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章 记忆
“那是……混沌青纹?”
剑尘微微的眨了眨眼眸,神色有些讶异。
这似乎正是混沌青纹的来源。那道帮助了他很多次的混沌青纹,如今依旧是当初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现在,他似乎终于能够窥见这其中的冰山一角了。
不自觉的,他又打开了系统面板,望向了其中的一条备注。
“备注三:混沌青纹的拥有者的命运因为轮回蓝纹的拥有着的插手而产生了不可知的变化。”
这混沌青纹是自己,而那轮回蓝纹……又是何人呢?
剑尘几乎不假思索的便是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他只见过一次,却仿佛遇见了某种同类。
那个自称为殒仙剑尊的人……究竟是谁?
剑尘不知道,他只能隐约间感受到,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平稳。
仿佛是感知到了他内心的想法一般,眼前的一切,都是在逐渐的模糊,最终完全消失在了星河之中。
紧接着,一颗又一颗的星辰开始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耀眼的光芒,光芒在虚空之中流淌,将一切都是掩映其中,最终完全不可见。
当光芒璀璨到了某个极点之时,灼热之感袭来,剑尘闷哼一声,从沉眠之中苏醒了过来。
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只有剑尘自己明白,这对他接下来的路,究竟有多么大的帮助。
……
时间在剑尘成为了洞天境的强者之后,并没有变得充裕多少,反而是愈发的紧张起来。
天劫军正式出现,而他们的战力……只能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作为神军,统帅他们的神师很多,但最强的就是剑尘。
作为普通军队,他们手持剑崎与卢宏亲自研发出来的武器,战斗力可以说是极其之高。
也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浮云界最后的战斗,开始了。
所有剑尘终于对炎王朝和周王朝开始出手。
局面并没有如想象之中那般的僵持,完全呈现为摧枯拉朽的姿态。
比低端战力,手持经过改造后的热武器的天劫军直接成为了堪称梦魇一般的存在。
比精锐强者,剑风在这十年间,按照剑尘当初的思路,从魔界忽悠来的人可以说是多如牛毛,而剑尘从人间界发掘过来的天才,也是在进入仙界之后,在剑风的大力培养之下,实力的进步只能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尽管为了稳固根基,他们的修为没有直接上升到幻虚这般离谱,但少则元婴,多则化神,这种实力还是有的,而且相当之多。
在这种情况下,剑王朝的短板直接被补全。
反观炎王朝和月王朝,在精锐强者这方面绝对不差,毕竟也是老牌王朝了。
但在低端战力这方面,两个王朝捆一块儿都不是天劫军的对手。
在这种情况下,溃败直接成了必然。
剑尘甚至都没有思索什么计谋,直接就是一路平推,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一切。
这一次,他不玩什么消化一会儿再吃的把戏了,他要直接将整个浮云界吞下,然后慢慢消化。
两大王朝虽然反应很快,也做出了相应的抵抗,但他们所得到的回报,却只有失败。
是的,只有失败,没有别的任何东西存在了。
天劫军没有给他们任何反抗的机会,剑尘直接放出了话。
如果要派遣使者的话,那么这个使者必须带来降书,否则他将性命不保。
全方位的碾压,持续了足足一个月。
一个月后,炎王朝和月王朝这两个盛极一时的王朝,也步了龙皇朝的后尘。
而且,不同于龙皇朝提前将龙枫和龙耀送走,令得他们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炎王朝和月王朝的所有皇室成员,都被直接抓捕,如果遭遇反抗,就直接打的对方失去反抗能力,然后逮捕。
至于红尘剑庭,则是在同意臣服之后,从东域的红尘山脉搬迁到了西域的荒古山脉之中。
至此,剑尘建元浮云,这一年为浮云元年,而剑王朝也已经成为剑皇朝,并且直接拥有了四个世界。
浮云界、双斗界、沧源界、天竺界。
当然,除了双斗界几乎没有遭受什么影响之外,剩下的三个世界都是遭受了很长时间的战乱,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
……
并不是如同想象之中的牢狱,而是一间颇为精致的庭院,庭院之中,颜尘和颜焰住在一起。
这样的庭院,还有很多,他们散布在京都的各个角落里,仿佛已经成为了京都的一份子。
但事实上,只要住在庭院之中的人都知道,这里虽然按时供应吃喝,还有着仆役的存在,看似也没什么人看守,但若是想要逃出去,基本是没可能的。
因为这些庭院之中,都被布设了各种禁制,修为在这里都是被封禁的,所以这里都只有普通人。
虽然出了庭院就能动用修为,但……庭院外面真的没人看守么?
