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 青林旧梦 3
十天转眼过去了,他开始习惯了“杂役”的生活,但是就是等不到梅子嫣的身影。墨疑偷偷透露给他听,原来三日前梅子嫣已经破了灵珑棋局,而这两天是因为随生病了,她忙着照顾他所以才没出现。
慕程沉着脸扔下柴刀,“我要去找她!”她怎么能够这样?这十天他累得半条命都快要没有了的时候,躺在床上就会想起她对他笑的样子,想起她古灵精怪的慧黠模样,想着自己和她只是数墙之隔……然后一觉睡到天明。可是她……司马随生,难道偌大的书院连个照顾人的丫鬟都找不到?
墨疑一把拉住他,“不用找了。姑姑和随生叔叔到玄碧湖泛舟散心去了。”
慕程顿心底的那根弦本就绷得死紧,听到墨疑的话犹如被人狠狠一拨,余音震得自己的心有点发麻酸涩。他向前走了两步,寒风吹来,他忽然想起自己连玄碧湖在何处都不知道,脚步顿住后清醒了些,又回过头重新拾起柴刀低头继续劈柴。墨疑惊讶道:
“你不去看看?我们都知道姑姑偷偷喜欢随生叔叔好多年了。”
“我信她。她不喜欢随生。”他一刀把柴劈成两半。
墨疑一手抚额,作叹息状,道:“还以为有热闹可看,有时候人太冷静真不是件好事。那你又知不知道,他们都说,随生叔叔以前没对姑姑这般好?”
慕程放下柴刀赏了墨疑一个栗凿,“小鬼,八卦可以当饭吃啊?!”
墨疑懊恼着嘟哝道:“你再不管的话姑姑要被抢走了!”
对于墨疑的诅咒,慕程不敢掉以轻心,是夜更深夜寒之际,他在后院勇敢地淋了自己半缸水,猛打了几个喷嚏,回房后带着一身湿衣服睡觉,果然,天亮时他便已经发烧烧到七荤八素了。
果然梅子嫣一大早就赶过来给他把脉开房,墨疑拿了药去煎,他如愿以偿的握着她的手不放,她给他细细地擦去额上的汗,说:
“这几天忙着给你背上的伤找药熬药来做成药膏,刚刚才做好就听说你病了。天气冷了,我回头给你找几件厚点的衣服来……
“泛舟游湖还开心吗?”他酸酸地问。
“游湖?我什么时候去游湖了?”梅子嫣讶然,“谁有这个闲情逸致?”
慕程顿时明白被小鬼墨疑耍弄了,懊恼愤恨的连咳了好多声。梅子嫣连忙给他顺背,一边低声问:
“你当时为什么不下山回天都等我?”
“我不能走。”他看着她明澈的双眸,坦然地笑道:“梅子嫣,我告诉你,我慕程该承担的事,一件都不会少。我丢下你自己走了,不要说你爹,就是连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我的确恨你爹,恨了这么多年,我不知道除了拼个你死我活之外还有什么解恨的方法……可是,他那晚打我的两竹竿我心悦诚服,的确是我不对,夹在我和你爹之间,你最无辜也最难受。我凭什么要你在自己的父亲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呢?逼你只会让你离我越远……所以子嫣,我跟你爹说了,每年的八月十五我会找他兵刃相向,如果杀不了他,那我就再等一年……也只有这一天,他才是我的仇人……”他眼眶微红,“子嫣,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
梅子嫣望着他,难过错愕心酸感动一时间密密在心底交织,褐色的酒眸有笑意溢出在淡薄的水雾之后,她笑着绽出了泪花,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抱着坐在床上薄被褪到胸前的他,深深吸了口气带着一点儿鼻音说:
“柿子,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做出的让步,谢谢你的体谅宽容。
还有谢谢你,这样的爱我……
她精心研制的药膏果然疗效很好,慕程背上的伤痕一个月下来竟也好得七七八八。这天天气骤寒,还下起了小雪,慕程和司马随生两人在演武堂打了一架,据墨疑小鬼的非现场口述转播,两人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慕程吃亏了,挨了司马随生三掌;但司马随生也不好过,打着打着硬是被慕程很无赖的一个西戎猛士式的摔跤动作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当是时,两个大男人来了一次令人面红心跳的亲密接触,司马随生咬牙切齿地对压着他手脚躯干的慕程说:
“慕程,走开!用无赖的下三滥招数,你胜之不武!”
“那就是说你承认我胜了?”慕程被他三掌打得血气上涌内息不稳,但仍然咬定青山不放松,“不管黑猫白猫,反正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司马随生,子嫣是我的,以后别用那样的眼神看她,本世子看得心里发堵。以后有可能,我会称呼你一声大舅子,可是在那之前,你最好恪守一位兄长的本分!”
