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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季明慧也到了退休的年龄,在单位,大部分事情她也不再一味抓在手上。外校有好几个觊觎她这个位置的人,本单位里面,一直在副校长位置蛰伏的一位同僚蠢蠢欲动,渴望在她腾出坑来,自己能够顺利接班。

作为铁板姐们儿——季明慧和白玫薇,一起经历过灿烂如歌般的青春,又共同涉过时而明媚时而波涛翻涌如同莫测深海的职场,现在终于共同到达利益场是非即将落寞的彼岸桃源,她们的友谊早已如火纯青。

上班越发如同走过场,曾经改作业、备课、写文章、各出手段抢公开课资源……都虚幻了,因而每一天都那么云淡风轻。

“还记得那时候老方刚发达,让你回家的吧?”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下午,同样约了郭老师和郭老师的亲家一起打牌,季明慧一边嚼着颗话梅肉,抓着牌同时说,“那会儿还是胡校在呢,胡校,还记得啦?”

“这哪能记不得?”郭老师最近加入了一个刚兴起的办学机构,又做校董,又当老师,说起话来还是嘎嘣硬脆,“胡美宝唉,比我大不了几岁,我才工作那会儿,她还什么都不是呢。”

“小薇印象应该很深刻,才工作那会儿,光盯着小薇了,每个星期都推门听小薇的课。”

“哎呀,那已经什么时候的事?”白玫薇不想提纯丢脸的事。

“白老师看来很惹那个胡校长喜欢啊。”郭老师的亲家是个目光很犀利的人,建筑公司的女老板,也很爱打扮,时尚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

季明慧“呵呵”笑了两声。

郭老师声音明显低了两个调:“还好。就是小丫头年轻气盛嘛,没有小慧那会儿会做人。”

“我怎么不会做人啦?”白玫薇倒是不在乎,“我当时看见领导都有问好,就是不会冲他们那么谄媚的笑而已。”

“安啦安啦,”季明慧连忙拍拍她的手,开始“打圆场”,“小薇嘛,她那叫率性天真,胡校后来不也说了:白玫薇啊,做个领头的不行,给她打打杂什么的,磨练磨练,还是不错。”

“所以她忙活这么多年,连个‘主任’都混不上的那?”郭老师嗓门又大起来。

“我那还不是你带坏的?”白玫薇反唇相讥。

郭老师嘴一撇:“我那会儿老钱不在家,钱恺(郭老师儿子)又皮得不得了,每天忙里忙外不得闲,哪有心思管那些门门道道?再说了,”她出了两张牌,“做老师嘛,说到底对得起学生对得起家长对得起良心,就够了。”

“这话我要听!”季明慧甩出两张大的,接了一手,“我们的教育,什么争先进啊,凭优秀啊,挖空心思削尖头的往上争所谓的利益,那都是假的。看看你,看看我,看看小薇,到头来我们都坐在这儿。退休了,好的坏的都没了,最后能够仔细品味的,还不是这么多年手上过的那些孩子?前几天,还有过去的学生来看我,不得了,孩子的孩子都要上德翔了呢。坐下来聊的,都是那会儿他们上学我们和他们的事。”

女人聊天就是这样,七扯八扯。

好在,最后,季明慧还是把话题扯回来:“小薇,还是当初那句话,我和郭老师让你不要回家,说对的吧?熬过了岁月的苦,如同蒸桑拿蒸得气血翻涌、头晕目眩,这会儿一朝超生,日子是不是超爽?在家里待二十几年,如今可没这样的感觉哦。”

“对——”白玫薇拉长调子,“这么多年了,你还有什么不对啊?郭老师刚才就夸你,你会做人,会来事,眼光好,我能和你比?”

“唉,”郭老师立刻否定,“我可没说小薇眼光比你好。”

“就是!”季明慧鼻子里“哼”了声,道,“这‘眼光’一说嘛,德翔里头,小薇可是被传唱二十多年不衰的。”

“又来又来。”白玫薇随手招了路过的服务生,“小伙子,给我来块芝士蛋糕。”

季明慧奇怪:“平白无故的,点这个干嘛?”

“把你的嘴糊起来。”服务生很快将蛋糕端过来,白玫薇接过盘子,重重往她面前一顿。

这场牌一直打到五点,郭老师告辞,跟亲家的车回家。季明慧坐上白玫薇开过来的车:“先送我去梅庄。”

“又去陆露那儿啊?”