一切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原本我还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接受这种生活,但现在才不过三四天时间,我居然就已经喜欢上了这种调调了。”颜尘淡然的喝了口茶,“剑尘这家伙……所有人都小瞧他了啊……”
“原本因为怕惹上麻烦,于是谁都没有出手,结果最后,谁都没有机会出手了……”
颜尘这样说着,眸光却是转向一边静坐着的颜焰:“是不是还准备将炎王朝再找个机会弄回来?”
“是。”颜焰并没有否认,很坦然的便是点了点头,“如果不弄回来的话,那你岂不是成了最后一个皇帝了?”
“最后一个皇帝,就最后一个皇帝吧……”颜尘轻轻的叹了口气,“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被分到这些庭院之中么?”
“按照胜者为王的道理来说,我们就算是全部带上枷锁,被直接关在地牢里,每天被狱卒欺压,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为何,剑尘就没有做呢?”
“如果他这样做了的话,他也就不是剑尘了。”颜焰轻轻的摇了摇头,“剑王朝……哦,对了,现在应该叫剑皇朝了。”
“剑皇朝之前始终都被称之为异端,不就是因为剑承秋当初的那些理念被所有的人都当成了疯子的呓语了么?”
“以人为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颜尘默念着那些话语,脸上浮现出无奈的苦笑,“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对。”颜焰轻轻的点了点头,“以前的最后一个皇帝,受尽凌辱之后封赏一个有名无实的侯爷什么的,就让他们自己了却余生去了。”
“而我们呢?被封禁了修为,然后请到了这个庭院之中,最关键的是庭院还不是在一个专门划分的区域,最后一个皇帝和他的臣子们也没有记载一个地方。我们宛如星辰一般,散落在京都的各个角落之中,平时就算想要联系,也不会有人阻止,甚至都没有人愿意听一下我们究竟谈了什么……”
“这么多事情放在一起,剑尘想要做什么,还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是啊,太显而易见了……”颜尘轻轻的叹了口气,“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啊……”
“在他的眼里,无论是我们这些亡国的皇亲国戚,还是那些走在街上的平民百姓,都是剑皇朝的人……只不过因为我们的身份,所以这里才会有封禁符阵。”
“他不在乎我们会不会叛逃,反正……我们逃不掉的。”
他轻轻的叹息着,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知道这让我想起了谁么?”
“谁?”颜焰虽然是这般问着,但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给予你传承的人,还有那个至今不知道其究竟陨落了没有的人。”颜尘也好像根本没有让颜焰回答的意思,一切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的自问自答道,“只可惜,你接受了那个人的传承,却做不到那个人的地步。”
“那为何……他没有获得传承呢?”颜焰低声道。
“因为剑尘不想成为第二个玄一帝,他想成为第一个……剑皇。”颜尘悠悠然的道,“成就是被用来超越的,但却绝对不是用前人的成就。”
颜焰轻轻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颜尘则是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然后朝着皇宫的方向举杯:“我话都说的这么大了,别让我失望啊。”
……
“你……”
月梓涵望着眼前的月绝殇,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他的父亲么?