他松开了随生,随生跃起顺势一掌向他胸口拍去,幸好他早有防备稳稳避开了。
随生冷哼一声,拍了拍沾了尘土的衣衫,拂袖而去。
梅子嫣又担心又恼怒地找到他问他为什么要和随生比试,他撇撇嘴角,漫不经心地说:
“我不过是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男人间的问题罢了。当初如果直截了当地和赫连越打一场,把你抢到手,后来你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她笑得很甜,“当初?你说的当初是什么时候?”
他伸出手臂很自然地拥着她的腰,抬头看着天上的朦胧淡月,浅笑道:“嗯,大概是什么时候呢?仔细想想,好像又忘了……”他低头看着她懊恼的神色,那俏生生的眉眼微抿着的唇含嗔带怨,可爱而动人,他忍不住轻轻吻上她的唇,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心旌摇动。蜻蜓点水的一吻后她忙着避开他的进攻,嘴里嘟哝道:
“坏柿子,情话说得这般蹩脚……”不料给了他可乘之机,他的舌滑进她的口腔攻城略地搜索一空直至她最后一口气在胸腔中耗尽。放开她后他轻轻的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羞涩之余她清楚地听到他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搏动,那是她熟悉的节奏,不同寻常的快。
“离开湖州时在馆驿见到你和他言笑晏晏的时候,或是更早前……不是忘了,而是根本不知道你这小妖精是什么时候念了什么符咒偷偷溜进我的心里头的。子嫣,我会在这里等,等你愿意、并可以和我在一起……”
第二天,墨疑来通知慕程到书院厨房报到,说是厨房缺人,让他以后呆在厨房跟明大叔学习厨艺。
“我今天想吃西湖牛肉羹。”她趴在窗前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他,笑眯眯地说道,笑容灿烂得像二月春光,要不是外面积雪颇深,还真让人以为身在春阳之中。
“菜谱?”他一边往锅里舀水一边没好气地问。
她一字不漏地背出菜谱,然后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放到厨房的桌子上,她心太急接过不留神就烫到了嘴,皱着眉直呼痛,他心疼地往她唇上湿了冷水,她扁着嘴说还是痛得像被火烧一样。他捏着她的下巴往她唇上吹气,吹着吹着又变成了一个趁火打劫的亲吻。她骂他好色,他不以为忤,笑着要追加一个,她气不过塞给他一个馒头,让他好好练习提高技巧。他大笑着拿过馒头扔到一边去又胡乱啃了她一顿,才肯罢休。
除夕夜,他陪她一起守岁,一起到后山放焰火,像孩子一般大雪后冒着寒冷在庭院中堆雪人。雪下第一根草苗抽出绿芽的时候,他带她到山下的集市闲逛、喝茶,看杂耍。她绕着他的手臂,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轻松自在地边看边买边吃。有个老伯现场做糖人,一勺糖浆缓缓落在纸上不多时便呈现出栩栩如生的形象,让人赞叹。
梅子嫣买了一条龙,龙身盘曲须发微张,她不由得惊叹着老人家手工精巧,而慕程却皱着眉看她一手挽着他,一手拿着糖龙伸出丁香小舌一下一下舔着,樱唇本就丰润,粘腻的糖浆更是添了釉色的光彩,那种满足陶醉的神色是她本就清丽雅致的脸多了几分魅惑。
他忽然被她撩得有些心烦意乱。
“你的嘴角脏了。”他说。
“哦,”她停下来用衣袖擦了擦嘴巴,笑嘻嘻地问:“没了吧?”
人群拥挤,她被人稍稍一撞便整个人撞到他的怀里,他笑着抱紧她,瞅瞅她的嘴角,低下头说:
“这里有点脏,”舔过她的嘴角,“还有,这里也脏了……”
她这才意识到面前的男子立心不良,又羞又气地低声说:“喂,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大街之上!”
“我不管,谁叫你亲它不亲我!”他咬着她的耳垂低笑着说道。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在吃一根糖人的醋!
早春三月,是她的生辰。
一大早她就缠着他要他为自己酿一埕青梅酒,厨房外的她两手趴在窗口看着厨房里慕程在小小的瓮里放青梅和酒糟,她还是不放心地唠叨着:
“柿子,记得把盖子封好,不能走气了,还有,要埋在后山的梅树下,明年我生辰时味道就刚刚好了……”
他绷着一张脸回头对她恨恨地说:“梅子嫣,你再啰嗦我就让青儿今晚陪你睡!”
她登时变了脸色,随即哀叹一声举白旗投降了。第二天买了好几斤硫磺回来,撒的到处都是,慕程捏着鼻子恨不得把这个草木皆兵的女人一把掐死。当青儿爬到梅子嫣的手臂上时,冰凉而惊悚的触感险些让她大叫起来。
“快让它走开!”她的声音颤抖着。
“它喜欢你。”他好整以暇地继续揉着手中的面团,今天她说要吃饺子。“把它送给你做宠物可好?”
“不好。”她哀怨地望着他,“我已经有小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