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以血还血
就在嬴驷率军雄赳赳,气昂昂的渡过泾水河,挺进义渠腹地的时候,义渠人的确在进围共县。而国尉车英则是按照嬴驷的计策,领着数万秦军向着共县进发。
嬴驷猜得没错,义渠人迅速攻占共县,将共县的军民近万人一个不留,全部斩尽杀绝,以泄心头之愤。
得知这一消息的车英大怒,但是随即冷静下来,命令军队将共城团团围住,并大造声势,告知义渠人,秦军已经深入泾水以北之地,准备直捣郁郅的消息。
“城内的义渠人听着!我大秦太子驷已率数万军马北上,直奔郁郅!共县之屠,我秦人定当令尔等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一众嗓门较大的秦军甲士站在共县的城池之下,义渠弓箭手的射程之外,嘶声大吼着,反复喊话。
这声音极具穿透力,直冲云霄。
少顷,城头上的义渠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眉宇之间,隐有忧色。
一名昂藏八尺,相貌堂堂的义渠少年见状,不由得一拳砸在女墙之上,咬牙切齿地道:“秦人真是卑鄙,居然以这等下作之法扰我军心!”
在少年的身边,有一魁梧的中年大汉,披甲扎辫,一身戎服。他正是义渠国之君,义渠奢。
义渠奢蹙眉道:“没想到秦军当中,竟有如此高人,能想到这等毒辣的战法。骇儿,依你之见,我义渠当如何应对?”
这少年,正是义渠奢智勇双全的长子,有着“草原上的雄鹰”之称的义渠骇。
“阿大,咱们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撤退。秦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其出兵奇袭我义渠都城郁郅可能只是虚言。茫茫荒野,渺无人烟,谁能有这般魄力敢于深入义渠腹地?再者,郁郅也有万余守军,全民皆兵之下,当能等到咱们北归。”
闻言,义渠奢摇摇头,说道:“骇儿,这一回南下牧马,咱们的精锐倾巢出动,国中空虚,尽是老弱疲敝之师,甚至连武器盔甲都没有。秦军来袭,你让咱们大义渠的男女老幼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跟秦军死战吗?”
义渠骇紧紧的攥着拳头,脸色狰狞地沉声道:“阿大,这是秦人的奸计!咱们的粮秣大半还滞留在城内,未能运出去,一旦后撤,不但将前功尽弃,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啊!”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过,骇儿,粮食没了还能再来,可是人和土地一旦失去,我义渠人焉能还有安身立命之本?”
“……”
义渠骇沉默不语。
而嬴驷率军渡过泾水之后,来到的第一个地方,是为秦国与义渠接壤的边陲城池——旬邑。
旬邑经过战火的摧残,早已遍布疮痍,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妇女不着一缕的尸体躺在门板上,头颅不知在了何处,旁边还有一个婴儿的尸首,看上去惨不忍睹——是被活活摔死的。
一片焦土之上,老者、妇人、孩童的尸首混杂在一起,未及收敛,散发着一股股尸臭味,吸引着附近的野狗或者乌鸦过来啃食。
看到此情此景,包括嬴驷在内的秦军将士都为之沉默,双肩忍不住的发颤。
两军交战,何必伤及无辜的黎民百姓?
“狗niang养的义渠蛮子,竟然能下如此狠手?”饶是嬴华出身贵族,还是公室子弟,自幼饱受《周礼》的熏陶,此时此刻,肺都气炸的他禁不住爆了粗口。
嬴驷拍了拍嬴华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太子,义渠蛮子实在是做的太过分了!欺人太甚!旬邑数千黎庶,竟被屠戮一空!”
“报仇!咱们一定要报仇!”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群情激奋。
士气可用!
嬴驷环视一周,看见附近的秦军士卒都涨红着脸,红着眼睛,悲愤莫名,对于义渠人的种种暴行严加斥责的模样,他有感于哀兵必胜,心中甚是欣慰。
秦与义渠交战四百余年,双方死者不可计数,可谓是不死不休的世仇,血海深仇!
这不同于秦与中原列国之间的战事。
无论是秦楚,还是韩魏,列国皆出于华夏,认同炎黄二帝为自己的先祖,故而渊源甚深,打仗的话一般不会滥杀无辜。
早在春秋时代,晋楚城濮之战,晋文公兑现当年流亡楚国许下“退避三舍”的诺言,令晋军后退,避楚军锋芒。子玉不顾楚成王告诫,率军冒进,被晋军歼灭两翼。
楚军败走,晋军乘胜追击,一名楚军的战车坏了,追击的晋兵还助其修好战车,待后者逃到一定的距离,再次追击!
这看上去很荒谬,却实实在在的体现那个时代的君子之风。
更为久远的上古时期,能打仗的都是贵族,对于将尉一级的人一般都是俘虏,能不杀就不杀。毕竟对方可能是自己的亲戚,亦或是国君的亲戚,哪能不沾亲带故?
而在进入大争之世后,虽说礼崩乐坏,诸侯不敬周天子,不尊周室,乃至于三家分晋,田氏代齐这样的“窃国者侯”之事频频出现,但是列国之间依旧恪守着一种底线。
战事就是战事,无关黎庶!
两军交战,即便是对于敌国百姓的劫掠都将招致天下人的耻笑,士大夫的口诛笔伐,甚至还有可能被他国以此为借口,以正义之名加以讨伐!
更别说是屠杀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了!
义渠人干的这种事情,实属天怒人怨。
当然了,义渠人是戎狄,尚且茹毛饮血,不服王化,不习中原礼仪,无怪如此。更何况屠城这种事他们干的不是一次两次的。
此举惹怒了嬴驷,更惹怒了所有的秦军将士!
仇恨,他们要化仇恨为力量!
“呜呜呜呜,阿娘!阿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三儿!”一阵痛彻心扉的哭声蓦然响起。
嬴驷放眼看去,只见一名面孔尚且稚嫩的秦军士卒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七尺男儿,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他的怀里抱着一具死去已久的冰冷的尸体。
尸体是焦黑的,已经看不出样貌,不过母子连心,这秦兵能发觉这是自己母亲的遗体不足为奇。
嬴驷长叹一声,上去拍了拍那个秦兵的肩头,说道:“节哀。”
那秦兵猛然抬头,泪流满面的抽噎道:“太子!我要报仇雪恨,要将义渠狗斩尽杀绝!以血还血,告慰老母的在天之灵!”
“会的,会的。”嬴驷心情沉重的点头道。
这时,嬴华上前叉手道:“兄长,咱们收敛这些百姓的遗体吧。”
“不。”
嬴驷的眼中折射出一阵渗人的冷光,煞气腾腾地道:“兵贵神速。我等不能让仇恨蒙蔽了双眼!传令下去,全军火速赶往郁郅!我要用义渠人的血,祭奠这些无辜死难的黎民百姓!”
“嗨!”
嬴驷的心中十分的愤怒,但仍有理智,这种愤怒还不至于冲昏他的头脑。
在原计划中,嬴驷是要率军伏击北归的义渠人的。这样一来,秦军固然可以大破义渠,但是很难发泄嬴驷的心头之恨,更不足以震慑义渠人,让他嬴驷功成名就,赢得军中将士的衷心拥护。
嬴驷要做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