,捏着衣角,小声道歉。
按以往来说,楚漠一定会讽刺她两句,说怎么连说话都不会说了,终于变成哑巴了。
这次却罕见地沉默,甚至都没看她一眼便坐下了。
“王、王爷……”段草草手上精细地磨着墨,如往常一般,开口却带着分试探与小心,“昨晚,没发生什么吧?”
楚漠写文书的手一顿,耳垂可疑地染上了一层桃花粉。
段草草紧紧盯着楚漠的脸,生怕自己昨晚发疯,说了要把那些珠宝都还给楚漠这种荒唐话。
还是不可能还的,她还指望着赎身呢。
楚漠抬起头,幽幽地看着段草草,“昨晚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这略带着危险的语气,段草草却感觉自己听出了几分幽怨和委屈,只是觑着楚漠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该不会……”
楚漠看着她,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段草草想到那个猜想,一下子红了脸,像是云彩蒸腾过她娇嫩瑰丽的面颊,“吐你身上了?”
楚漠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敢情昨晚她那么主动的投怀送抱都不记得了。
“还是说我要倾尽家财养你?”段草草又给出一个比较靠谱的猜测,只是带着不确定的语气。
这也不能怪她,从小没喝过酒,也不知道自己醉了以后是什么样的,因为父母宠爱,平时花钱又大手大脚的,说不定昨晚把楚漠代入自己的身份里了,以为楚漠没钱赎身,只能在冷漠无情的老鸨手下吃苦受累,遭受侮辱。段草草对如此好看精致的少年没有丝毫抵抗力,怜惜的感觉油然而生,然后看着他忧郁的双眼,终于忍不住挑着他的下巴,吐了口仙气,嗓音轻柔而诱惑,“别怕,我哪怕穷得吃土也要养你。”
这种以楚漠为男主的春梦也不是没做过。
一时间段草草心虚起来。
两人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冷然而尴尬。
*
从那次尴尬的谈话伊始,楚漠单方面对她进行了冷战。
无论她怎么讨好都没用,每当她主动开启一个话题的时候,楚漠只是用一种控诉的眼神睨着她,仿佛她对他做了惊天动地不可饶恕的大事一样。
在那样的目光下,段草草已经产生了一种错觉,那晚她是不是把楚漠霸王硬上弓了?
不会就真的按春梦里的酱酱酿酿吧?
不至于吧,她也没饥渴到那种程度。
就算如此,楚漠怎么会放任她胡来呢?楚漠明明都不喜欢别人近他身的。
总不至于是那种狗血第二天她带球跑的故事吧?
段草草敲了下自己脑袋,打了个寒颤,不至于不至于,她只是个恶毒女配罢了,不是什么狗血文的女主。
两人偶尔生活的轨迹相交,却不交流,意外的是,段草草并未感到尴尬,反而觉得平和而舒适,甚至已经从这些日子里找出了点乐趣。比如研墨的时候,用炙热的视线一直盯着楚漠,他的耳根就会无限发红,直至受不了,然后再抬头瞪她一眼。段草草立马收回视线,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有干的样子。好几次,她都听到楚漠在磨后槽牙的声音。
她的小人在心里笑疯了,甚至觉得楚漠太可爱了。
又一日楚漠上朝。
段草草打扫完后便回到自己房里细细描眉,她最近学习了如何画远山黛眉,只是还是不太熟练,有时候手一抖,就能歪成眼线。
她不知道的是,朝堂上出现了点变数。
楚恒着一身金黄色龙袍,端坐于大堂之上。
文武百官位列其下,躬身握牌。
仲夏的金色光芒自飞檐下洒进,带来逐渐上升的温度,中间红色长谈仿佛被镀了一层金光。
官员们小声议论,冷汗直下。
楚漠凝眉,脸上是难得的严肃,眼神满含阴翳,朗声在朝堂上念弹劾书。
对象是尚书省的和大人,欺君罔上,僭越之罪。在楚恒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贿赂其他官员与自己统一战线,排挤真正的忠臣,同时收尽私财,搜刮民脂民膏,与边远处的高日国将领私通,贩卖祈天国机密,就连儿子也与那吏部侍郎的侄子狼狈为奸,欺凌平民,强抢民女。
这一个个罪名砸下来,和大人早已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了,但是他知道自己逃不走,只能出列不断地在楚恒面前磕头,痛哭流涕,“皇上饶命呐!皇上饶命呐!臣只是一时糊涂……”
众臣没有一个敢出声求情的。
他们早就见识过了楚漠的手段。这些年来,楚漠但凡准备弹劾哪位大人,私下里一定会调查得一清二楚,证据充足,却也不先拿出手展示,等着那人为自己辩解一番,在众人几乎要相信,甚至有人出列为之求情的时候,楚漠再立马把证据摆出来,一记重锤落地。大起大落之下,谁还敢造次?谁还敢擅自出列求情?乌纱帽保不住另说,还有可能被认为是同党。
和大人原本以为楚漠不会知道,毕竟他专门雇了人监视楚漠的行动,若是知道楚漠在调查他,他有十个胆子有十条命也不会去与敌军通信。
原本以为楚漠忙于帮助皇上处理政事,却没想到楚漠的势力无处不在,在他还没察觉的时候便已经把证据收齐了。
楚漠的人简直来无影去无踪,所有官员都感觉自己背后有只眼睛在幽幽地盯着自己,一时间背后发凉。
和大人哭得那叫个凄惨,楚恒却听得心烦,几年来,他统治清明公正,与人为善,没想到这样朝廷里还能出奸细,还是平时看起来老实的和大人。
父皇总是教导他,向史上历代皇帝学习,轻徭薄赋,奖励工商,便能让人民生活安定,政治清明,经济繁荣,君臣善睦,互相信任,明明他也是这么做的,但是为什么依旧留不住人心?
