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寒潮
()“我快到了。”
“可我暂时还离不开,怎么办?”
“没关系,我等你。”
“好,那你先去‘双妹’,我尽快。”
看过这条短信,戴希往前探一探身子:“师傅,靠边停。”
出租车滑停在路边,戴希付了钱等着司机打票。“咔咔”的打印声里夹杂着车载收音机中的新闻播报:“今年冬季的第二次寒潮即将来袭。与半个月第一次肆虐我国东北、华北和西北地区的寒潮不同,这次寒潮来势汹汹,主要影响长江中下游地区。在接下去的24小时内,本市将有超过10度的大幅降温,并伴有大风和雨雪天气,请大家充分做好防寒准备。”
手机又“嘟”地响了一声,戴希推门下车,手机屏幕上正巧跳出颗红彤彤的心。街道两旁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枝条上,垂直悬挂着一串串的黑色电线,栀子花形状的小灯泡密密地沿线盛放,由半冥的暮色中向前望去,银色小溪在整条街的两侧流淌不尽,仰起头来,又见满树繁花清冷。
银光点点斑斑地跳跃到戴希手上,忽然一阵寒风刮来,屏幕中央的红心被离乱的光芒击碎,戴希打了个寒颤――好冷啊!她把冰凉的手机塞进包里。
再过几天就是2008年的圣诞节了。
戴希正走在据称为全上海最洋气和时尚的街道上,从商店橱窗里透出沉着的黄褐色光线,淡雅幽柔,铺洒到街面时能恰到好处地渲染出黯沉的阴影。店门前竖立着大型圣诞树,树上的五彩灯饰不如别处那么华丽夺目,却有一种清淡克制的格调。
才向前走了几十米,戴希的面孔就冻得发麻了。她犹犹豫豫地从口袋里抽出双手,拍拍自己冰块似的双颊。在加利福尼亚渡过三个温暖干燥的冬季,故乡的阴冷让戴希猝不及防。
抬头看一看路牌,戴希拐进右侧的一条小路。眼前顿时暗下来,路中央狭窄的两车道虽然已规划成了单行线,还是被汽车塞得水泄不通,人行道本来差可容一人行走,沿街的商铺又在上面堆放了各种杂物。这种窄路在上海市中心的老旧街道中十分常见,戴希却感到有些不适应。在美国呆了三年,这次回来不过几天,就发现自己从小长大的城市又变了许多,一切总在想当然的熟悉中透出陌生,就像孟飞扬刚才发来的那颗红心一样,亲密中带着些许不自然的距离感。
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或许我们是需要一小段时间,来重新习惯彼此。
“双妹1919”。
戴希猛地停住脚步,夜色像飞鸟俯冲时张开的巨大翅膀,瞬时将整条小街覆入黑暗,深黑色木格门楣上的黄铜铭牌毫不起眼,差点儿被她错过。同样装饰着深黑木格的玻璃窗内侧悬挂浅米色纱帘,透过窗户只能看到里面昏黄的灯光和影影绰绰的人形。
“双妹1919”是上海一处颇有名气的怀旧主题咖啡馆,创办于十年之前,在那时便领了怀旧的风气之先,到如今已当之无愧地成为时尚杂志上津津乐道的怀旧符号。今天是戴希头一次来到“双妹1919”,没想到它这样低调,栖居于低矮的屋檐之下,黯淡地像是不愿为人所识,散发出神秘诱惑的气息。
戴希有些抗拒地转过身,立刻被小街对过的一家店面吸引了注意。窄小的店堂灯火辉煌,明晃晃地劈开浮动在小街两侧的诡异阴沉。店中沿墙挂着一整排绚丽的中式礼服,绸缎面料上的刺绣花团锦簇、异常耀眼,戴希情不自禁穿过马路,走进店堂。
店堂里面只有一名客人,面朝里站着,戴希只能看见她曲线优美的背影。
“唉,现在还有什么人能穿出这种韵味来?”旁边看上去是店主的胖女人,在那个穿著红色紧身旗袍的曼妙身形旁啧啧感叹,一边用手轻抚着衣服上想象中的褶皱,其实在戴希看来,这件大红旗袍从上至下都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和那女人玲珑的腰肢、端庄的站姿配合得天衣无缝,没有丝毫瑕疵。
女店主继续喋喋不休:“现在的小姑娘只知道赶时髦,哪里懂得旗袍的穿法,再好的衣服给她们也是糟蹋。”
“你在乎这些做什么,只要生意好就行了……这件卖多少钱?”
“八千八,全手工的刺绣。哼,我还是觉得太便宜了,那边西式的定制婚纱开价起码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