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是对的
王微安的突然沉默让李白甫心如刀绞。他意识到这个前几天还和他如胶似漆的姑娘对于他们之间的这段稍纵即逝的感情已经不想勉为其难地敷衍下去了。她已经决定离开他,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她的去意已决。
李白甫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太过难堪,也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可怜。为了挽回尊严,挽回男性的那点可怜巴巴的自尊心,他决定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这样他的颜面至少还是可以保全的。在感情世界,对成年男人来说,颜面有时重于一切。
“其实,”他极其艰难地张开嘴巴,用非常低的声音说,“其实,我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你。不,事实上,我根本不爱你。关于这一点我也是你不在的这几天才突然想通的。”
王微安慢慢地转过身,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她的这种反应比任何冷酷无情的言辞更具毁灭性。毁灭了他对她存留的那点幻想。
“请原谅,”李白甫吞咽了一口唾沫,又艰难地说开了,声音干涩而嘶哑。“请原谅我这几天的所作所为,请原谅我使你产生了错觉。”他非常巧妙地借用了出自她口的“错觉”这个词。这个词确实震动了王微安,只见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她猛然间明白这个男人说不爱她是真的,也许他对她的爱是她的某些言辞和举动导致了他的错觉。
“没错,错觉。”她怔怔地看着他,心想,“我以为自己爱上了他,而他也以为自己爱上了我。一切的起因都是错觉。这样也好,谁也不亏欠谁。他无需对我感到愧疚,而我也无需对他感到抱歉。”
这样一想,她的心感到无比轻松,对自己对李白甫情不自禁地表现出的冷淡也心安理得起来了。
“总之,请原谅,”他停顿了一会儿,又结结巴巴地说,“你的东西我会……”
假如王微安稍微对李白甫有点感情,假如她稍微体谅他一下,她就会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压抑的痛苦和对失去她而经受的不舍。但是,她什么都没有感知到。她体会到的就是他表现出的意愿。她的心早已与他的心背道而驰。所以王微安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必麻烦了,”她说,“那些东西不要也罢。”
“不要那些东西你怎么生活?”
“生活说简单它也简单。”她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答道。
“以后不要住地下室了,”他不由分说地说,“我会在学校附近给你租一所房子。我立马差人办这件事。房子租好后,再让人把仓库里的那些东西搬过去,该留什么你自己决定。房子租好以前,你先和值得信赖的朋友住几天。”
“谢谢你的关心,”王微安冷淡地应道,“我的事你就不必挂心了。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你就不能让我最后为你做点什么吗?”李白甫失声用痛苦的口气问。
王微安吃了一惊。但也仅仅是吃惊而已,她并没有多想。
“我们互不相欠,”她说道,“我有什么理由让你帮我呢?”
李白甫的眉头情不自禁地皱了起来。他无可奈何地长出了口气。
“我走了。”王微安又说,“这几天打扰了。”
李白甫的心紧揪了一下。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王微安并没有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径直朝门口走去,没有犹豫,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
感情就是这样,爱的时候,对方打个喷嚏你都在乎,不爱的时候,连他的死活都不在乎。
王微安离开后,李白甫走到窗口,躲在窗帘后面,透过玻璃凝视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的背影显示出一种多么决绝的态度啊!直到现在他依然爱她,依然不舍得放弃她。但他不得不放弃,因为那个姑娘是真心对他没一点感情。感情不对等,爱一个人是相当辛苦的。而即便感情对等,相爱亦是痛苦的。因为爱情本身就是这世界上最劳神伤肺的一件事。李白甫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但是却也预示着他失去了最深爱的人。
他走到沙发跟前,在王微安之前坐过的位置坐下来,伸手摩挲着沙发面,闭上眼睛感受着王微安的存在。他仿佛真的感觉到她就坐在他身旁,依偎着他,抬头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微笑。她的笑容是那么甜美动人,看得他心旌荡漾。他忍不住要低头吻她,但她却突然消失不见了。李白甫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力地垂下了头。
爱比不爱更寂寞,这是真的。此时此刻,李白甫感到无比寂寞。寂寞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不由自主地“唉”了一声,猛地站起身,拿上车钥匙,离开了家。
他驱车漫无目的地奔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像只流浪狗,似乎找不到家的方向了。深夜时分,他在一家灯火辉煌的KTV门前停下来。他在车里坐了几分钟,痛苦地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打开车门走了出去。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来这种娱乐场所。他推开KTV的门,接待他的是一位妖娆妩媚的年轻姑娘。
“我要个包房,”他像个喝醉酒的人似的,用粗暴的口气对姑娘说,“然后给我找个小姐。”
“好的,先生,请跟我来。”姑娘笑容可掬地说。
随后,她走在前面,李白甫跟在后面,来到一间环境不错的包房。
“请您稍等,”姑娘又说,“小姐马上来。您还需要其他什么服务吗?”