在月梓涵的印象之中,月绝殇的背影是那般的高大,威严,相貌之间自带一股冰冷之气,坐在皇位之上的时候,那般俯瞰众生的威势,简直宛如神明。
但现在……
神明的一头黑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斑白,背影还是那个背影,但却在高大之外,失去了威严,反而多了一份烟火气息。
“我已经不是皇帝了,自然也就不会再受到帝皇之气的加持了,老点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月绝殇轻轻的摇了摇头,“在剑尘这边……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他对我很好。”月梓涵淡然一笑,“目前他只有我一个女人,即使再往后……加上我在内,也不超过三个了。”
“嗯……”月绝殇闷闷的嗯了一声,“你过来……是担心我还放不下?”
月梓涵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没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月绝殇取过桌上的一瓶酒,给自己和月梓涵都倒了一杯,“成王败寇,自古的道理。”
“在月都被攻破的那一刻,我已经做好了他会亲自砍下我的头的准备。”
月绝殇说着,喝了一口酒:“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不仅没有被砍下头颅,甚至都没有被关进牢房什么的,而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喝着酒。”
“起初我还以为这是因为你的缘故,但后来很多人都来到我这里,我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是这样。”
“在那一刻,这世间就已经不会再有月王朝了。”
月梓涵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你这丫头的脾气我知道,剑尘那家伙究竟是个什么德行,我也猜得到,他的野心很大,所以他不会让人妨碍他的。”
“至于我……”
月绝殇说着,却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还记得当初的后天周易秘境么?”
“当时那八层宝塔之上,我在第四层。”
“燕皇月绝殇,在位之时,励精图治,虽无大才,然知人善任,君臣和睦,位列第四。”
“这句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月梓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月绝殇再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的道:“当初,白煞皇帝白轩因为无所作为,而被批判为“在其位而不谋其政”;魏皇魏通因为是被内奸谋国,而得了个“国情不察,内奸难治”;周幽冥四处征伐,为了神军的建立甚至不惜以人命堆出来魔魂军和鬼武军,所以才被称之为“虽有征伐之功,却有草菅人命之过”;而武成山从始至终都没犯什么太大的错误,属于吃瓜看戏的过程中被齐国和楚国联手给收拾了,期间秦国还免费送了个坟坑,因而有着“虽无大功,亦无大过”的评价。”
“那份评价,并不是空穴来风。”
“而当时我意气风发,却最终只是得了个第四的评价,偏偏评价的都很准确。”
“我确实是没有什么才能,只是对臣子自问还算不错,能有那般评价,也是正常。”
他这样说着,却是笑了笑:“但你还记得,在我前面的那三个家伙的评价,都分别是什么么?”
“记得。”月梓涵轻轻的点了点头,“前面的那三人,分别是楚皇颜尘,齐皇龙元玄,以及……秦皇剑尘。”
“楚皇颜尘,有雄韬伟略,使民众有家可归,然力有不逮,争一时之利。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位列第三。”
“当初楚国征战多年,虽然说是国力雄厚,然而却始终都没有什么长远的眼光,只是在随波逐流而已。”
“然后就是齐皇龙元玄,我记得是……”
“齐皇龙元玄,众望所归,事必躬亲,敬重先祖,遵循圣人教化,威加四海,然抱残守缺,不知变通,其盛世如昙花,难以长久,位列第二。”
“是啊,抱残守缺,不知变通……”月绝殇笑了笑,“当时在听到这个评价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很纳闷。”
“龙元皇帝虽然不能说是一个圣皇,但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皇帝,当初为了治理好齐国,他可以说是鞠躬尽瘁,事必躬亲,严格遵循着圣人礼法,结果到了最后,却只是换的一句……抱残守缺,不知变通……”
“然后呢?”
“然后,就是秦皇剑尘了。”月梓涵低声道,“当初……当初……”
“秦皇剑尘,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奋勇神武,一统天下,克定祸乱,救苍生于涂炭之危难,有大帝之资,位列第一。”月绝殇轻声说完,淡淡的笑了笑,“我没有记错吧?”
“没有。”月梓涵摇了摇头。
月绝殇不由得笑了笑:“真的是讽刺啊……一个异端却被称之为有大帝之姿,当时你不知道我究竟有多郁闷。”
“甚至我可以肯定,我当时和龙元皇帝想的一模一样。”
“什么?”月梓涵有些好奇的道。
“我在想……”月绝殇叹了口气,“难道真的要像剑尘一样,将祖宗法制全部背弃,将圣人都抛之于脑后,整日征伐不断,劳民伤财,才是正道?”
