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旧日记里的鲁迅

附录 旧日记里的鲁迅

附录

旧日记里的鲁迅

一缘起

在鲁迅的一生中,早年的研究资料最为缺乏。现在所能见到的,只有他自己的一册《朝华夕拾》,原名“旧事重提”,其中记戊戌(一八九八)年以前家居时事六篇,南京一篇,东京二篇而已。别人所写的回忆也并不多,因为这一时期的末了几年去今也有四十五年以上,在那时和他有接触的人至今还存在的已经不多,而且年纪差不多也过了古稀了吧。日前找出旧日记来翻看,却见有些说及鲁迅的地方,虽是平凡琐屑,乃是当时的笔记,与日后追述的不同。这些日记起自前清光绪戊戌(一八九八)至乙巳(一九〇五)年止,中间时常断缺,现在抄出关系鲁迅部分,必要处少加说明,够不上说在研究上有什么价值,它的特别的地方就只如上文所说,这是五十年前的纪录,其真实性总是很可靠的了。

二戊戌一

旧日记是从戊戌正月写起的。那时祖父介孚公因科场案系杭州府狱,这事在《鲁迅的故家》中稍有说明,祖父的妾和小儿子伯升移居杭州花牌楼,随时去探望他,后来伯升往南京进学堂,由我去补他的缺,这是丁酉(一八九七)年春天的事,大概是在正月下旬吧。日记上遇着去看祖父的时候,便简单的写一个“去”字,这里日记的第一天是正月廿八日,就是如此,而且碰巧也正是记着鲁迅的事。原文如下:

“廿八日:阴,去。下午豫亭兄偕章庆至,坐谈片刻,偕归。收到《壶天录》四本,《读史探骊录》五本,《淞隐漫录》四本,《阅微草堂笔记》六本。”鲁迅本来号叫豫山,因为容易被人叫作“雨伞”,所以改了一个字,初为豫亭,后又变作豫才。章庆是给家里帮工的人,他的儿子运水,鲁迅在小说中称为闰土的便是,因为“运”“闰”二字方音相同,土则是水的替代字。这几种书的头两部是申报馆铅印本,祖父看过给了我们,后两部系石印本,乃是鲁迅自己所买,这回都是从家里带来给我看的。

“廿九日:雨,上午兄去,年饭后归。下午兄往申昌,购《徐霞客游记》六本,春融堂笔记二本,石印宋本《唐人合集》十本有布套,画报二本,白奇一斤,五香膏五个。”申昌即是申报馆派报售书处,画报不记得是点石斋还是飞影阁了。旱烟与膏药大概是祖母所要买的吧。

“三十日:雨,上午兄去,午饭后归。兄贻予建历一本,口香饼二十五枚。

二月初一日:雨,上午予偕兄去,即同归。兄回越,予送至门外,带去《历下志游》二本,《淮军平捻记》二本,《梅岭百鸟画谱》三本有锦套,《虎口余生记》一本,画报一本,《紫气东来图》一张着色,月分牌一张。”

日记上注明正月廿八日雨水,在阳历是二月二十八日。初三日项下记下午接越函初二晨发,云已到家,上面所记的这一件事便结束了。

三戊戌二

日记上信函往来,别不说明内容的,今悉从略,只抄出这两项来,其一是二月中事:

“廿四日:晴。接绍廿三日函,附来文诗各两篇,文题一云‘义然后取’,二云‘无如寡人之用心者’,诗题一云‘百花生日’(得花字),二云‘红杏枝头春意闹’(得枝字),寿洙邻先生改。”这证明鲁迅在戊戌年还是在三味书屋受业,不过只是所谓“遥从”,便是不再上学,因为在好几年前他十一经早已读完了,现在是在家里自做诗文,送去请先生批改而已。老寿先生至宣统庚戌(一九一〇)年尚是健在,那时谦称自己文笔已古旧,所以担任批改的是他的儿子,鲁迅称他作泗哥的,现今住在北京,年纪也过了八十了。其二是三月中事:

“二十日:晴。下午接绍函,并文诗各两篇,文题一云‘左右皆曰贤’,二云‘人告之以过则喜’,诗题一云‘苔痕上阶绿’(得苔字),二云‘满地梨花昨夜风’(得风字)。”

这些八股文试帖诗,现在说起来,有些人差不多已经不大明白是怎么样的东西了,但是在那时候是读书人唯一的功课,谁都非做不可的。我们在这旧日记里能够找着鲁迅当日做过的几个诗文题目,这是很难得也是很有意思的一点资料。

四戊戌三

在寄诗文到杭州来之后没有多久,又发见了别一项与上文截不相同的记录。

“闰三月初九日:雨。接越初七日函,云欲往金陵,已说妥云,并升叔柬一。”

“十二日:细雨,旋晴。下午兄同仲翔叔来,予同去。

十三日:晴,上午豫亭兄来别。”