“酒,我要酒。”这个不怎么喝酒的男人喃喃地说。
服务生点点头离开了。包房里只剩下李白甫一人。那种蚀刻灵魂的孤独感又开始侵袭他,他情不自禁地又“唉”了一声。这个男人低垂着沉重的脑袋,显得极度忧郁而悲伤,任何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为他哀伤。但是没有人看到,人的孤独正在于此,在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得不到安慰与同情。
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走了进来。她身材高挑,长得很漂亮,但浓妆艳抹,穿得又坦胸露乳,这就使她看起来很廉价粗俗,应有的美感和女性魅力荡然无存。
李白甫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和王微安年龄差不多的姑娘,他突然无比想念王微安,想的都快死掉了。
姑娘在他身旁坐下来,一言不发。这时一位男服务生推开门走了进来,他送来一打啤酒、果盘和其他小吃,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你有男朋友吗?”李白甫突然问了姑娘这样一个问题。
姑娘愣怔了一下,显得很惊讶。因为自从她从事这一行业后,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顾客。但最初的惊讶消失后,她轻声回答了客人的问题:“有。”
这次轮到李白甫惊讶了。他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姑娘,看得姑娘不由得面红耳赤。这对她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事。
“干你们这行怎么可能找男朋友,”他说,“他怎么可能允许你干这一行?”
“为了生活,谁不是逼不得已?”姑娘轻描淡写地说,“他不在乎。”
李白甫沉默了。他打开一瓶啤酒,对着嘴喝了起来。然后又拿起一瓶递给姑娘。姑娘二话不说接过来,打开瓶盖,也对着嘴喝起来。李白甫突然笑了。
“我喜欢不矫情的姑娘。”他说。
“干我们这一行没有矫情的。”姑娘应道,说着她放下酒瓶,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你有什么伤心事吗?看你不像是一个常来这种地方的人?”
“谁还没点伤心事。”李白甫苦笑了一下,说道。
姑娘递给他一支烟,他摆了摆手。
“你不抽烟?”她问。
“偶尔也抽。”
“你不像一般人,你是干什么的?”
“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不是一般人?”李白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饶有兴致地反问。
姑娘作出沉思状。
“我也不知道,”随后她回答,“反正就是感觉你不像一般人,不像我以往接待的那些顾客。他们很少和我聊天,他们一上来就动手动脚。”
“我和他们没什么区别,”李白甫说,“都是男人。”
“不,不一样。”姑娘执拗地说,语气有点天真。“男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
李白甫又笑了。
“你结婚了吗?”姑娘突然问。
“结了,但现在是个鳏夫。”
“鳏夫是什么意思?”
“鳏夫就是死了妻子的男人。”李白甫耐心地解释道。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女人了吗?”
“有了。”
“那个女人该多么幸福啊。”姑娘用羡慕的语气说。
“你认为她幸福吗?”
“幸福啊,被你这样的男人喜欢为什么不幸福?”
“其实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幸福,”李白甫说,“因为她根本不稀罕我的爱,她不爱我。”
姑娘突然不说话了。过了很长时间,长到李白甫又一个人默默地喝了两瓶啤酒。她才又慢吞吞地说:
“难道你的伤心事就是因为你喜欢的女人不爱你吗?”
李白甫点点头。
“你们这些人多傻啊,”姑娘突然用非常鄙视的语气说,“为了可笑的爱情天天愁眉苦脸。对我来说,男女之间不就那么点事嘛。”
“是啊,你是对的。”李白甫看了姑娘一眼,轻声说,“你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