“但后来我再仔细想了想,却只能说,这天道的判断,当真是正确至极。”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句话确实是事实,因为当时的秦国,不过三城之地,无论是资源还是人口,都是极其的稀缺,可以说是吹口气就能灭掉的脆弱角色。在八个国家之中,秦国的起点是最低的。”
“我最先想清楚的,是这两句话,因为这确实是剑尘本事的体现,即便是我们身为对手,也不得不说一声叹服。”
“但在这之后呢?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奋勇神武,一统天下,克定祸乱,救苍生于涂炭之危难,有大帝之资……这算什么?!”
“剑尘将祖宗的规矩糟蹋了个干净,乱起兵戈,征伐无休,劳民伤财,生灵涂炭……这样的昏君之为,居然也能称之为……有大帝之资?!”
月绝殇猛地喝了口酒:“上古纪元,玄国的玄一大帝,玄武大帝,星国的星尊大帝,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了那个时代的大能,剑尘纵然资质无双,但又有什么资格,以异端之身,比肩大帝?”
“难道这天道……竟然也瞎了眼么?!”
月绝殇的声音有些阴沉,但月梓涵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听着。
“后来在和亲的时候,我方才是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悠悠然的叹息着,有着一种沧桑的感觉:“不理会祖宗的规矩,是因为祖宗的规矩没有新的好,也不适合现在,乱起兵戈,征战无休……劳民伤财确实是有的,但比起收获来,完全不值一提。因为这些军队,是依靠战斗养活了自己……”
“至于生灵涂炭……呵……”月绝殇说着,竟然是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冷笑,仿佛是在嘲讽自己一样,“杀伐果断,对于敌人毫不留情,灭杀对方的人口,从而削弱对手……这本就是战争的规矩,生灵涂炭……哪个名将手里还没上万人的血了?”
“只可惜啊……”月绝殇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也来不及了……”
“放心吧,不会让你为难的……去吧,去吧……”
月绝殇说着,提起酒壶,转身晃晃悠悠的走进了屋里。
那个背影,略带着几分凄凉,让月梓涵甚至都不敢多看,只是默默的叹息一声,起身离去。
……
剑风茫然的“看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京都。
说熟悉,是因为他已经在这里待了足足十年之久,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延伸下去。
说陌生,是因为此时的他,身份似乎已经发生了改变。
他不再是剑尘的化身,剑皇的第二元神,而是一个乞丐,一个失去了双眼的乞丐。
好在,虽然双眼失去了,但他的修为还在,他依旧能够以已经从灵识蜕变出来的仙识“看到”外界。
而他已经在京都整整“看了”两周了。
在他的“注视”下,京都就好像和他以前在的时候一样,平稳的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安静而祥和。
街那边,有一个卖煎饼馃子的摊位,他记得他都特别爱吃那里的煎饼馃子。
再走过去一点儿,就是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他还曾经为了一串糖葫芦,被父亲揍得屁股开花。
转过街角,就是一个摆着各种“古籍”的书摊。书摊之上,类似于《圣语》的这一类“真正的好书”其实并没有多少,多的都是些世俗小说之类的。他还记得有个说书先生,常常会来这里淘上一两本世俗小说回去。
第二天,那些世俗小说,就会变成精彩的故事,从说书先生的嘴里说出来,引得酒楼里的食客们一阵叫好。
和书摊相邻的是摆摊卖馄饨的。那是一对夫妇,他们每天起早,只为了能早点儿开卖,多赚些钱。只是,虽然爱钱是爱钱,但那对夫妇依旧秉承着“食不过午”的规矩,过了中午就收摊,从来不坏了规矩。
馄饨摊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饭馆,饭馆的生意很是火爆,早中晚都是有着食客在高声叫着自己点的菜。那里也卖早点,除了馄饨什么都有。
——因为馄饨摊就在旁边,他们不能抢了别人的生意。
而买了馄饨的人,往往也就直接来到饭馆里,找个凳子一坐,便是吃了起来。
店家也不会因为这些人在自己的饭馆里吃着别人的饭而着恼,而是会笑呵呵的送上一碟小菜。
他们相处的样子,就是京都人的日常。
剑风就这样以一个乞丐的身份静静的蹲在那里,似乎已经与京都融为一体,却又显得格格不入。
他不是不想恢复自己本来的面貌,但心中却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让他好好当自己的乞丐,他现在就是一个乞丐。
所以他没有动,就认真的当一个乞丐。
他相信自己的内心。
而就在这样的过程之中,他每天都能“看见”一些东西,一些仿佛从虚空长河之中掉落的零星碎片。
那零星的碎片中,京都似乎早就已经失去了这样的安定,终日被惶惶不安所笼罩。
而有一个人高坐在皇位之上,已经被绝望和贪婪遮蔽了一切。
那个人……是剑风。
“莫非是原来的记忆?”