日记文字简略,须要少加说明。上文说过伯升往南京进学堂,因为那时有本家(介孚公的同曾祖的堂弟)在江南水师学堂当监督,所以跑去找他,考进学校,至甲辰年毕业。鲁迅所说也就是这学堂,仲翔即是那本家的次子,所谓说妥大概是由仲翔去信接洽,伯升在旁帮助,事情成功了,鲁迅这才写信到杭州来,形式是请祖父允许,事实上却是非去不可,隔了一日就已经出来了。后来日记上记有这几项,可以计算他的行踪。

“二十日:晴。下午接豫亭十五日函,云已到上海。”

“四月朔日:晴,接豫亭十七日函,云已到金陵。”

鲁迅于十一日从绍兴出发,十七日到南京,但是来信却走了将有半个月,这是由民信局寄递,所以如此的慢吧。

五戊戌四

“四月十八日:晴,去。接豫亭兄初五日函,云考取试习学生,有缺可补二班,试题为‘武有七德论’。”这一条日记很有点用处,因为我们可以知道鲁迅进水师学堂的年月,而且还附记有入学考试的题目,更是很有意思的事。

鲁迅在水师学堂的情形怎么样,只有在《朝华夕拾》里简单的说到一句,因为那里乌烟瘴气,所以走了出来了。那年五月中旬我因母亲有病,从杭州回家来,日记中断了几个月,至十一月底才再续写,这一期间便没有什么材料,只是因为记载四弟病故的事,草草的补记着这几项:

“十月中:大哥回家。”

“十一月初六日:会稽县试,予与大哥均去。

初七日:四弟患喘,疾甚重。

初八日:上午四弟逝世,时至辰时,得年六岁。”

以后续写的日记系从十一月廿六日起,次日廿七日项下云:“晚接豫材兄自杭寓发函,云于廿五日抵杭,现已下舟矣。”由此可知鲁迅那一年于十一月廿四日离家回南京去,廿六日从杭州城内坐驳船至拱宸桥,改趁小火轮拖船往上海,所以说是下舟。这时鲁迅已经脱离水师学堂,改进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的矿路学堂,查十二月廿五日项下云:“得豫庭兄十七日函,功课单一纸。”可以证明在戊戌年内已经考进学校了,自己亥春始业,至辛丑冬毕业,辛丑十二月的日记中记初八日起毕业大考,事实正相合。

六戊戌五

上文曾记鲁迅往应县考,这与前记的诗文是有关系的,考试的成绩并不差,但因四弟之丧,无心去复试,旋即匆匆回南京去了。县考经过三次复试,乃发表“大案”,日记上云:

“十一月廿九日:阴。下午往试前看县考大案,凡十一图,案前马福田,予在十图三十四,豫材兄三图三十七,仲翔叔头图廿四,伯文叔四图十九。”旧时府县考发榜例以五十人为一图,第一名居中,姓稍提高,二名以下在其右,顺次而下,写作圆形,至第五十名便与第一名相并,列在左方,所以第二图第一即五十一,十图第一则是四百五十一了。县考之后接着便是府考,仲翔伯文等人因为鲁迅往南京去了,府考不曾参加,深为惋惜,便来劝鲁老太太,不如找人去替代一场,在大案上保留一个名字,明年可以去应院试,博得一名秀才也是好的。鲁老太太最初不赞成,不但找枪手要花钱,而且觉得已经进了学堂,秀才也不必再要了。可是她也拗不过他们的劝告,末了托仲翔去办,找他的内弟莫侣京替鲁迅入场,到得十二月廿四日府考的大案出来,据日记上所记是:“予四图四十七,大哥八图三十,伯文叔二图二十二,仲翔叔二图第四,会稽共人十图。”从这名次上看来,可见那替代的人大抵很不高明,但是院试反正并不赶来参加,这也本只是白费罢了。那年录取的新秀才本县共四十人,第四十名便是仲翔,第一名马福田,今尚健在,改名马一浮。

七己亥一

“十二月廿五日:晨椒生叔祖自金陵回家,得豫亭兄十七日函,云要抄书格纸百,书包布一张,糖姜一瓶,‘词林妙品’一支,‘北狼交头’一支,《东莱博议》一部,寄回画报一本,《百鸟图说》一本,《百兽图说》一本,韦门道氏撰,广学会出售,每本洋二角。”这还是戊戌年日记里的记载,但后文却是在己亥年了。所要抄书格纸,即是毛边纸上有直行墨格的,与后来《鲁迅日记》的前十本所用的样子差不多,都是托大路口元泰纸店所印的。廿二日的项下便有“往大路,购皮丝一包,至元泰托心梅叔印稿纸”的记事,即是这一种。己亥年正月份的日记又有几项记载:

“十九日:大雨。上午往大善桥,购‘词林妙品’一支,洋七分,‘北狼’水笔二支,共四分八,‘小大由之’二支,共五分六。”