“有什么办法?都怀孕5个月了,婆老太和从来没有一样,看都不看一眼。”

“找个阿姨帮你吧。”

“找了,打扫打扫卫生,买菜还得我亲自去,别人不了解自家姑娘的胃口。”

车到梅庄,二人分别。白玫薇刚要把车开上大路,却见辅道上有个熟悉的人迎面而来。

颇有些心虚,她急忙将头埋下去。估摸着那人从旁边走过,她才又将头抬起来。只是,车开上路不一会儿,她又想到:“我躲了,我这车可躲不了。”回头又看看,那人早就不见了。她不由懊恼又颇一些感慨。

回到家,老方照例不在。她和白梅槿一起吃晚饭。吃完晚饭,姐妹俩还去小区里溜达了两圈,回来后,两个人分别洗澡,一切收拾停当,白梅槿敲门,进来。

白玫薇坐在沙发上,捧本书,白梅槿二目一眨不眨,紧紧盯她。

“瞧什么那?”她被盯得发毛。

“说说呗。”白梅槿一脸渴望。

“什么?”

“你到底怎么和姐夫认识的?两个人相亲相爱,方宇晟都那么大了,他还能对你忠心不二?”

白玫薇瞧了瞧她:“梅槿,姐问你句实话,你到这儿这些天,是不是有打你姐夫的主意?”

白梅槿表情一僵。

“别老这么藏着掖着嘛,现在就咱姐妹俩,晟晟也不在,四季晚上从来不上二楼,你姐夫现在每天不到十二点都不回来——没人听我们俩讲话。”

白梅槿颇泄气,自嘲一笑:“你要听真话?是!我是这么想过!”

猜想,得到了最有力的证实。

白玫薇顿时恨铁不成钢:“梅槿啊,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有钱的男人就那么了不起吗?有家有室你都不在乎,只要那些钱、那些功名地位都归你所有?”

“我也付出了青春和我的美貌啊?”白梅槿丝毫不觉得惭愧,但还是那个问题始终困扰她,“姐,还是说我刚才问你的吧?你我都知道,咱们俩从小到大,虽然都是邻居家阿姨口中顶顶好看的女孩子,可是妹妹就是比姐姐好看那么一点,也众所周知。小时候上学,有我在的地方,我收到的情书绝对都是你的三倍以上,后来你读了文科,我上了艺校,做老师的人都是一副死板板的样子,根本不能和当时的我相提并论。可你为什么能找到姐夫这样的男人,对你好,还如此从一而终?”

“那是因为我跟他的时候他还什么都没有!”白玫薇声音蓦地高亢,“梅槿,是不是总是觉得自己找不到好男人?而碰到的好男人都是人家的?而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好男人,都是肩负着责任,一天一天淬炼而出。如同你姐夫,他如果不把握好自己,我,方宇晟,还有我们这个家辛辛苦苦被维持了近三十年的和睦,就会土崩瓦解,而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放入眼里,放在心上。而我,陪他经历过清贫,他还不是君博董事长的时候,每一天他的衣服是我洗的,每一口热饭是我烧的,至于我为他生的儿子,从穿尿不湿,到满屋子拆东西,从悄没声地识字,到最终考上理工大,被老师训过话,找别的家长道过谦,一天一天,一点一滴,全部都经的我的手。你眼睛里看到的是我住着这样的房子,花着无上限的黑金卡,背后何尝不浸透了我的坚持?我的付出——好男人,都要自己花心血、用时间倾心栽培!”

白梅槿听得目瞪口呆。

白玫薇说得嘴干,站起来去外面小客厅接了杯水,喝了一口,端着茶杯回来。瞧着兀自发愣的妹妹,她以为取得了效果:“这下都明白了吧?”

谁料白梅槿“嗤”地冷笑:“要不要也听听我的故事呢?”