这个念头出现之后,便再也没有消失,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浑身颤抖。
在观看了很久的碎片之后,他的脑海之中,也是多了许多的记忆。
不属于他的记忆。
或者所,不属于如今的他的记忆?
剑风曾犹豫过是否要结束这一切,因为哥哥曾经说过,那些记忆他绝对不希望回忆起来。
但最终,他还是叹息了一声,放下了这个念头。
可能就像是哥哥说的那样,他就是个属猫的吧。
他回想着与剑尘的点点滴滴,艰难的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脚,将破碗里的钱收拾好,离开了这里。
那离去的背影,像是一头孤独的、失去了所有同伴的狼。
三个时辰后,京都,青云塔。
剑承秋对于宗门势力一向是十分抵触的,在对上宗门势力时,其秉承的原则向来是怎么能和宗门势力对着干就怎么来。
然而佛门不同。
对于佛门的这些个和尚,剑承秋向来是并不亲近,但也不会过于针对。这也就导致了京都之中居然还有一座名为青云寺的佛寺存在。
要知道,在如今的浮云大陆上,除开白虎王朝那种奇葩之外,一个王朝的境内能够存在的宗门势力都是类似于仙灵殿这种护国宗门,或者是各大经义心门开办的书院。
而佛门之人,向来都是被各大王朝之人所忌惮的。
原因无他,佛门之人讲究往生,对于繁衍一事那是视为色戒大忌,避之唯恐不及。更何况佛门的和尚都是不会参与劳动的,无形之中就少了多少劳动力?
人口的兴旺、劳动力的存在,这是王朝的基础,而佛门这些和尚简直就是要把王朝的根给拔起来,这谁能忍?
是以放眼整个浮云大陆,居然还真的没有几座佛寺。而真正属于佛门的佛寺,更是只有剑王朝的青云寺。
剑王朝和青云寺之间,简直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最佳典范。
而青云塔,则是一座完全由青石砌成的佛塔,高达七层,乃是整个京都最高的建筑。
而此时,却是有一个乞丐站在那佛塔之上,凭栏倚望,神色恍然。
来往的香客们都会在经过这个乞丐的身边时,忍不住多看两眼。
而那些和尚们,虽然也有些好奇,但却是没有上前驱赶,也不认为其污染了佛门清净之地。
因为之前也有和尚想要这么做,然而路过的方丈却是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首著名的偈语一出,众多僧人自是明白了方丈的意思,同时低声应是。
于是乞丐才得以凭栏倚望,神色恍惚。
这个乞丐,就是剑风,已经变成了一个乞丐的剑风。
在登上青云塔之后,剑风的脑海之中,便是不断的有着零星的碎片浮现,然后逐渐变得清晰,仿佛是在彼此连接一般。
许多的东西,都开始在脑海中涌动,这些东西对于剑风来说是陌生的,仿佛是另一个人的记忆。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么一个想法,他的脑海之中,竟然是有着低语声响起。
这个声音……似乎就是属于他的?
