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世事变幻
“哇~~~良叔,你这是怎么了?良叔,你醒醒呀!哇~~~”
天边刚泛起红霞,相青开启了秋日每天的固定安排,她上午需要采集果蔬,下午需要拾取柴薪,用来应对接下来的严酷冬日。
方才撤下两根粗壮的木撑,挪开厚实的木门,她就看到了满身血污的麻衣男子,他左手被压在身下,右手前伸向着屋门,面朝地面平趴在地上。即使看不清面庞,她依旧认出来这是她的良叔。
相青哭喊着翻过渚良的身躯,青黑面庞显现,络腮胡上有些许凝固血渍,部分胡须纠缠在一起。她跪坐在渚良身边,看着他的脸,不知所措,只知道大声哭泣,因为心脏撕裂般的痛苦不停侵袭她的头脑和神经。
慢慢人们听到了哀嚎声,渐渐聚拢过来。有人站着看,有人跑了出去,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丹朱姐姐,这里,这里,小鬼头的叔叔死了。”
身着麻衣的丹朱被螟拉过来,她非常害怕看到那个不愿意见到的现实,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你别哭了。”螟用手指捅了捅相青。
“阿良!”丹朱颤抖着呼唤一声,来到渚良的身前,她感觉整个人的力量不停地消去,一下子瘫坐下来,她想要去抚摸渚良的脸庞,又感觉自己的手永远延伸不过去,泪水开始模糊双眼,渐渐就看不清,渚良、相青、族人们、地面、天空都在一弯剪水双瞳里朦胧虚幻。
“唉,渚良这小伙怎么就死了呢,我看这一路上也没什么血迹啊?”
“谁知道呢!不是说跟狩猎队出去了吗?”
“你看他这脸色青黑的,别不是染上什么不该的物事了吧?”
“对啊,狩猎队都没回返,他怎么就回来了?该不会是出大事了吧!”
“哎哎哎,那个谁,你去通知首领和祭祀。”
“嗨,你可别叫唤了,织网的雾俢早就去了。”
“又死了一个!啧啧啧!这个娃儿好硬的命。”
“你个嘴欠婆娘,瞎嚷嚷什么!不能回家再说。”
“哦。”
耳朵里灌输着嗡嗡作响的不真切声音,让头脑失神的丹朱悠悠醒转,她看着围观中的族人们。
“是啊,阿良在这里本就没有几个朋友。”
丹朱转头看向还在抽泣的相青,向前拥起她小小的身子,让她伏在自己怀里。丹朱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待到相青呼吸平静下来,丹朱细声说:“我们帮你良叔清洗一番,你去烧水。”
“嗯。”相青应声进屋去,她抬头的瞬间看到门板上有三个重叠的血手印,她怔了怔神,低头进屋取水。
“对不起,我听到响声了,我以为是做梦,我不知道你回来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相青嘴里喃喃细语反复不停,边胡乱擦着眼泪,边在陶缸里往外取水。取完水又跑去屋外墙角里生火准备烧水。
“相青,我帮你搬柴。”螟对相青说道。然后到一旁积薪处搬取木柴。
“各位族人,可否能有两人代我将渚良大哥移送到屋内,我们想要给他清洗一番。”丹朱恳切地寻求围观族人。
“请让一让,首领和祭祀来了。”
随着人流分开,首领维和祭祀器双双到达,后面跟着部落里的巡逻队。
首领维是个中等身材的男子,头发花白,发迹处圈戴着一根别满了獠牙的麻布条,他张嘴说话,鼻子两边的法令纹丝不动,眉毛倒竖耸立,是个严肃铁面样的人物。
祭祀器看着比首领要稍显年轻,黑色的发丝被麻布绑缚在脑后,和渚良的发型一致,手里握着一根翠碧的竹棒。
“丹朱,渚良是怎么回事?”
“首领,我不知道,是相青发现的,我来的时候渚良已经去世了。”
“相青,你良叔几时去世?”
相青拍了螟的肩头,示意他继续帮忙添柴,说到:“首领,我出门发现良叔已经去世,我昨夜隐约听到拍门声,我以为,我以为是梦境,哪知道真的是良叔回来了,您看门上有手印。”
维和器已经发现了门上的手印,此时相视轻语几番。
“大家都散了吧,渚良的事还要多等几日,确定后会通知大家。陈,你去寻找狩猎队,如果狩猎队有人活着,你即刻带一个知晓事物的族人回来详说,如果狩猎队覆没了,你记得收拾好族人的尸身回返,去吧!”