“廿四日:阴,小雨。往大路,购糖姜一瓶,洋三角。”这糖姜是湿蜜饯中最便宜的东西,用鲜生姜切成薄片,染为红色,渍以蜜糖,平常蜜饯装黄砂罐中,以糖姜及紫苏叶垫底,上面放几个蜜渍的桃梅樱桃枇杷而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别处未见,即如南京和北京也没有专门卖干湿蜜饯的店铺。鲁迅向家中来要糖姜,普通的原因便是,在外边找不着,(这与白的整块的生姜糖不同,)其特别的原因则又因为这在蜜饯中价钱最贱。

“廿六日:雨。椒生叔祖往宁,托交大哥函并件。”这件里边即包括有糖姜及纸笔在内。椒生即是上文所说在江南水师学堂当监督的本家。

八己亥二

“三月二十日:晴。接金陵信,并窗课二,几何图二张。”这窗课不记得是什么,或者是学堂里所作的论文吧。

“六月十二日:晴。下午伯撝叔往徐州,托带金陵信,并篓子一个。”篓子的内容不曾说明,大概总是食物吧。

“九月十六日:雨。伯文叔从金陵回来,带回大哥函,并书籍衣服,目录列左:

官纱裤二条石印《芥子园全集》三函十二本《阅微草堂笔记》四本《解学士诗》一本《状元阁执笔法》一本《读书乐》摹本一套八页《弟子规》摹本一套十九页,以上四种皆状元境李光明庄刊印本陆师学堂俯视形图一张,自绘。”

“十一月十三日:接大哥十月三十日函,月课题一纸,云岁暮恐要去勘矿,不能回家云云。”

“十二月初七日:阴。上午接江南十一月十八日函,云看矿之说并不提起,想已作罢,现拟于十二月中同椒生叔祖回家。”

“廿六日:雪,寒甚。上午大哥同椒生叔祖回家,云系十九日启行,因轮船机器损坏,所以迟误。带回紫阳观虾子酱油二瓶,香蕉二十余个,包肚四个,并浙江求是书院章程一本,《圣武记》一部十本。”这末后两种盖系过杭州时祖父交付带回者,那时求是书院刚成立,祖父信中曾说及,明正二十日招考儒童六十人,可以去考云。

九庚子一

“庚子元旦:雨。上午同大哥至老屋拜岁,又至寿镜吾太夫子处贺年,及归已傍午矣。下午大哥至开元寺数罗汉,名曰‘宝涯尊者’。”

“初四日:微雪。上午大哥坐轿至城内及附郭各亲戚贺年,下午遣章庆往分名片。”

“初六日:晴。上午同大哥至大街,又往江桥信局发杭信。下午同大哥及章水登应天塔,至第四级,罡风拂面,凛乎其不可留,遂回。”章水即运水,小名阿水,水字此处不读方音,所读以为是官音,而北方音中实乃无有,只是“心美切,上声”而已。

“初七日:晴。下午至江桥,章水往陶二峰处测字,予同大哥往观之,皆谰语可发噱。夜大哥开船往啸唫阮宅拜年。”啸唫系村名,读如“小金”。

“十六日:阴。上午大哥往小皋埠拜年,后得知大哥因阮罗孙兄亦在皋埠,留住一天,当于明日回家云。”小皋埠系鲁迅的大舅父住处,癸巳甲午之交曾在那里避过难,罗孙即阮梦庚,在中表兄弟中年最长,庚子时年三十岁,如今日尚在,应享年八十有三了。

“二十日:晴。下午大哥收拾行李,傍晚同椒生叔祖,伯文叔启行往宁。”日记上注“今日雨水节”,在阳历是二月十九日吧。

一〇庚子二

“三月十四日:晴。上午下舟往乌石头扫墓,午后归家,对门屠邻云,曾有江南银信带来,因人不在已去,他日可往昌安门外泰生木栈索取。

十五日:雨。下午接金陵上月十八日函,并洋四元,诗三首,系托同学带归也。”这同学大概即是丁耀卿,因为在同班中此外没有越人了。(诗见《鲁迅全集补遗续编》。)

“五月初七日:晴。下午发金陵函,由邮政局寄,只取邮资二十文。”以前托民局寄信,先付一百文,收信人再付给一百文,那时邮政成立,国内邮费二分,即制钱二十文。

“廿四日:晴。接江南十七日由邮政局发出函,云拳匪滋事是实,并无妖术。”当时绍兴谣言甚盛,都说“义和拳”有了不得的法术,鲁迅得到了家信的报告,所以在回信里有这样纠正的话。椒生公虽是相信法术的,但是他也感觉到情势不好,在七月十四日项下记有转述他来信里的话,云江南信息不佳,遣伯文叔先归,日后当同升叔大哥由内河而走,盖有长江交战之信也。

“十五日:晴。晨伯文叔自江南归,系十一日动身,交来大哥初十日函,并王渔洋《唐人万首绝句选》一部二本,张伯行刻《周濂溪集》一部四本,又丁耀卿兄家信一封,于次日下午送去。”《万首绝句选》系官书局刻本,《濂溪集》则是正谊堂丛书本而单行者,印刷颇佳。