“依稀记得,父亲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在徒步登上这座青云塔的塔顶之后,凭栏倚望整个京都。而那时候的父亲,脸上总会泛起温和的笑意。”
“那样的笑意,他只在父亲提起已经不在了的母亲的时候说过。”
“还记得父亲说,这座京都,这座佛寺,都是她留给他的。所以,他喜欢这里,不想让它落在别人的手里。”
”他总会望着自己和哥哥,声音严肃的说,你们将来长大后,一定要保护好这里啊。”
“每当那个时候,我和哥哥都是忙不迭的点头。”
“父亲,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京都的……我会的!”
这是……他的承诺。
剑风清楚的感知到了那话语之中所蕴含的极为坚定的信念。
……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昏黑了下来,香客们不知何时都已经不见了,唯有他独自凭栏倚望。
他试着转了转头,然后就“看到”了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这个和尚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僧袍,胡须花白,眉宇间尽是慈祥之色。标准的得道高僧的模样。
见到他“望”过来,老和尚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微笑道:“贫僧法号渡梦,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往日的名讳已经失去,如今的我已经没有了名字。”
老和尚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微笑颔首:“敢问施主,却是因为何事落得这步田地?”
这话就有些戳人伤疤的意思了。然而他却只是淡笑一声:“一切都变得太快,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什么,我现在经历的这一切,究竟是假的还是真的。”
老和尚微微颔首,而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递了过去:“想必此物,施主会用得到的。”
他有些诧异的接了过来,然后方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卷古册。
他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个老和尚,老和尚却只是淡笑一声:“很多的东西,真假,其实都在于自身,真假之分,无非就是自身的判断,而判断的对与错,永远都只是相对而言罢了。”
“既然你不知道这究竟是真是假,那就翻翻这本书吧,这本书里,应该会有你所想要的答案。”
“难怪那人会让我将这佛经给你,原来是有这段道理在,妙极!妙极!”
老和尚说到最后,却是忽然抚掌大笑,起身走远了。
他一个愣怔,再“看”时,那个老和尚却已经是不见了。无论他如何动用精神力探查,都是再也找不到其一丝踪迹。
仿佛方才的那一幕,只是一个幻象。
然而……他紧了紧手掌。
在他的掌中,还握着一卷古册。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翻开了古册。
在这一瞬间,一切都已经变幻开来,然后逐渐清晰。
手中的古册还在,但世界……却已经换了一个。
换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的世界。
在犹如日月星辰都被吞噬了的,只留下夜幕的世界里,有着黄浊的河流、血色的花海、白玉般的石桥……
当然,还有着一片平原,一片浩瀚无垠的平原。平原延伸的远处,是巨龙匍匐般雄伟的山脉。而无论是平原还是山脉,都是一片荒芜。放眼所及,唯有遍地沙砾。
天穹之上,也并非蓝天白云。再说的详细些的话,那就是连天都没有。因为在那里的虚空之中,有着无尽的黑暗雾霭涌动。而在雾霭之中,则是难以计数的器物沉浮,若隐若现:缺失了一只鼎耳与两只鼎足的三足两耳青铜古鼎;塔身有着一道几近将塔撕裂的,“从头到脚”的裂痕的白玉古塔;仅余一半剑刃的,锈迹斑斑的黑色古剑;残缺了数十处的,满是窟窿的黄铜古钟……
天地之间,也有着稀薄的黑色雾气在流动,一切都是那样的晦暗。
而地上……尸骨遍地!白森森的白骨,有的已经残缺不全,有的还维持着原样没有散架。还有些……居然……尸骨无损?
