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回:道法自然
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非空。
静喧语默本来同,梦里何曾说梦。
有用用中无用,无功功里施功。
还如果熟自然红。莫问如何修种。
小娃娃的哭声惊醒了熟睡中的众人,吕希燕揉揉眼,见李老师正在给孩子喂奶,而古丽燕郭燕仍旧睡得酣。李老师对她歉意的笑笑,说道:
“雪芹,不好意思,孩子的哭声打搅了你们的清梦。”
“哪里,是我们打扰了你们。”
吕希燕歉意十分,也好奇十分,她凑近前去,痴痴的看着小娃娃津津有味的吸吮着妈妈的乳汁。小娃娃嘬啊嘬着妈妈的乳汁,不时翻个白眼瞅瞅眼前这个妈妈似的人,脸上始终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李老师,给孩子喂奶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痛并快乐着!”李老师怀抱孩子调整一下姿势,微微笑笑,道,“孩子是上天赐给我们女人最大最珍贵的礼物。孩子吸奶时,心里会有麻酥酥的感觉,之后会非常舒服,非常有幸福感。知道吗,在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生下了在自己肚子里待了十个月的宝宝后,并且给宝宝哺乳着自己的乳汁,这是一件多么自豪而且伟大的事情啊!我想,这是每个妈妈生完孩子后最大的感慨吧。母亲不容易!所以,每个母亲,都是天下最伟大的母亲。”
吕希燕轻柔的抚摸着小娃娃鲜嫩的小脚,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茫。李老师停顿了一下,轻声说道:
“雪芹,我看你和笔友的关系非同一般,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结婚?”
吕希燕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其实,她还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之前古丽燕问她,她轻描淡写的带过,结婚对她来说,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漄。大姐和大姐夫的婚姻多少有些老一辈人的模式化,经媒人介绍,相亲,订亲,然后商谈彩礼择吉日结婚,然后,他们就幸福的生活着。二姐二姐夫也是经媒人介绍相的亲,然后谈了几天恋爱,然后就领了证,两人就出去旅行了几天,没有办婚宴。她的意识里,总还是以为二姐没有出嫁。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二姐在家里呆的时间还跟以前一样,只是偶尔去朱家住住。她幻想过各式结婚的场景,心中却总是不踏实,大姐一家很幸福,可是大姐每次回家来,妈妈总是催促她快些回去。她心疼父母辛苦把自己养大能挣钱了,却出嫁去孝敬别家父母,她有点心酸。二姐的婚姻也蛮和谐的,但她总感觉二姐的婚姻少了点什么,心中有种莫名的隐忧。
有时她也认为,表哥表嫂的婚姻模式也适合自己,恋爱着,同居着,有了小娃娃自然就是一家人了。
“雪芹,你在想什么呢?”
“李老师,你们四川结婚都有什么程序啊?”
“首先是相亲,然后交往、订婚、双方商量婚期彩礼,就这些。怎么,你们XJ不是这样吗?”
“也、也一样。”吕希燕又问道,“你们那彩礼一般是多少?”
“这个不一定,我记得我结婚时,你们罗老师给我们家的彩礼是他十个月的工资。”
“罗老师当时的工资是多少啊?”
“他是公办教师,工资好象是一百多点吧,我当时是代课老师,每月只有七八十元的工资。”
小娃娃吃足了奶,又甜甜的睡去。李老师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站了起来,道:“雪芹,走,帮我做早饭去。”
吕希燕跟着李老师出了内室,外室已经空无一人,看来任笔友与罗老师去了室外。
今天是个好天,太阳早早地起来驱散了夜的寒冻,并将大地妆扮得多姿多彩,人们在炫幻的晨曦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看着不远的凹处砖厂里往返不停工作的人们,任笔友想起了自己所在的砖厂和曾经工作的场景与此是何等的相似啊!他突然有一种闲适的感觉,一种出世的洒脱心态油然而生,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紫气东来三万里,圣人西行经此地。青牛驾车载老翁,藏形匿迹混元气。罗老师,老子当年西出函谷关,真的是驾着牛车去的吗?”