一一庚子三

“八月初九日:晴。阮立夫兄自金陵回绍,得大哥初三日函。”阮立夫名文鼎,为阮梦庚的从弟,在水师学堂,与伯升同班,这回大概也是同伯文一样,回家来避难的。

“闰八月廿二日:晴。上午往大街,买十斤竹篓一个,洋六分。闻阮立夫兄将于廿四日启行往宁,拟托寄函件。竹篓一个,内装食物干菜等数件,升叔干菜四束,窗课一包,信一封,致升叔信一封。又石印本汉魏丛书两套十六本,《渔洋精华录笺注》一套十本,《池北偶谈》一套八本,夹袜三双,均用油纸包裹在外。”

“九月十八日:晴。接江南闰月十六日,九月十二日两函,云初八大雷雨,学堂左近火药分局为电所引,以致爆炸,被灾三十余人,地裂至二丈余深。堂中震动,屋柱移至五寸许,窗上碎玻璃如蛱蝶乱飞,手中嵌入二枚,深至数分云。”

这以后几个月,只是信函往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所以都可以从略了。

一二庚子四

“十二月朔日:雨。黎明忽闻叩门声,急起视之,乃是大哥自江南回来,喜出望外。”

“初三日:晴。上午同大哥往大街,又往试前一游。大哥购《曲园墨戏》一本,《百衲琴对句》一本,板颇佳。”《曲园墨戏》系俞曲园的一种笔墨游戏,以字为画,有些颇为巧妙,未曾收入《春在堂全集》里。《百衲琴》则是别人所编集,其中一人似是秦云字肤雨的诗人,这后来称为“诗钟”,在清末及民国初期曾很流行过。

“初八日:晴。上午同大哥往试前,邀鸣山叔同去,至大路荣禄春吃饺子,又往长庆寺一游,见老媪甚多,聚大殿中念佛。”

“十五日:晴冷。晨同大哥往大坊口看迎春,至则尚早,良久会稽典史始至,随至五云门外,即回。至东桑桥,山阴典史亦至,少顷山阴会稽两知县继至。天气甚冷,即行回家,日已亭午矣。春牛头白,腹背黄,胫青,角耳尾黑。”

“廿三日:晴冷。夜送灶,大哥作一绝送之,予和一首。”(原诗见《鲁迅全集补遗续编》。)

“廿六日:晴。夜因明日祝福不睡,同大哥闲谈。一点钟祝福,拜毕少顷即睡。”

“廿八日:晴。下午同大哥往大街,购李长吉《昌谷集》不得,遂购毛鹿纸一刀而返,计二百张,价洋五角。”

“三十日:晴。下午接神,晚拜像,又向诸尊长辞岁。饭后同豫才兄祭书神长恩,作文侑之,稿存后。”这篇《祭书神文》原稿也录存在日记末后,连同原序共有二百五十四字,曾经抄给唐弢先生,收在《鲁迅全集补遗续编》中,现亦从略,不再抄录了。

一三辛丑一

“辛丑正月初七日:晴。晚饭后同大哥下舟往道墟。出城已黄昏,放舟至道墟时过夜半,在官舱睡,夜中屡醒,不能安眠。

初八日:晴。晨饭后大哥往章宅拜岁。上午转至吴融马宅拜岁,留饭。午后开船至寺东社庙看戏,大哥往观,予不去。夜予亦去看,《更鸡》一剧颇佳,夜半回船寝。

初九日:晴。晨放舟至啸唫,早饭后往阮宅拜岁,少坐。回棹过贺家池,水天一色,城外巨浸之一也。下午回家。”

“十九日:晴。下午同大哥在厅房芟剪罗汉松及山茶花枯枝冗干。”

“廿三日:晴暖。下午同大哥及子衡叔往楼下陈看戏,遇朱氏舟,坐少顷,看演《盗草》《蔡庄》《四杰村》等。”

“廿五日:晴。上午大哥收拾行李,傍晚同椒生叔祖子衡叔启行往宁。夜用戛剑生《别诸弟》原韵,作七绝三首以送之。”

“廿八日。晴。上午往笔飞弄邮局发金陵信,并诗三首。”

“二月初八日:雨。上午接金陵花朝日函,即作答。

初九日:阴。上午发金陵信,并矿砂一包,收回信票一纸。”

这矿砂大概是遗忘在家的,装在信内寄去,所以是交给民信局,照例先付一百文。信局填给一张回单的。

一四辛丑二

“二月廿四日:雨。上午接大哥十四日函,并诗三首。”(诗及跋见《鲁迅全集补遗续编》。)

“三月初二日:雨。下午从调马场上坟回,接大哥廿六日函,并《惜花》诗四首。”这诗也抄存在日记里,题云“惜花四律,步藏春园主人元韵”,不知道这人是谁,只在介孚公带回的海上文社日录上见到原唱,上系“湘州”字样,可能是湖南人吧,鲁迅看见便来和了四首,也并未寄去,因为文社征诗还是以前的事情,这时早已过期了。原诗也已收入《鲁迅全集补遗续编》中。