那些尸骨,仿佛还未死去一般,依然保持着生前的模样。
远处有一尊佛陀,盘坐在七彩莲座上,坦胸露乳,遍体生辉,如黄金铸就身躯。慈祥的微笑仿佛充满了对世间生灵的怜悯。
然而……他死了。
宛若黑铁浇筑成的长矛,径直从眉心处贯穿了佛陀的头颅,血色的魔纹在长矛上流转,涌动着煞气,吸噬着佛陀的佛光,但双方似乎仍然处于胶着状态。
一株仿佛贯通了天地的菩提树耸立,躯干温润白皙如同象牙雕琢,浓郁的菩提叶似一片片碧绿的翡翠一般令人心醉。
但就是这样一株菩提树,却是被拦腰截了一刀!青铜铸就的古刀还闪烁着狰狞的金属光辉。
它没有倒下,但树体上却也沾满了鲜血,令的一颗颗菩提子都充斥着暗红的血腥气息。而那些污染了菩提子的鲜血……居然还没有干涸!
这不是个例,诡异的画面比比皆是。
残缺的骨骸手持宝剑,似要长身而起;
白衣飘飘的仙子恍如飞天,然而却被一片淡紫色的花瓣刺穿了心脏;
浑身包裹在黑铁重甲中的生灵,却被一块白骨压塌了脊梁……
这似乎是一片古战场,埋葬了太多的历史!
而这战场的核心,无疑是平原上流淌的那条河流,那条不知源起何处,不知流向何处的河流。
河水黄浊,鬼气森森升腾。
这条河流在许多传说中都曾存在,且有名为……黄泉。
燕雀轻羽,落水不浮。
达摩一苇,怎可渡江。
仙魔侧目,鳞羽难存。
有死无生,有水黄泉。
有黄泉,自然就有奈何桥。
那是一座白色的石桥,桥上有白雾朦胧氤氲,仿佛仙降。
桥上,有着无数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的精美纹路,仿佛是神匠最巅峰的雕琢技艺尽数倾斜于此。神龙,凤凰,鲲鹏,青莲,朱雀,麒麟,白虎……皆是栩栩如生。
但这一切,并不能让这座桥给人以安全感,因为那些纹路……皆是黑色,犹如最为深沉的黑夜凝固成墨汁流淌,带着某种让人心悸的恐怖。那些原本祥瑞的雕饰,也在墨色的渲染下,变得狰狞可怖。至于那些宛若仙降般的氤氲白雾,似乎都是从这些令人不安的墨色中涌出来的……
而最为诡异的是……那看似仙气飘渺一般的氤氲白雾中,仿佛有着无数双眼睛!一道道不可追溯源泉的目光似是有着穿透灵魂的恐怖力量!
黄泉河岸,有着花海。
一望无际的……彼岸花的花海。
无数血色的彼岸花在瞬息之间绽放,凋零,一念花开,一念花败,花开不见叶,叶出花已谢。极致的绚烂,极致的凋零,周而复始,望不见尽头。
如此的景象,只会出现在一种地方。
这个地方,没有日月轮转,没有星辰升起,只有无尽的死亡。
这个地方,被称呼为阴间、地府、地狱……
剑风曾无数次的听到过这些词汇,但当他终于见到眼前的这一切的时候,那些个词汇却都瞬间崩碎成了一地的碎片,最终消失不见了。
他下意识的一步踏出,却已经是来到了奈何桥边,但并没有踏上去,只是站在桥头之上,神色有些茫然。
“就来,就来……”
年轻女子的声音飘渺悠远,仿佛这白雾一般虚幻,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以至于剑风整个人都是不由自主的迈出脚步,就要向着白雾深处走去。
但在最关键的时刻,和尚的眉心却是浮现出一道银色的痕迹。光芒流转之间,剑风的神色已经是平静了下来。
“多谢大哥……”剑风摸了摸眉心,眉头微挑。
“你居然坚持住了……”
飘渺悠远的声音回荡间,白雾悄然散开,和尚的面前,一桌,一椅,一碗,一女子,就这样出现了。
桌为青石桌,椅为红木椅,碗为黑瓷碗,女子……村姑打扮,粗布衣裳,很是简朴。如果说非要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异常深邃的眼睛,深邃的犹如风平浪静的大海。表面上毫无波澜,实则暗流涌动,蕴含着无尽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