“应该是吧!《易经》说,“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说明牛和马很早就作为交通工具被人类使用了。我们人类很早就认识到牛对这个世界的重要性。《说文解字》称,“牛,大牲也。牛,件也。件,事理也。”“物,万物也。牛为大物,天地之数起于牵牛,故从牛勿声。”《易经》说:“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说卦传》称“坤为牛”,意味着牛是滋养万物的大地的象征物,牛有“厚德”。可见,在古代,牛就真的很牛,受人们的敬重。至近现代,人们还在以牛喻人,鲁迅有诗云: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稍顿,罗老师继续说道:
“在易经中有两种人生之道:乾道和坤道。乾为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坤为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乾天马,天马行空,表达“健进”;坤地牛,如牛负重,表达“柔顺”。牛这种动物是人类耕地、负重的帮手,亲近人类和土地,而且性情沉默温和,最俱“厚德载物”的象征意义。
以倡导“柔弱胜刚强”的老子的思想,就是“坤道”。坤为地,大地之德即自然之道。
在古人的观念中,东方是青色,属木,而青木又代表生机勃发的春天,象征着“生生不息”的自然之道。因此,青牛象征着自然与自然之道。所谓牛中有道,道中有牛,从这种意义上来讲,青牛便是老子思想的象征。所以,人们眼中的老子总是骑着青牛的样子。”
任笔友环视一周千疮百孔的大地,说道:“罗老师,我们是不是在破坏自然之道?”
“这是发展之道,是生存之道,也是自然之道。”
“我听说十多年前,这里也盛产水稻,有塞外小江南之称,只因取土制砖后,就再也没能产出过水稻了。”
罗老师看看脚下的水渠,说道:“沿着这条二道渠往上游走,就是伊犁河,伊犁河边有林公渠,那才是XJ的粮仓,真正的塞外江南,那的土地比这的肥沃多了。人类要生存,要发展,总是要向大自然索取点什么的,只要这个索取不动自然之根本,不改变自然之自然,就无可厚非。”罗老师极目远眺,威峨壮美的天山在晨曦中炫光闪闪,犹如一座瑰宝外溢的宝库吸引着人们的眼球。他继续说道: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蹬绝顶我为峰!能沿着这河渠逆流而上,去找寻林公当年的足迹,想必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任笔友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壁千仞,欲则刚。罗老师,要不我们今天就去寻找林公当年的足迹如何?”
“我哪有那雅兴哦,还是你们去吧,唉!”
任笔友看看老师仰望着天山之外家的方向,逆流而上的林公渠隐逸于茫茫青黄之下,他突然有无限感慨。这东来西去之流水,看似无情留恋生养它的山脉,却是绕着数不尽的弯弯折折坡坡坎坎,尽可能多的滋养着身边那些一木带林的自然根基。更幸运的是,它遇上了“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的林公,终使它成就了伊犁河谷塞外江南的美誉。
“我们回去吃早饭吧。”
罗老师转身往回走,说道:“笔友,你们砖厂效益如何?”
任笔友将半截砖坯踢进沟渠,道:“红砖卖不出去,厂子没钱发工资,连买煤炭的钱都没有了。可我们的郎大老板却还忙着养小三,估计啊离散伙不远了。”
“我们厂效益还不错,要不你到我们厂来干吧。”
“还是不了。”任笔友捋捋寸长微卷的头发,道,“临近冬季了,我得帮厂子卖点砖出去,要不然几十号兄弟们可真没钱回家过年了。”
“哦,我忘了你曾经搞过销售卖过酒。怎么不干了?”