这一册日记末后又抄有《戛剑生杂记》四则,《莳花杂志》二则,前者注明系从戊戌日录中抄出,后者未记年代,看来当是进了矿路学堂以后之作。这些也已收入《鲁迅全集补遗续编》中,所以现在不再抄录了。

一五辛丑三

“七月初二日:晴。接大哥六月廿五日函,由伯撝叔处转,又升叔大哥合禀祖父笺。”

“十二日:晴。祖母六旬寿辰。下午接大哥函,初六日发,云已与椒生叔祖说定,令予往宁,充水师副额学生,并属予于八月中同封燮臣君出去。附致封君信,使予持函往直乐施村一会,托临行照会。”

“八月初六日:小雨。上午江永船到南京下关,午至水师学堂,见椒生叔祖及升叔,少顷大哥亦至,傍晚回去。”

“初十日:晴。早饭后坐车至陆师学堂,见芮石臣体乾,谢西园良翰,谢式南向荣诸人。下午同大哥及谢式南杜梓园至下关饮茶,傍晚回水师,大哥同来,少顷回去。”以后往下关吃茶的记事,不一一列记。

“九月廿九日:晴。晚谢西园来云,矿路学生于廿七日往句容看矿,豫兄亦同去。”

“十月初十日:晴。下午大哥来,说昨日始自句容回来,袖矿石一包见示,凡六块,铁三,铜二,煤一,均存予处。傍晚大哥回去。”

“廿一日:星期,放假。早饭后至陆师,同大哥往城南,半途大雨,乘车亟回。”

“十一月廿六日:星期。晨步至陆师学堂,同大哥闲谈,午饭后回堂,带回《世说新语》一部,杂书三本。”下面说夜看《夜雨秋灯录》一本,大概就是杂书之一吧。

一六辛丑四

“十二月初三日:星期,放假。上午大哥来谈,云丁耀卿兄已于上月廿六日晚逝世,一叹。”他家在绍兴昌安门外,是鲁迅的同班好友,也是封燮臣家的亲戚,八月初到下关去迎接他们,因患肺病以至喉头结核,已经声哑了,却不情愿回家去,终于客死南京。日记上录有鲁迅作的一副挽联云:

男儿死耳,恨壮志未酬,何日令威归华表。

魂兮归去,知夜台难瞑,深更幽魄绕萱帏。

还有一副挽联,署名秋平蒋佳鸣,大概是陆师的浙籍同学所作的,已经录入《鲁迅的故家》中,现在也不再重抄了。

“初六日:晴。得大哥信并课本,云堂中毕业大考从初八日起,故不克往下关去。”

“十三日:阴。上午大哥来,带来书四部。午饭后同大哥往下关,至仪凤门,小雨,亟返,下午大哥回去。”这四部书据下文所记系有光纸铅印的《包探案》及《长生术》,前者即柯南达利所著的《福尔摩斯侦探案》,在中国是第一次翻译;后者系哈葛得所著蛮荒小说之一,原无作者名字,这是后来才省悟出来的。其三《巴黎茶花女遗事》,为林琴南译本,那时只署名冷红生。又一种则是农学丛刊石印四册,似是罗振玉所编印,其中有《蚕桑问答》《牧猪法》《烘鸡鸭法》《艺菊法》《浏阳土产表》等,这些篇名都记在日记内,所以记得,至于当日购求农学书的动机,则回想起来也已经不明白了。

一七辛丑五

“十四日:阴。下午同升叔步行至矿务学堂,与大哥晤谈片刻,即至下关天宝楼饮茶,食馒首数枚,乃回堂。”庚子日记末有《戛剑生略历》,说肄业矿务学堂,与此相合,似此系正当的名称,通称作“矿路”,或称“路矿”则是错误的。

“廿四日:晴冷。午饭后步行至陆师学堂,道路泥泞,下足为难。同大哥谈少顷,即偕至鼓楼一游,张协和君同去,啜茗一盏而返。予循大路回堂,已四下钟矣。晚大哥忽至,携来赫胥黎《天演论》一本,译笔甚好。夜同阅《苏报》等,至十二下钟始睡。

廿五日:晴。上午大哥回去。

廿六日:晴。早饭后循小径至陆师,大哥犹未起,坐少顷,同步至钟鼓楼,乘车往花牌楼。游夫子庙,在左近啜茗,买稻香村茶食,食少许已饱,乃至江南官书局购《林和靖集》,门已闭,怅怅而回。复坐小车回陆师少憩,予即回堂,带来文社日录二册,小嫏环十二本,笔一支,又怀归《浇愁录》一本,《铁花仙史》一本。