“那依诸位爱卿,该如何处置这一件事?”楚恒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烦意乱。
众臣几乎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得轻了怕被人误会同党,说得重了又会觉得是在落井下石。
气氛倏然变得凝滞。
楚漠往下看了一眼,一眼扫去,官员们都是低着头,宛如鹌鹑般瑟瑟发抖。
正当他准备开口时,一名末尾的官员站上了红毯,“微臣想就此提出一点拙见。”
官员抬头,是楚恒几乎没见过的清秀模样,看样子十分年轻,应该是刚刚升上来的,职位也不算高,所以只是站在末尾。就连负责总的事务的楚漠,也只见过他一面,只记得升迁令上写的是来自于洛戎县。自己总感觉在哪看过洛戎这两个字。
晋卫勉听到了自己上级不可思议的低吼声——“你疯了吗?”,却还是眉眼坚定地站了出来。
“按照祈天律法,在皇上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贿赂其他官员与自己统一战线,排挤真正的忠臣,先当查明有所联系的官员,一齐处置,并且查明原因,从源头入手断绝再次发生的可能性,同时提拔忠臣,稳固人心;若是他愿主动交代出,便可暂时实施缓刑;”
“收尽私财,搜刮民脂民膏,与边远处的高日国将领私通,贩卖祈天国机密,这是死罪,罪不容诛,同时需要搜查住宅,依数还给百姓并给予百姓一定赔偿,流放和家其他人,贬为草民,再也不得进入京城,根据被透露出去的信息,加强京城防备,不予高日国人可趁之机;”
“和大人之子与前吏部侍郎的侄子狼狈为奸,欺凌平民,强抢民女,吏部侍郎前几日已经除去官职,贬为平民,并且其侄子已经压入牢中,和大人之子自然不能免,当压入牢中,按律法判决十年牢刑,不随和家其余人流放,直至刑满再派其家人团聚。遭受侵犯的女子,应该派专人去补偿安慰,并且让和大人之子与吏部侍郎侄子亲口道歉。”
“最后,念和大人跟随皇上已久,以上刑罚皇上可虑其轻重,酌情实施。”
说罢,晋卫勉看了眼伏在地上、满头苍白的和大人一眼,又退了回去。
最后一句话给楚恒留下了不完全按律法实施的空间,他是很满意的,前面的也都符合律法,正合楚恒心意。
心里的那股烦躁消了下去,楚恒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君子模样,他点了点头,看到楚漠也是较为赞赏的眼神,便放心地夸赞晋卫勉,“后生可畏啊,祈天律法一清二楚,为人忠正,有德有才,你想要朕予你何奖励?”
下面一片哗然,这可是莫大的赏赐。范围小至金银珠宝,大至升官迁职,皆可以趁此机会提出,这可是难得的机遇啊!天子一言驷马难追,就算是他不长眼地提要摘天上的星星,楚恒也会派人行动一番。
晋卫勉沉默了一会,就在忠臣猜测他是要升官至何种职位时,晋卫勉开了口,声音朗润而洪亮,“禀皇上,微臣只想见自己的青梅竹马一眼,剩下的,随青梅心意而定。”
“这……”众臣再次变得躁动起来。
晋卫勉的上级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真没出息,机会来了的时候就想着女人!女人女人!有那么重要吗?有了地位和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楚恒一挥手,众人安静下来,整个大厅,只听得晋卫勉略带颤抖的声音,“在下的青梅名为……段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