“上过当,栽了,加之我不善饮酒,所以干脆辞职不干了。”
罗老师笑道:“这不是离职的主要原因吧?但不管怎么说,都希望你能达成所愿。”
郭燕古丽燕正忙着往餐桌上端饭上菜,见到他们进屋,古丽燕忙笑脸相迎,道:“燕哥,罗老师,吃饭了。”
郭燕笑道:“燕哥,这白菜是古丽燕姐姐炒的。”
早饭是米粥馒头炒白菜。见到久违的大米,虽然是稀粥,但任笔友依然很兴奋,把个稀饭喝得咕噜咕噜直响,犹如是一曲节凑感很强的撞击韵乐曲,竟也勾引起了众人的食欲,便也纷纷效之。
晨起空腹吐纳新,
粥麦绿果味单清。
尊亲爱人互守望,
时时刻刻快乐心。
快乐早餐过后,任笔友等人辞别罗老师一家人,便也沿渠岸逆流上行。本来吕希燕心系工作,想着回厂上班的,终因任笔友执意要去寻找林公古迹,而古丽燕郭燕竟也同声附和,吕希燕也只得怏怏不乐地一同前往。
一条马道依俯在沟渠旁边向南北方无限延伸,时不时有马车驴驾南来北往,偶尔有拖拉机突突的拽着鬼步舞通过,并刮带起黄漫漫的尘土迷人视线,久久方才散去。
旁边,是一株株静如幽兰的高梁,她们一排排整整齐齐象妩媚含羞的大姑娘,随着朝阳渐暖,便都风情万种的向往来行人尽情展示着自己的朗朗秋韵。越是逆流上行,越是广垠无限的高粱地。在那青翠绿莹中孕育着的高粱穗子,象是刚被阳光点燃的火把,一点点一团团争先恐后的燃烧起来,逐渐汇聚成一望无崖的火海,烧红了半边天。
密密沉沉,整整齐齐,列阵成行。
正秋高气爽,云轻天阔,陌阡荫重,逶迤屏障。
芍丽兰娇,荷清菊隐,几度秋风落嫣香。
怎堪比,这炬燃万把,大地红光。
赢来曾不寻常。
赖着意、栽培好扶将。
甚虫雕鼠刻,中通外直,风摇雨撼,干挺节长。
霰肆虐狂,河翻恶浪,掸拂轻尘一箕装。
喜重挥,这生花神笔,描绘文章。
“雪芹,你看过莫言先生的《红高粱》吗?”
吕希燕坐车后座,搂抱着男人的腰,一路颠簸,她有些累了。伏在男人后背上,看着无边无际的高粱在眼前跳动,她有些迷茫,梦一般呓语道:
“没看过。”
翠绿中孕育着嫩红的高粱,在晨风中摇拽着,相互耳鬓厮磨缱绻旖旎窃窃私语,她们是在向着炫丽的晨曦憧憬着生产丰收的喜悦,她们是在向往来路人描绘着美好未来的蓝图。
马道凹凸不平,任笔友骑车慢行,看着一望无际的高粱,他显得十分亢奋,情不自禁的高声咏唱道:“高粱红了,东洋鬼子来了,国破了,家亡了,同胞们快起来,拿起刀拿起枪,打鬼子保家乡。”
紧跟随他们的郭燕盈盈的笑道:“燕哥,你唱得真好听,跟那个任副官一个腔调。”
“哪个任副官?”任笔友看了郭燕一眼,突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任副官死得太不值了。”
“任副官不是死得不值,而是死得不明不白,太冤了。”
“他是误伤自己而亡的,有什么冤?”