廿七日:晴。下午大哥同封燮臣兄来,坐少顷,即同往下关,思啜茗,因茶楼均已闭歇,遂回。

廿八日:晴。下午三下半钟至陆师访大哥,适出游不值,怏怏而返,坐小车归堂。

廿九日,即除夕:晴。上午大哥来,少坐,即同至下关,买食物归,即由歧路去,予自回堂。”

一八壬寅一

“壬寅正月十二日:阴。下午大哥来,交贝箱一只,网篮一只,云二月中随俞总办赴日本,定明日返里一行,坐少顷即回。”俞恪士名明震,继钱德培为江南陆师学堂总办,与蒯光典并称为候补道中开通的人物,鲁迅对他颇表示尊敬,后年日记中说及称之为“俞师”。

“十三日:晴。上午十下钟大哥来,云行李已往下关,予与同去,至则时尚早,啜茗食车糖。见顾石臣,(即芮石臣,毕业后改芮体乾为顾琅了,)张协和,刘济舟,杨星生诸人。至一下钟船尚未至,大哥使予回堂,因步回,甚饥,吃油炸饼三个。下午抄书六纸,游行讲堂小天井及操场一周,闻轮船放气声,知已开行矣,时已五下钟。

十四日:晴。下午兀坐,检大哥旧日记视之,内记有小姑母讳忌,特录之:

光绪二十年甲午八月初十日。”

“廿八日:晴。午接大哥廿二日函,云不出下月三日,必启行来宁,内有致张协和笺,即加封交去。”

“二月初八日:晴。晨大哥自浙江来,甚喜,带来大衫食物,又书籍多种,目录列左:

汉魏丛书二函十六本《徐霞客游记》四本《前汉书》十六本《古文苑》四本《剡录》一函二本《中西纪事》八本谭壮飞《仁学》一本《人民学》一本科学丛书第一集十本《日本新政考》二本《和文汉读法》一本末三种豫自带去。”这些书大抵都是石印或铅印,只有《剡录》与《古文苑》是木板,《古文苑》是官书局本,《剡录》则系近年编刊的《嵊县志》的附录,后来抽出单行,原是散叶,有嵊县考童带到府城寄售,鲁迅买得一部,托书店代订成册,这年代大概当在戊戌以前了。

一九壬寅二

“二月十一日:阴。下午四下钟大哥来,带来物件是昨日在城南所买者,计鞋一双,绒面圆头薄皮底,颇中穿,北门桥老义和发售,价洋五角,扇面扇骨一副,笔二支,名片纸一刀,又有《琴操》《支遁集》合一本,从旧书摊以百钱购得云。晚大哥重订《板桥集》一本。闲谈至十下钟睡。

十二日:小雨。晨大哥去。下午大哥又至,在堂吃晚饭。云十五日启行往日本,同学今日集合,留之不得,冒雨而去。”

“十四日:阴。上午大哥使人送来衣被,即作答,交去贝箱一只。下午谢西园来,少顷大哥亦至,夜椒生叔祖为之饯行,厨房所办,八簋颇丰。

十五日:雨。下午同升叔坐车至下关,找大哥不着,到太古怡和各码头一看,回至后街,吃酒半盏。未几遇大哥于趸船上,同至报关行内少坐,因今日招商船不来,须明日才行,即别而回,到堂已二下半钟,即进洋文馆。晚至韵仙处,伊有诗三章送大哥行,兹录之。”诗并序已录入《故家》中,今从略。

“十六日:阴。上午遣人赍韵兄诗至下关交大哥,午刻回,云昨已趁公司船赴上海不遇。”

“十九日:晴。上午接大哥上海来函,云十五日招商船不来,改趁大贞丸,已抵上海,寓老椿记客栈。”

二〇壬寅三

“三月初九日:晴。傍晚接大哥二月底自东京来信云,已于二十六日抵横滨,现住东京市麹町区平河町四丁目三桥旅馆,不日进成城学校,又言其俗皆席地而坐云。”矿务学堂原来附设在陆师学堂内,这回往日本留学,也是同陆师学生一起前去,因此有进成城学校之说,但成城定例只有学陆军的学生可入,所以后来还是分作两起,矿务方面的几个人,即是鲁迅,张协和,伍习之和顾石臣,加上随同前去的自费生,俞总办的亲戚陈师曾,都改进了弘文学院了。

“十六日:晴。下午接大哥初六日自日本来函,内有《扶桑记行》一卷,系其路上日记,颇可观览,抄入别册中,记甚长,至晚九下钟方抄竟。”

“廿三日:晴。晚接大哥日本来信,云已进弘文学院,在牛入区西五轩町三十四番地,掌院嘉纳治五郎先生,学监大久保高明先生,教习江口先生善华文而不能语言。”

“五月十一日:阴。下午接大哥初三日自日本来函,又摄影三纸,其一系贻予者,纸背有题记,今录如左:

会稽山下之平民,日出国中之游子,弘文学院之制服,铃木真一之摄影,二十余龄之青年,四月中旬之吉日,走五千余里之邮筒,达星杓仲弟之英盼。兄树人顿首。”