白玫薇微微一怔,尔后道:“请说。”

白梅槿面朝窗外,略出了会儿神,尔后幽幽说起来——

“我认识何夕华的时候,他并没有说他结婚了。而且,那时候的他又能多有钱多有地位呢?不过就是学校里面一个名气颇响的体育老师而已。诚然后来我也意识到,他的名字来自于他的外形和品味,而他那由品味支撑起来的不俗的外形又来自于不俗的物质基础,但在他追我、而我又砰然心动的那一刻,我绝对没往那里面想过一次。直到有一次看到他和他老婆——那个后来他口中没有情趣的糟糠妻,我逼他离婚是因为我那会儿只能想到那个办法。而他那时候才说了老实话,原来,他那个所谓的糟糠妻,其实是当时还在J省体育局出任局长的刘穹辉的亲侄女。那个糟糠妻的父亲,因为弟弟的缘故,也是体育界的一个有名人物,全家上下都掌管着何夕华的命运,所以,他毅然变了面孔,说我不过为了钱才攀附上他,尔后,一脚叫我踹开。’

“离开雁宁是因为我恨何夕华,而离开夏国,是我觉得,只要还在J省,我大约永远摆脱不了何、刘二人的阴影,且所有的人,包括我的父母、我的姐姐都在议论我追逐物质失利,所以我就去了国外。在澳洲,我碰到了屡屡搭讪我的一个白人,他叫彼特,一个小农场主,一大块玉米地和一栋郊区的破房子,这就是他的全部财产,但我嫁给了他。但结果呢?他有暴力倾向啊,我被他虐打了三年,直到有一次他和别人斗殴中被人打破了头,又醉酒路边,休克而死,我才解脱。继承了他的房产和农庄,我也只是刚够安身立命。你洗洗衣服煮煮饭给孩子还尿片的时候,我每天可都在玉米地里干活。成熟的玉米叶子锋利得刀片一样,我常常被割得遍体鳞伤,一直到后来我积攒到足够的钱,又卖掉了地和房子,才在城里购买了公寓。’

“我开始疯狂健身、保养,一年后才去芭蕾舞学校应聘成舞蹈老师,教芭蕾,又奋斗了数年,将一个女孩送上国际舞台,得到大奖,才因此名声大噪。有了不菲的收入,也有了一定地位,我又认识了新的男朋友,可他只是个保镖,和我在一起只是想我能赚钱可以养他。有一个特别绅士的男人,叫吉米,能聊各地的风土人情,还会做各种料理、甜点,甜言蜜语手到擒来,后来我才发现,他不过是个公然会在外面找个婚外情人的已婚法国人。法国人的老婆也会在他不在家时,找一个替代他的伴侣,这是他们这类人习以为常的。而这时,我才蓦然发现,我已经四十多,只是情场上随便玩玩的类型。’

“你刚才和我说找个男人,用心血和时间栽培他,然而,我的人生里,有这样的人出现过吗?因为我漂亮所以主动来追求我的何夕华,是一切噩梦的开始,从他开始,我就没碰到过一个靠谱的男人,你现在这样教我做人?”

白玫薇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夜里,方海川轻轻扭开房间的锁,看见老婆还在床上坐着,不由吃惊:“你怎么还不睡?”

白玫薇积蓄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郁结蓦地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抓住他的手,“呜”地便哭了。方海川不明所以,连声安慰:“这是怎么啦?”抽纸为她擦眼泪,轻哄着直到她不哭,才说:“我先去冲一下。”

等他换了睡衣回来,上床,坐在旁边,白玫薇才长吁口气:“今天梅槿把一切都和我讲了。”

方海川听得很用心。

白玫薇简述完,又泪花闪闪:“正像小慧之前说的,所有行为的背后都有存在的原因。我这妹妹,也真是命运多舛。”

方海川并不吱声。

白玫薇扭过脸:“你现在也明白了吧?”仔细端详了一阵,蹙眉道,“但是,为什么我看你的脸上连一点点动容都看不见?”

方海川温柔地回应:“我只看到我的傻老婆,不管是谁挖个坑,都会想都不想跳进去。”

白玫薇登时不快:“你怎么这么说话?谁又挖坑了?我又怎么跳进去啦?”

方海川握住她的手,笑着说:“别急嘛。我是你老公,肯定不会是我。”顿了顿,叹口气,“你这个妹妹啊,我说梅槿,跟你说了那么多,还有很多没说的,你知道吗?”

白玫薇这可吃惊了:“那你赶快说。”

“别的不说了,我都不是当事人,也猜不出其中细节。唯有她提到的那个何夕华,我认识。”

“啊?”

“不仅我认识,你改天去问晟晟,他只怕这会儿也认识了。”

“不会吧!”

“世界就这么大,兜兜转转谁和谁都有机会碰上。你这个妹妹啊,我只能说,她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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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师和她的后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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