“是,首领。”名为陈的男子转步离开。
“隼和离,你们把渚良移送进屋。”
“是,首领。”两个巡逻队员出列抬人。
“祭祀,我们回返吧。”
“是,首领。”器余光看了看相青,陪同首领共工维离开。
一年后,相青的伙伴变少了,只剩下螟。这一年相青9岁,螟11岁。
再一年,螟也不和她玩,她只有丹朱姐姐。这一年相青10岁,丹朱20岁。
从此,她开始自己一个人生活,同时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丹朱姐姐一直不婚配。
这又是一个春天到来,她记得良叔告诉过自己是在初春出生,在遥远的诸余山,她现在很难一个人去到那里,但是她想自己终有一天会去到那里,看看自己的父母和族人,到时候一定一定要带上丹朱姐姐。
“嘿!哈!”相青努力挥舞着手里的小石锤,姿势和动作是跟着狩猎队和巡逻队的成人们。
脑子里想着狩猎队的那些人,特别是那个大狗熊。就是他在良叔埋葬的后面五天回来部落,说良叔一个人走失,不知道在哪里受伤逃回来。良叔才不是那样的人。
“锤你的头,还有你的,还有你的!锤!我锤!”
“扑哧!”
“谁?出来!”
“啊喂,你个小家伙,要锤谁啊?”
相青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男子,长长的黑色头发披散着,肩头显现着一个长长的骨弓,比部落里狩猎队的大狗熊的弓箭都要长出好大一截。
“哼,你谁啊?我们部落里没见过你。你是坏人吗?你看你脸上那么长一道疤。”
“有疤的就是坏人啊,谁教你的?”对面的男人摸摸疤痕。
“不告诉你!你叫什么,从哪里来的?”
“你是共工部落的娃娃吧!你问我之前不说自己的姓名吗?你不说的话,我也不说。你要是说了,我教你使锤,怎样?”
“嗯,那就说定了,我叫相青,你呢。”
“我叫山长青,你家大人呢?嗯?相青?你认识渚良?”
“你认识我良叔?”
“你良叔呢?”
“良叔他死了。”相青很惊讶对面这个男人似乎认识良叔。想起良叔,她又情绪沮丧起来,这两年经常梦到良叔,两人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是都会被一条大蛇吓醒。只有她和丹朱姐姐知道,良叔的那个伤口是很大的蛇牙刺伤并毒死了他。
“小家伙,给我讲讲怎么回事。”
“好。你给我拿开你的臭手。事情是这样的......”相青感受到脑袋被那个大手一阵乱摸,可恶,头发都乱了。不过隔着头发都能感受到他的手掌,好温暖啊。
“大蛇么?”山长青摩挲着下巴处的短须茬子。
“你说你以前跟良叔学习过怎么做竹筏?还抱过我,喂我喝奶?”
“对啊!怎么了?”
“看你这个疤面模样也不像聪明人啊!”
“你个小女娃讨打!”
“你为什么要打我头,要变笨的。”
“来来来,事情我知道了,你告诉我,你一个人为什么在这里抡锤子。”
“我要练的更厉害了,去杀掉那头伤害良叔的大蛇。”
“那条蛇连你良叔都打不过,你能吗?”
“那我就变得比良叔还要强!”
“如果那条蛇,有人不允许你杀呢?”
“那么坏的蛇,怎么可能不让杀?”
“万一有人阻拦呢?”
“那,那,那就一起,一起杀?”
“嘭!”
“你个臭家伙,为什么又打我?”
“你这小脑子就知道杀?还一起杀?你不会打断他们的腿,再去杀蛇?”
“哦~”
“今天你先回去,你这样瞎抡没太大用。好好休息,明天日出来这里找我,不要告诉任何人,连你丹朱姐姐也不要告诉。”
“这,好吧。喂,你不会晚上跑了吧?”
“嘭!”
“又打我!”
“你可以像喊你良叔那样称呼我青叔。我不会跑,我会教会你使用石锤。以后被欺负了,可以去东方的柳山找我。”
“好呢!我又有叔叔了,青叔!”
“嗯,我送你下山。”
“好呀,青叔!”
“嗯?什么事?”
“没事,我就喊喊。”
“好,你喊。”
“青叔,你别摸我头,长不高的。”
“好,好,好!”
“青叔,那你把手拿下来啊!”相青翻着白眼,不指望那个厚实的大手离开她的头顶了。
“小鬼,我教你六圣歌,你一定要记下来!”
“好,我保证!”
天地生巢,巢酋分野。
野有风火,炽后绳结。
高勾造网,许流操舟。
烈山酿酒,土伯冶陶。
天命苍苍,强则先行。
地势煌煌,弱则后继。
持枪挽弓,护佑族部。
永名六圣,再开新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