“六月十四日:晴。接大哥来信,西历七月十号发,十八号到,凡二纸,尽是白话。

十五日:晴。上午作日本回信,得五纸,亦是白话。”

二一壬寅四

“七月初四日:阴。下午看《中外日报》,金粟斋有严几道译《名学部甲》出版,价洋八角,南京明达书庄等处皆有寄售,拟往购之。是书系英国穆勒约翰原著,豫兄来函云其书甚好,嘱购阅,前已托韵仙在上海代买,未知有否也。”这书后来不久在南京买到,十二日项下便记着“下午看穆勒《名学》,苦不甚解”。孟德斯鸠的《法意》和亚丹斯密的《原富》,也都买来硬看,但是那些总还有部分的可解,比起《名学部甲》要好得多了。

“九月初四日:晴,大风。夜看《力学》,并《戛剑生杂志》。”这《杂志》我只于辛丑年春天在日记内抄存四则,别的便都已不可考了。

“十七日:晴。上午接日本重九日函,内附诗两章。”这诗未抄存,也不记得是什么内容了。

“廿五日:晴。晚接日本十九日函,并《最近清国疆域分图》一本,《留学生会馆第一次报告》一本,《摩西传》一本。”末了的《摩西传》不知道是什么书,看来大概是留学生所著的吧。

“十一月廿五日:晴。下午接日本十六日函,并辞典一册,甚佳,价日金一圆。”这大概是神田乃武等五人所编的《新译英和辞典》,比那时上海考贝纸印的《华英字典》,(内容实是英华,因为是用华文来释英文的,)要更为详备了。

“廿九日:晴。下午谢西园来,交来大哥十七日信,共五纸,并《浙江同乡会章程》一本,系十月新定,将月出杂志《浙江潮》一册,又梁任公编《新小说》,云均已定购,皆佳书也。”

二二癸卯一

“癸卯二月十三日:晴。晚接日本初五日函,由韵仙处转,并《新小说》第一期,权利竞争论各一本。”

“十九日:雨。下午接日本十一日函,又《浙江潮》一本。”

“三月初六日:晴。接日本二十日函,由韵仙处转,云谢西园下月中旬回国,当寄回《清议报》《新小说》,闻之喜甚。”

“十二日:晴。晚韵仙遣人送日本初五日函来,云西园于四日启行,托寄衣物,目录列后。函中述弘文散学事,监督姚某亦以私事被剪发逃去,可笑。

《清议报》合订本八册《新小说》第三期一册《新民丛报》二册《译书汇编》四册《西力东侵史》一册《世界十女杰》一册天籁阁四册《雷笑余声》一册《林和靖集》二册《真山民集》一册《朝鲜名家诗集》一册《日本名所》一册弘文同学照相一张断发照相一张玻璃笔二支衣数件以上共装在皮箱内”

“廿九日:晴。晚接大哥廿一函,云弘文事已了,学生均返院矣,又断发小照一张。”

“四月十四日:晴。上午往城南,在明达书庄买《华生包探案》一部,价洋四角,大哥来信令购,并嘱寄往日本。”以前在《故家》里我把这《华生包探案》去和《长生术》同一格式的《包探案》混同了,但如上文“辛丑四”所表明,那种《包探案》早已买到,这回的一种可能是用铅字在毛太纸上单面印,线装的书,虽然这也已经不能明白的记得了。

二三癸卯二

这里日记有断缺,到了七月中旬才又续写,恰巧那时鲁迅趁放暑假归家,日记第一天便是说他启行回东京去的事,有题目云“冒雨之行及珠岩之泊”。

“七月十六日:雨。予与自树既决定启行,因于午后束装登舟,雨下不止。傍晚至望江楼,少霁,舟人上岸市物,予亦登,买包子三十枚,回舟与自树大啖。少顷开舟而雨又大作。三更至珠岩寿拜耕家,予二人往谈良久,啜茗而返。携得《国民日报》十数纸,爇烛读之,至四更始睡。雨益厉,打篷背作大声。次晨至西兴埠。”(自树是鲁迅别号之一,也号作索士。)

“十七日:大雨,雇轿渡江,至杭州旅行社,在白话报馆中,见汪素民诸君。自树已去假发易服,路人诧甚。午后自树往城头巷医齿疾,予着自树之外套冒雨往清和坊为李复九购白菊。晚宿楼上。次日伍习之来访,云今日往沪,因约同行。下午予二人乘舟往拱宸桥,彼已先在,包一小舱同住,舟上纵谈甚快。”

“十九日,雨止,舟抵上海,雇车至十六铺张芝芳君处。张君浙人,隐于贾,人极开通而和蔼,有女数人俱入学堂,伍君与之识,为介绍,因留住。晚乘马车至四马路,自树买《群学肄言》一部,为芝芳邀去看戏,夜半回寓。”