“我总觉得吧,任副官是被人谋杀了的。”
“被谁谋杀了的,余占鳌吗,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余占鳌是有杀任副官的动机的。任副官的枪怎么会突然走火呢?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的。”
“不会,绝对不会,”
任副官肯定是被余占鳌害死的,燕哥你怎么就不相信呢?郭燕看着青纱帐般的高粱,看着伏在男人背上的女人,心中幽幽的一声叹息……
瑟瑟秋风枯叶飘,金菊于秋更妖娆。
南雁悲鸣冲天号,高粱似霞多窈窕。
遥望月色逢声笑,吾心之苦怎能熬。
至亲仍有千万里,不知相聚在何朝。
沟渠渐宽,渠水涌跃,有一小部分水流被截住引向两岸外的高粱地,大部分水流仍往西北方向奔腾而去,绵绵不绝,无休无止。偶尔有不知名的花儿跃然水面,随波逐流而下,无根无定,难知所终。
晨曦撕下了他迷幻的外衣,露出了他炫酷的本来面目,只是刹那间,万道霞光如金针般被撒向世间。无论是巨如参天古树,还是微如小草,亦或弱似蝼蚁,强如人类,只要你冒了个头,无不被金针刺中。起初还感觉酥筋蚀骨般舒服,随后便似煎烤般的难受起来。似只有拥抱成团的高粱杆子迷恋这激情澎湃的骄阳,她们纷纷挺起胸,昂起头,以妩媚的笑脸迎接着阳光柔顺多情的抚摸。
古丽燕羡慕吕希燕,有肩膀依靠还能在车上小憩。看男人行如蜗牛,她心中就莫名的恨,说道:
“燕哥,照你这速度,晌午也到不了惠远古城。快点吧。”
“还有多远?”
“走图开沙漠里近些,穿过它就到了惠远古城。”
想起沙漠里那恐怖的小蛇儿,任笔友便感觉脊背发麻,道:“我们不走沙漠,还是沿着这黑水沟走吧。”
“那你骑快点吧,就你这速度,我们天黑也到不了惠远古城。”
任笔友答应道,身子微微后仰对着吕希燕说道:“雪芹,我加速了,你没事吧?”
古丽燕酸酸的语气说道:“燕哥,雪芹姐没你想的那么娇贵,放心吧。”
“就是,你们掉河里,也没见雪芹姐打个喷嚏,倒是你害瘟似的差点就嘎嘣了。”
吕希燕打个呵欠,她被太阳照得通红的脸儿绽开了妩媚的笑容,道:“笔友是因为劳累过度,又为陈燕心急如焚,才那样子的。其实他的身体强壮如野骆驼,往你身边一卧,就象一座山,能挡一切狂风沙暴。”
来到税务局砖厂打工,环境换了,同事换了,但是工作却没有换,陈燕的心情依然很低沉。想起自己对夏流全身心毫无保留的付出,最后还是被他无情的抛弃,她心中的伤疼久久难以愈合。
也许,夏流说的没错,男人最忌讳自己的女人曾经委身于别的男人。那么,他抛弃自己算是情理之中的结局了?那么,可恨的根源就在自己身上了。她确实恨自己,竟然让男人轻易的占用了自己的身子。如果说最初的自己是被逼无奈而失了身子尚情有可原,那么后来与汪远平和夏流的事故,则全赖自己天真直至轻浮。尤其是和夏流,甚至是过上了貌似夫妻的家庭生活,最终却被男人狠心的抛弃,根源就是自己太贱了,贱得以为终于遇到了余生的依靠,贱得忘记了男女有别,贱得忘记了礼义廉耻,贱得苦果只能自己独自吞咽。
失恋及家破的打击令她曾经绝望,她曾经期待着夏流能够回心转意,自己欲了却残生却不见男人踪影,她就彻底的醒悟了,原来自己在男人眼中就是空气一般的存在。她为自己的愚蠢念头而后悔,她庆幸自己现在还活着,现在,她只想早点忘掉那个人面畜牲,一切从新开始。
就在她独自哀伤暗自悔恨之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却是同事钟山。小伙子曾经当过兵,对人很热情,自陈燕来到砖厂上班,多得到她的照顾。她对他有好感,见他如亲人一般,即笑道:
“钟哥,机器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钟山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道:“今天都不一定能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