在十六铺住了三天,至二十二日鲁迅先走了,日记上只简单的记着:“午自树往虹口下日本邮船,予与习之芝芳同送去。”在那天晚上,我同伍君也趁上水船往南京去了。

二四甲辰

八月中我生了很重的“时症”,于九月末回家治疗,一直到次年二月初才又出来到了南京,所写日记上半年只有一月至三月,又改记日为记事体,故共只十节而已。第八节题云“大行宫之取书”,大概是三月中的事情:

“前数日得自树信云,书已寄出,久待不至,一周后始得日本邮局小包收据,因即于下午同润州往取。取得后至附近一茶馆少坐,地颇清净。少顷回,由大路至堂,共步行三十里,费四小时余。书共十一册,并摄影一枚,内有《生理学粹》《利俾瑟战血余腥录》《月界旅行》《旧学》等皆佳,又《浙江潮》《新小说》等数本。”《战血余腥录》系林琴南所译,以前还有一本名“滑铁卢”的,都是讲拿破仑时代的战役的,作者译名为亚孟查登。《月界旅行》乃是鲁迅自己的翻译,作者在《新小说》上称为焦尔士威奴,是法国专写通俗科学冒险小说的名人,他的《十五小豪杰》与《海底旅行》都在那杂志上连载过,很受读者的欢迎。鲁迅的翻译这本小说,大概也是受着这影响的吧。

甲辰年放暑假回家去,刚遇着祖父的病殁,料理丧事后便赖着不走,直到冬季考试的直前,受了同学的催促,这才又回校来,下半年的日记便只剩了末后的一个月。而且这又写的很简单,往往只有一行以至几个字,例如在十二月中但有一处与现在的问题有关,却只是这七个字:

“十三日:得索士信。”(十四日项下记有“寄索函”三字。)

二五乙巳

乙巳年的日记现在只存有一月至三月这一部分,卷末虽然写着:“四月以后之事另具别册”,但不记得写了没有,总之这之后只有一薄本“北行日记”,乃是记十一十二月中往北京的事,四月至十月的部分全无可考了。

这留有的三个月的日记中也多断缺,往往缺了十几天,现在可以抄录的只有这几项:

“正月廿二日:下午接索士十四日函,又日本邮局小包收据一纸。

廿三日:至大行宫日本邮局取小包,并寄信,包内书籍计中文七本,英文三本。”

“二月初十日:上午寄索士信。”

“三月初二日:上午收日本邮局小包收据一纸。

初三日:下午得索士函,云前日有小包寄出,已收到未?”

“初五日:星期。上午至城南取索士寄书一包,即发回信。”

“廿七日:寄索士信。”

这以上就是一切了。甲辰乙巳这两年的日记都写得很简略,寄来的书籍不一一列记,特别是后来连册数也没有记录。乙巳日记中记着翻译小说的事,有《阿里巴巴和四十个强盗的故事》,以及亚伦坡的《黄金甲虫》,前者是《天方夜谈》里的一篇,后者所根据的是山县五十雄的编注本,总名“英文学研究”,一共有四五本,只记得其一是朗佛罗的长诗。这些原书都是鲁迅寄来的,大概是在甲辰年内收到的吧,日记上却未有记载,恐怕是在日记断缺的期间中也未可知。还有雨果的小说集,自从《新小说》上讲起嚣俄,(雨果的旧译名,)登载过他渴睡似的相片以后,大家便非常佩服他,鲁迅在癸卯回乡间的时候,还托在东京的伍习之给他买新出版的《怀旧》寄来,那也是他的一种中篇小说,那时才译成日本文的。这部英译的小说选集系美国出版,大册八厚本,每册只卖美金一圆,不算很贵,但在那时留学生每月共总只有学费日金三十三圆,要拿出十六圆来买这一部书,实在很不容易,有一回大概是得了一宗“外快”,给游历官当通事,或者是《月界旅行》得了稿费也未可知,终于买了来了。这书寄到南京,一定是在乙巳年内,因为我抄译这里边一个短篇(后来刘半农译出,题云“克洛特格欧”)的一部分,写了一小本《孤儿记》,乃是丙午年春天的事情,就只可惜日记不完全,这部大书寄到的月日均无可稽考了。

丙午年上半住在水师学堂的鱼雷堂内,夏天回家去,适值鲁迅回来结婚,秋间便同他往东京去,这里很多可以记录的事,但是我的日记写到乙巳年为止,以后直到辛亥,这六年间都没有写,单凭记忆都已模糊得很,要想追记也已很是困难了。

附录

旧历公元日期对照表

旧日记中的旧历日期,现在查对《近世中西史日对照表》制表如下,以便读者查考。所录日期,以见于本卷者为限。

甲午(清光绪二十年)戊戌(清光绪廿四年)

己亥(清光绪廿五年)庚子(清光绪廿六年)

辛丑(清光绪廿七年)壬寅(清光绪廿八年)

癸卯(清光绪廿九年)甲辰(清光绪三十年)

乙巳(清光绪卅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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